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桑亦俯视着穆文骁,射灯的光打在他脸上泛着一种柔和的光。
桑亦这些年见了这么多帅哥美女,说实话,都没有穆文骁长得好看。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他个人审美问题。
穆文骁的长相怎么说呢,其实是挺有攻击性的长相,年少一些时,身量要瘦削一些,加上那股子学生气,只让人觉得清冷,现如今,有权有钱有势的小穆总,那可真是气场全开啊,往这沙发上一坐,跟土皇帝似的,桑亦就差把自己阉了捏着嗓子喊一声“皇上万安”了。
桑亦侧身往桌上的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垂着眼道:“怎么,现如今这招还好使?”
穆文骁被这话问的一顿,很快又笑了起来:“呦,不好骗了呢。”
“嗯,这八年没赚着多少钱,全用来长心眼子了。”桑亦说。
穆文骁站了起来。
沙发与茶几之间本就没多少距离,这一站,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桑亦往后退,小腿撞在了茶几上往后仰了一下。
穆文骁伸手勾住他的腰稳住他的身体,语气平静:“我刚才就是想告诉你,这招现在不好使了,所以你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的。”
呸。
滚。
艹。
日你爹。
桑亦在心里骂爽了后,侧身拦住穆文骁想要走的身体:“别啊,小穆总,有话好说,这招不行那咱换一招,你提要求,我满足你,我现在就想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儿。”
当年不懂,现如今越想越不对劲。
他从派出所出来后,又见过陆良华两次,陆良华拄了拐离他远远儿的,显然是怕了他。
但那时候不懂啊,文盲一个,也不懂法律,还以为是公平公正,他爹偷拿他儿子治眼睛的钱,他揍了他那是替天行道,正义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后来才知道,不是的。
当年他给他揍成那副死样子,判个三年以下简简单单轻轻松松。
穆文骁偏头看他:“满足我?你现如今这么开放了吗?倒是显得我太过纯情。”
桑亦一噎:“我不是那个意思。”
穆文骁勾了一下唇,眼睫微垂,视线落在桑亦的腰间。
无袖背心下腰线毫不遮掩。
他以前也曾用手丈量过,现如今他的手没变,也不知他的腰比之以前是什么感觉。
二十八岁的小树……啧。
穆文骁动作快过脑子,压着人倒在沙发上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醉在了五度的蜜桃果酒上。
“大好的夜,情人在侧,确实适合干点儿成年人的事情。”穆文骁抵着桑亦的唇呢喃。
桑亦没反抗,也没动,任由他亲,还有功夫伸长胳膊把手里的烟按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他都二十八了,亲不亲的无所谓了,反正八年前也是这个人亲的,使劲亲,亲死你个狗逼玩意儿。
果酒混杂着烟草,实在是让人上头的厉害,穆文骁的手紧紧掐着桑亦的腰,胡茬扎的桑亦脸泛着麻。
桑亦渐渐有些不适。
不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
八年前陆文亲人,大多数是碰碰嘴,有时候有些过激,桑亦不乐意了,陆文就退回去了。
但现在,你爹的,跟啃排骨似的,带着强烈的压迫性,啃得他嘴疼,腰疼,这疼那也疼。
就在桑亦忍不了这种越来越热的感觉时,穆文骁突然停下了动作,双手撑在身侧看着他。
两人互相看着。
穆文骁胸口起伏,嗓音嘶哑:“你怎么不反抗?”
反抗你个der。
桑亦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执着道:“亲完了,告诉我。”
穆文骁愣是被他气笑了:“我刚才是不是说这招现在不管用了?”
桑亦眯眼:“所以,是白亲了是吗?”
穆文骁愉悦地笑了起来:“是的呢。”
桑亦深吸一口气,抬腿往他肋骨上顶,穆文骁闷哼一声。
桑亦一把推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穆文骁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眼尾往下一扫:“呦,你有感觉呀?”
桑亦拽了一下裤子,没好气道:“我是个人,是人被又摸又亲的都有反应,猪摸我我都有感觉。”
“那你口味还挺重,都惦记上猪了。”穆文骁摸了摸自己的肋骨,“下次换一边顶,再顶一次得断了。”
还有下一次?
