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看上去是生面孔，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自称李霸的男人问道，蒸腾的白汽让他的笑容有些模糊。
咽下嘴里的羊肉包子，十七张嘴就是带着浓重口音的不标准官话。“俺叫地瓜，跟着同村叔伯来的，他说进了城就饿不死。”
“叔百？哦哦是叔伯。”李霸看着胃口很好的少年笑的更开心：“他说的不错，这里是京城，随便被砸到一抬头天上就会掉银子。小伙子，你想不想发财？”
十七看向李霸放在手边，那满满加料过的钱袋。
铜钱上沾的东西像是血脓，带着一股腥臭味。这不禁让十七想起了对方让人散发的谣言，痘疮这种疾病除了人传人外，脓痂也带有传染性。
对方已经将这害人的病症在京城扩散，还不满足于此，想做点什么别的吗？
十七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对方盯着他钱袋的眼神像是恶狗看到了肉，李霸的手指动了动。
在这张脏兮兮的脸蛋上看到了渴望和兴奋后，他露出笑容：“好，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你叫我大哥就行。”
看着半大小子吃光半笼屉肉包后，李霸笑眯眯的起身：“吃饱了吗？我带你熟悉熟悉这片。”
李霸显然对这片街市都很熟悉，在曲折复杂的街道中走的毫不费力。走了快半个时辰，七拐八拐将他带到了一片居住区，推开院门十七就闻到一股霉味儿。
院子里坐着的人磨刀的、擦剑的，闻声都看向门口，十七终于看到了眼熟的。
有几个脸上的黥的字甚至不只有汉字，一看便是有着丰富刀尖舔血经验，在中原各国都罪行累累的杀手。
无视这些人身上的杀气，在不怀好意的注视中十七跟着李霸向前走，仍是一副冷面。
冷凝的注视被笑声打破，为首的人笑的横肉乱颤：“老小子，你从哪里捡了个小乞丐回来？”
“什么乞丐，他叫地瓜，是我新认的兄弟。”李霸说道：“有了我兄弟，咱们这个计划的人手就齐了。”
“别说哥哥对你不好，现在有个发大财的机会，你且附耳过来。”李霸压低声音，开始说起截道杀人的勾当。
这些亡命之徒发挥本职，而十七则负责做拦停车队的乞丐。
分工完毕，李霸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车队中的金银珠宝兄弟们都可以拿去，这个人的脸你们记住，雇主要她的命。”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陡然加重，阴森狠厉的语气让一旁的泼皮们再不敢玩闹。
“这个女人真漂亮啊，就这么杀了也太可惜。”其中一个看着画像发出感慨。
“就是胖了点。”另一个说道。
“那他爹的叫丰韵，你懂个球娘们儿。”脖子带着黥字的男人拿过画像歪向十七的方向：“你也认认脸。”
看到画像上的女人后，十七面上表情不变，袖中的手已经攥紧。
李霸打开落锁的房门，一个不大不小的香料店出现在视野中。店铺前门虚掩着，透过成排的摊贩能看到宽敞平坦的青石板路和林立的表木，还有哗哗的水声。
这是一片邻水的河市，非常热闹。
即便李霸带着他绕路，十七还是凭着记忆猜出了这个香料铺子在主街道上，十分靠近西南门。
十七的眸中闪过暗芒，悄无声息间软剑已经从袖中滑落到肘腕之间。
“事成之后，我在城南武圣浴堂为诸位洗尘。”李霸笑眯眯的躬身鞠躬，转身离开。
阳光从缝隙中洒进屋内，浮尘纷飞足以看出很久没有打扫过。屋里摆着的各种货物都是新搬来的，这是一个紧急布置的地点。
香料价格并不便宜，十七从袋中捧起一把，这种品相的伽楠香他曾在公主殿下的府上见过，是从海外占城而来，异常珍贵。
可见幕后之人的财大气粗，狗胆包天，竟然想在京城内当街行凶。
十七将房门合上，将阳光和喧闹全都挡在门外，少年的眉眼在黑暗中带着几分残酷的冷硬。
“阿啾——”因为不习惯香料味而打喷嚏的泼皮不满的说道：“屋里什么怪味儿，快给老子把门打开。”
回应他的，是粗重横木闩门紧紧的动作。
泼皮走上前举起拳头，还没来得及砸下整个人就僵在原地。
向后仰轰然倒在地上后，只见血色从心口晕开。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十七平静的盯着徒劳反抗的猎物。
河市上热闹非凡，无人注意屋内发生的一切。
十七从脖子黥字人怀中拿出画像，恭敬的将其收好。那样尊贵之人的画像，怎么能落到这种烂人手中。
插着各色鲜花的小轿出现在路上，从四周守卫的精悍健仆和拉车的汗血宝马就能看出乘轿之人定然出自富贵之家。
让人不禁对乘坐的贵家士女好奇，想要一睹芳容。帘幕并未遮严，带起香风一片，只能见到个绰约丽影。
林立的表木将贩摊隔到指定的位置，道路上十分宽阔。但热闹街市行人如织，难免会有推攘。
手捧漆盒的侍女姿态端庄，粗布短衣的男子不怀好意的向她撞去，手肘刚刚外伸就被狠狠扣住了肩膀，卸下胳膊。
头戴帷幔的侍女姿动作非常赏心悦目，细长的手指拈做兰花状，雕工精细的金刚杵随她动作在男人肋下三寸的位置用劲力一点。
