李定卓又一次在下陪皇帝到御花园散步,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未登基前又一路配合,完成了许多政务,彼此也算挚友。
走至御花园,皇帝想起前日母后与他提起的事,又是与李定卓相关,便也不打算瞒着:“母后前日与朕商议了一件事,朕同意了。”
皇帝很少提这些,李定卓虽觉得奇怪,但还是道:“皇上圣意已决,太后娘娘想来也很是欣悦。”
:“是有关于弥杉与你的事。”
:“……”
:“你也晓得,母后对弥杉甚是关心,她言辞恳切,为弥杉请了一封休书。”
李定卓难得急了:“皇上!”
皇帝看李定卓失态,先是一愣,心暗笑一声,面上却也没有怪罪,眸扫过来,语气淡淡:“弥杉也算是朕的小妹,再者母后也有此心,朕自然不好回绝。”
:“……”
:“弥杉在宫外,你若照顾得不上心,也理所当然。”
:“我朝,最不缺儿郎。”
李定卓听的懂话后之意,抱拳承诺:“皇上,微臣必不会辜负弥杉。”
皇帝压声低笑,:“但愿休书用不到吧。”
李定卓:“……”
从皇宫出来正值饭点,李定卓来不及换身上的服制,独自策马去了江记。
兴许是对锦衣卫的畏惧,又身着红袍,店内食客一时都拘束了不少,只等他进了包间,才稍微放开了些。
忙碌的厨间没有多余的交谈声,各自专注于手上的烹饪。
江弥杉照看着灶上的蟹黄豆腐煲,矮砂锅中,咕嘟咕嘟响如鼓声,她揭开盖子,一团团鲜香随热风飘散而开。
灿灿金泉热泡滚起,美丽亮眼,嫩白的豆腐汪在热泉中,轻轻颤动,嫩绿的豌豆,橘红的胡萝卜飘飘浮浮,一锅鲜美。
蟹是今年最后一批货,肥得很,前几日牛奶送到,江弥杉就出推了咖喱乳香蟹,今日用的是储备下来的,又做了豆腐,正好拼成蟹黄豆腐。
江弥杉从手边的罐子里撑起淡白的欠汁,逐锅加入拌匀,又盖上盖子继续焖煮。
最后一个锅盖好,兰香匆匆跑进厨房,先流利地报完菜,穿过方万宜与姚丹,快步走至江弥杉身边。
看她有事说的模样,江弥杉侧身问:“怎么了?”
兰香嗅嗅鼻底飘着的鲜香,分明刚吃过不久,这会儿又蠢蠢欲动。
鲜香飘飘间,她轻声转告:“李公子来了,在一层的二号包间呢。”
江弥杉先是奇怪,又猜想李定卓兴许有事要说,但再看一眼灶上的锅,其他人都在忙,当下并不适宜走开,便回:“我一会儿就去,请他稍待片刻。”
兰香点头答应,又忙着跑出厨间,招乎客人。
李定卓点的菜不多,只有蟹黄豆腐,连着前几桌的点餐,灶上的备菜正好用完。
新的一批姜绮已提前备好,跟着就放上炉灶,江弥杉便推着餐车出去。
今天推的推荐菜就是蟹黄豆腐,因此各桌上都有一份,也能瞧见几个熟人。
有如花易仟与文苒这对夫妻,今日多了一位花逸,一家三口、还有许久没有见到的秦绍麒,和表弟炉灿宇一桌……
江弥杉推车上好各桌的菜,才往包间去。
敲门而入,江弥杉先是一愣,更发奇怪,平常时候李定卓一般是晚上才来,今日不仅是正午,还穿着指挥使的服制,这更少见。
李定卓问声抬眼,见来人的江弥杉,冷寒神色才少有动容。
江弥杉走至桌旁,端上煲、米饭和几碟凉菜,笑问:“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李定卓望着她,目光温饿许多,回道:“从宫里出来,饿了。”
江弥杉轻笑,坐至木木凳,故意叹口气,显得失落:“我还以为是想见我了。”
李定卓眸光颤了颤,他的确很想见弥杉,以至于一刻都不能多等,即便皇帝留他用膳,他也推辞了。
他迫切想知道,弥杉是否已经知晓休书的事。
李定卓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盛起一勺蟹黄豆腐。
:“你有话与我说吧?”江弥杉收起玩笑的心。
有的人的欲言又止体现在口,而李定卓更多是体现在眼神,相处已久,江弥杉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豆腐将入口,藏着的心思被看透,李定卓抬眼对上两颗洞察秋毫的水眸,一阵沉默后,嗯了一声。
:“你是否晓得御赐休书的事?”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这并不是秘密的事,宫里知道,那李定卓必然也会知道,只是这几天一直没碰到面,所以没来得及说。
江弥杉点头,如实道:“我知晓的,是我主动求的。”
李定卓只觉胸口一沉,一个字都说不出。
江弥杉看他脸色顿时晦暗,早已猜到有已状况,不急不慢地解释:“太后娘娘对我十分关心,托宝和长公主问我是否真的愿意嫁于你,我说无论你名声如何,我都愿意,可你大约也晓得,太后放心不下,我求一份休书,也好让她安心不是吗?”