滚。
折腾半天,没问出什么来,桑亦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进了卧室。
桑亦往床上一躺,身体上有些躁动,以前的时候他们其实也会互相解决,但那时候他没想那么多,就单纯由陆文带着他走。
后来他进了娱乐圈,懂得也多了,见识也多了,才知道老板没说错,陆文果然是个小变态。
但已经晚了,桑亦在还没搞明白这个世上的情爱规则时就已经被小变态给污染了。
再后来,桑亦也没心情去考虑这些事情,甚至连自己愉悦自己都很少做,因为难免会想起另一个人的手和……嘴。
这些年,追他的人不少,男的女的都有。
但找个女的,不好,毕竟自己也是跟男人厮混过的,哪个女孩子不膈应。
找个男的,就更不行了。
至于为什么不行,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能因为当年没说分手吧。
艾玛,他可太有道德感了。
卧室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然后上床躺在了他身边。
桑亦没说话,只是往旁边让了让。
一只手在黑暗中摸上了他的脸。
微凉的手指沿着眉骨鼻翼慢慢往下。
八年前,陆文这么摸他,桑亦烦的很,总骂他有病。
八年后,再躺在一张床上被这么摸,桑亦竟有种沧海桑田的感慨。
“我变了吗?”桑亦出声,“人说成年后无论胖瘦,骨骼是不会改变的。”
“怎么,想去削骨整容?”穆文骁冷笑,“我告诉你,桑小树,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找着你。”
桑亦:“……”他就不该开口。
“别想些没用的,好好想想你这个月的二百万怎么花吧,金主爸爸都替你发愁。”
“……”桑亦扭脸躲避他的手,被穆文骁卡着下巴固定,“别动,这是惩罚。”
“什么玩意儿?”桑亦的唇在他两指之间开合,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最讨厌被我摸脸吗?这就是你花不完钱,还对我大呼小叫的代价。”穆文骁的声音冰冷无情。
沉默,黑暗中的沉默尤为压抑,但穆文骁并不受影响,摸的仔仔细细,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不遗漏。
好一会儿后,桑亦开口:“这个惩罚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懂了,麻烦小穆总把手松开,下巴要掉了。”
“嗯。”穆文骁对桑亦的告饶很是满意,“那就好好听话,别挑战我的底线。”说着手松开他的下巴往下在他脖子上拍了拍以示警告。
“那我这么听话,能告诉我当年那事儿了吗?”
“不能。”穆文骁说。
“怎么样才能?”桑亦问。
“回到八年前亲我一下还有用的时候。”
“……”
桑亦选择闭嘴睡觉。
*
陆良华进了医院,在医院里骂骂咧咧的。
“臭小子,你说你要治病,让我回来,我立刻就回来了,还为了你耽误好几天工作,你就是这么对你老子的?”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养出个白眼狼,你妈那个不要脸的,嫌贫爱富跟人跑了,要不是我,你能活这么大?竟然找人打我,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我拿那钱顶一下怎么了,最多三天就回来了,你眼睛耽误三天又死不了。”
“我这次一定要让那小子坐牢坐到死,这辈子都休想出来。”
陆文去到面馆问老板:“怎么样才能让小树出来?”
“你爸真不是个东西。”老板黑着一张脸,“现在这事儿闹这么大,除非他自己改口把案子给撤了,不然没办法。”
“好,我知道了。”
陆文敲着盲杖慢慢走回了家。
出事后的第五天,陆良华就强硬的要求出院回了家,就躺在沙发上养伤。
陆良华挺精明的,他清楚小树没有亲人,那点儿钱全都给了陆文,现在人又进去了,陆良华医院住院的那些费用找小树赔,小树根本就没钱赔他,而且他打算让小树去蹲局子,就更拿不到钱了。
住院花的钱没人能给他报销,所以陆良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院。
“等找到他家人,肯定得给我赔钱。”陆良华越想越气,拿起沙发上的枕头朝陆文砸了过去,“你还有脸坐在这儿。”
枕头砸在脸上,陆文连躲都没躲,他平静道:“我以前其实很不理解我妈为什么要跟你离婚。”
“你虽然没能力不上进,脾气一般,但相较于这一片的男人也不算太差劲。”
“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陆良华下意识问了句。
“明白我眼瞎,我妈没瞎。”
“狗日的。”陆良华大怒,回手摸抱枕,没摸着,顺手摸起了桌上的杯子扬了起来,但砸出去的那一瞬间却顿住了。
陆文低头嗤笑了一声。
是,陆良华不家暴,也不打孩子,他只是无能。
“怎么,不敢打?”陆文抬起下巴,“去公安局找警察,把口供改了,让小树出来。”
“呵。”陆良华气笑了,“我告诉你,不可能,想得美吧,鳖孙子,我让他坐一辈子牢。”
陆文眉目不动:“陆良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给我最后一次机会?”陆良华乐了,“你给我什么机会?咋的,你要把你老子杀了啊,把你能耐的。”
陆文站起来,走到沙发旁,低头俯身。
陆良华一愣的空挡,陆文突然伸手用力抓住了陆良华的胳膊。
陆良华腿打着石膏,肋骨断了用不上劲,他被十八岁的陆文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窗户边,怎么扭打也挣脱不开。
锤子砸在玻璃上,咣的一声后,玻璃碴子四散开来。
陆文看不见,也不在意,他用胳膊肘撑在窗台上,压着陆良华的脖子将他半个身体推出了窗外。
“你做什么?”陆良华惊恐地挣扎着。
“我眼睛没瞎时记得咱家楼下一直有个雨棚,眼瞎了以后也不知那雨棚还在不在,咱俩今天就自求多福吧。”
“你什么意思?”