男人只觉得尖锐绵延的痛意从心口蔓延，呼痛都做不到，藏在胸口的短刀哆嗦着掉到地上。
穿过人流，地上躺了九、十个大汉。来往百姓们注意到之前，在轿子后的精壮护卫已经托起这些人，询问最近的官府所在。
柳树下，抽陀螺玩的孩子们中，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抬起头，十七看到街尾匆匆赶来的禁军，知道危险解除，悄无声息的混入人群中。
武圣浴堂。
附近的瓦子中有很多组织摔跤、相扑的比赛，崇武者最敬佩关二爷的义薄云天，浴堂老板为客索性在店门口立了关公像。
十七不相信这些，但关二爷美名在外，就连公主殿下的小佛堂内，也供奉一座。
望着红面美髯的彩相，十七有些走神。
那张画像上熟悉的人物触动了十七紧张的神经，有人居然敢对当今皇后娘娘出手，胆大包天。下一次，是否敢会谋害皇嗣，祸及公主殿下？
若是皇后娘娘圣体有损，那公主殿下会多么难过？
李霸拿起炭笔，对着铜镜认真的在稀疏的胡茬上涂抹，然后他看到了身后出现的小孩子。
那种带着几分好奇的打量，让李霸恼羞成怒：“去去去，你是谁家的孩子？看什么看？”
然后，李霸看到一枚铜钱被放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李霸一头雾水。
“你的买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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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手中的利刃已经抵上李霸的后心：“是谁让你杀画像上的女人？”
皇宫内。
“母后，小宝年幼，有些事情不应该说与她听——”
因为愤怒的情绪压低的声音不受控的提高几分，宋兰因模模糊糊听到谈话声，惊醒时对上两张相似的面孔。
被打断的不只是午后小憩，还有似乎不太愉快的母子谈话。
一张略显稚嫩带着几分还没有藏好的痛苦，是她努力掩藏情绪的兄长。
另一张有着难以让人忽视的美丽，眉眼上挑时目光凌厉带着令人不适的尖锐，垂眸看向刚刚睡醒的小女儿时，笑意盈盈眉眼间盛着万般柔情。
眼前的母后甚至是有些陌生的，宋兰因记忆中的母亲是那个经历丧子之痛，面带病容被折磨的骨瘦如柴。
眼前的女人有着和时下女性所追寻的纤弱感不符的丰盈，结实的手臂，鼓鼓的胸/,脯,具有勃发力量感的优美曲线让人挪不开眼睛。
母亲本应该是这样的，虽然膝下育儿女双全，如今她刚刚三十岁，正值壮年。
睡眼惺忪的小姑娘表情有些呆，眼圈泛红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皇后察觉到了小女儿的情绪，亲昵的张开双臂将宋兰因拥入怀中。
熟悉的香气让宋兰因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她伸出手环住母亲抱的更紧了些。
雍容的妇人面上带着几分意外，她从下属的信件中已经得知宫中发生的一切，知道小女儿梦魇之后高热不止。
她这个女儿从小无忧无虑性格开朗，皇后从未见过小女儿哭的这么凄惨，俨然是受了大委屈。
谁敢在皇宫中欺负她的儿女？
注意到母亲的目光，轻声哄着妹妹的宋怀安想起兄妹二人的悄悄话，无声的摇了摇头。
等到埋头痛苦的宋兰因抬起头时，面颊都红了。衣裙上绣花的金丝，在小孩子细嫩的皮肤上印上了痕迹。
大儿子性格要强年纪轻轻性格就很沉稳，小女儿天真烂漫被她们宠的很好，不知愁为何物的孩子在眼前哭的像是惶惶不安的雏鸟，皇后心痛之余怒火中烧：“小宝，蔘姑姑抱你去看傀儡戏好不好？”
宋兰因摇摇头，不愿意离开兄长和母亲。
小孩子的执拗比大人坚持的更久，最终宋兰因还是稳稳的坐到了兄长身边。
“皇城内谣言四起，说是痘神娘娘降罪于人。皇宫和京城内同时爆发痘疮，有人意图谋害皇嗣，此事陛下已经派人彻查。”皇后的声音泛着冷意。
“京城内也爆发了痘疮？”身在宫中的宋怀安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不由得眉头皱起。每次麻疹大范围爆发，都会死很多人。
宋兰因也感到不妙，背后黑手酿人祸借天灾之称，很明显是冲着立储之事来的！
皇后饶有趣味的看着表情同步皱眉的儿女，补充道：“有人故意在京城内传播痘疹，已经截获一支运输痘痂的队伍，禁军那也应该审出些眉目了。”
“至于八皇子，已经送到了富宁宫。”皇后看向两个孩子露出笑容：“无需担心，林妃未出阁时就曾被太后娘娘接到宫中亲自教养，她老人家对待老八自然会格外疼爱。”
安抚好儿女，皇后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理宫中各项事务。被母后身上的沉着感染，宋兰因提着的心也放下几分。
直到当天夜里，宋怀安开始发热，全身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