:“至于休书,我但愿永远都用不上。”她诚恳的说完。
李定卓听完,心里依旧沉重,抓出两字,问:“但愿?”
江弥杉垂眸,扣着指甲:“许多夫妇,初时情深,最终形同陌路,水火不容,我很怕。”
:“若有一日,我们也如此了,我不愿受如此先甜后苦的滋味。”
说着,江弥杉抬眸悄悄打量,见李定卓的神色缓和下来,心里才彻底松了口气。
往后听,李定卓收紧左手,他见过不少形同陌路的夫妇,弥杉,定也见过,如此,才对结亲有了抵触。
李定卓呼出沉沉的闷气,心内顿时松快了不少,他能保证,此事绝不发生,那么休书,便不会用的那一天。
:“再者,你又不会如此待我,我也不会如此待你,何须在意休书。”江弥杉又补上一句。
李定卓微微挑起眉,纠结起来心绪宛若被一丝一丝解开,唇角微微扬起,:“是。”继续将豆腐送入口。
蟹的鲜美醇醇,泄于舌上,寡淡的舌尖顷刻活了过来,如暖手一般,拂去心池里浮着的苦涩。
软嫩的豆腐吸足了鲜汤,又有自身豆香合在其中,软绵绵的化在口中,尝不出一丝涩苦。
只觉胃口都被这一道鲜香击醒,想再来许多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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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快眨眼间的功夫就散尽,江弥杉眉眼也多了笑意,又坐近了些,语带悦色,问:“如何,可合你胃口?”
李定卓又盛一勺,语中那点不满也散了:“好吃,我很喜欢。”
江弥杉很可惜:“你赶上了最后一波以蟹入菜,往后都没这份美味了。”
李定卓:“如此说明我运气的确不错。”
江弥杉:“……”
这么久的事,他竟然还记得!!
:“那……我去厨间了?”
:“去吧。”
江弥杉正起身,忽想起一件事:“你如何来的江记?”
李定卓一口鲜美滑下,不禁奇怪,但仍答:“骑马。”
江弥杉展颜:“切记吃完休息片刻再回镇抚司,以免腹痛。”
:“我先走了,你慢用。”
李定卓微微一笑,:“知晓了,去忙吧。”
江弥杉推车离开,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人也同样望着她。
江弥杉笑意更深,才走出包房。
午饭的点过了一半,江记依旧热闹,兰香对着结账的指挥使,还是不住心惊胆战,:“大人,姑娘正忙,我为大人结账。”
李定卓没有多说,付了钱拂袖离开。
兰香哎呦感叹一声,捂着胸口深呼几口气。
平日不穿这身衣服尚没有如此怕,只是觉得脸沉的吓人,今日脸已经够吓人了,衣裳又更吓人。
满京城的人,除了姑娘,见到这身衣裳谁能平静,李大人出来时,堂内的交谈声都弱了……
实在可怕!
正想着,兰香目光往旁边一扫,就见江弥杉推着车出来。
江弥杉在橱柜前挺了片刻。
:“他走了?”
兰香点头:“嗯,刚走片刻。”
江弥杉点头,继续推车去送菜。
午间在忙碌中似乎很快就过去,江记打烊休息。
趁众人都在休息,方万宜坐至正喝茶的江弥杉对面,咬唇思索该如何开口。
江弥杉喝了口暖茶,轻声问:“怎么了?”
方万宜很是难为情:“我……我觉着章公子,不太对劲。”
殷勤,实在是过于殷勤,时而非要与她说什么,东一句西一句,也找不到话头。
江弥杉捂着茶杯,认真问:“你觉着他如何?”
方万宜蹙着眉,思索了片刻,似那副模样浮在眼前,随之淡淡一笑,:“意气风发,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江弥杉:“那你可反感他?”
方万宜一时间说不上清,:“我说不上来。”
无奈应该不算反感,她更多是感觉无厘头,像是一时兴起,故意逗她。
江弥杉斟酌过后,还是决定瞒下:“那便再感受一段时间,确定是否反感,若是反感,就直言。”
若是不反感,或是心有所动,可一试。
方万宜望着江弥杉,也猜到了后半句,她斟酌着问:“若的确反感,姑娘可会感觉为难?”
江弥杉答的快:“不会,我站在你这边,该为难的是章文安,不是我。”
方安宜点头,那便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