“我说让小树出来,你不肯,那咱们就换个方法。”陆文的语气平静无波,听着有些渗人,“今天先是咱俩,你要还这么有种,那明天我就把房子点了,咱们一家四口一起死。”
“你想做什么?”陆良华从来没见过陆文这幅样子,半个身体腾空的感觉很惊恐,他咽了咽唾沫,“你这是故意杀人你知道吗?”
“不。”陆文在他耳边轻声道,“是父子俩一起坠楼。”
“你疯了……”
陆良华的喊叫声在秋日风声中响破天际,惊起无数雀鸟。
雨棚没有被拆,他们从二楼坠落,被雨棚拦阻,然后滚落在地,石膏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陆文捂着被玻璃割伤的胳膊颤巍巍站起来:“运气真好,雨棚还在。”
陆良华被吓破了胆,看陆文像是看一个疯子。
小树出来那天,陆文去接他。
那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夏末秋初,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树喊他:“看错方向了,我在这边。”
那人裹挟着阳光而来一把将他抱住:“没事儿,钱没了,我再给你赚,会治好的。”
*
早上桑亦是自然醒的,窗帘是半遮光的,他能看到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他以为会睡不着,但其实他睡得还挺不错的。
身边没人,他摸了一下,没热乎气,显然人早就起了。
桑亦下了床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才拿起手机,一边点开看一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香味以及迎面而来的人。
桑亦站在卧室门口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桑经理,早。”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钟助理站在他小小的客厅里笑容可掬的朝他打招呼。
“早——”桑亦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别有什么冒犯,还好,裤衩够肥大。
不止人,还有一大桌子早餐。
他那小小的餐桌上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上满扑着碎花桌布,桌布上还摆了一束水灵灵的百合花。
桌上有三明治,有牛角包,有粥有油条有包子,盘子上还有用胡萝卜雕的花,餐桌旁的椅子上,穆文骁穿着板板正正的衬衣西裤架着腿坐在那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平板。
厨房里走出一个面容温和的阿姨,笑着跟桑亦打招呼:“桑先生,早。”
桑亦目瞪口呆:“——早。”
“桑先生早上喝什么?穆总说你不喜欢喝牛奶,那咖啡,豆浆还是果汁?”
“咖啡,加糖加奶,谢谢。”
“好的,请稍等。”
桑亦拉开椅子坐下,恍恍惚惚地伸手去拿包子。
穆文骁头也没抬:“洗漱。”
桑亦就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刷牙刷到一半,桑亦才缓过神来,打开洗手间的门瞪着穆文骁,含糊不清道:“你想干啥呀?”
穆文骁抬眼:“让你感受一下有钱人的生活。”
“……”
这给你丫嘚瑟的。
桑亦砰的一下关了洗手间的门。
洗漱完出来后,桑亦往餐桌前一坐,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拿过包子咬了一口,继而扬了杨眉,你别说,有钱人家的包子比外面三块五一个的好吃多了。
“桑先生要吃小混沌吗?早上刚刚包出来的。”阿姨又问。
“吃。”桑亦眼睛一亮。
“好,那我给你煮十个,不大,你还可以吃点儿别的,有什么忌口吗?虾皮海带和香油可以加吗?”
“可以,没忌口,麻烦你再多煮一碗。”
桑亦一边道谢一边点开手机发语音:“到哪儿了,别在楼下等我,上来吃饭。”
“钟助理不吃?”桑亦招呼钟宁。
“不用了,我吃过了。”钟宁说。
“也是。”桑亦阴阳怪气,“昨天晚上回去那么早,钟助理肯定睡得特别好,不像我,伺候小穆总伺候了一晚上。”
“……”钟宁干笑一声,不敢说话。
穆文骁嗤笑:“是,我肋骨没折算你伺候的时候手下留情。”
钟宁:“……”床上那点子事儿实在没必要拿出来炫耀,他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丝毫不羡慕呢。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喊声:“亦哥起了没,我进来了。”钟宁正打算过去开门,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小纪走了进来。
穆文骁抬眼,目光准确的捕捉在小纪手里的钥匙上,眼睛眯了眯。
“小穆总早。”小纪进来打了个招呼,然后惊呼一声,“哎呀我天,吃这么好呀,我这包子豆浆白买了。”
“别吃你那破包子了,今天早上豪华早餐,小混沌在锅里煮着呢。”桑亦朝他招手。
小纪咽了咽唾沫:“我能吃吗?”
“当然能,坐。”
小纪并不听桑亦的,眼巴巴看着穆文骁。
桑亦抬脚踹他:“看他干什么?他给你发工资?给我坐下。”
小纪叹口气,房子看来是没希望了。
阿姨端着两碗小馄饨出来,小纪又惊呆了,这都配上保姆了?
“谢谢阿姨。”桑亦说。
“这位先生要喝点儿什么?”阿姨问,“咖啡,牛奶还是果汁?”
他都成先生了?小纪受宠若惊:“我能一样来一杯吗?”
“当然可以。”阿姨笑眯眯。
桑亦又踹他一脚,骂道:“我看你比小穆总还会享受,还一样一杯,阿姨,给他来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纯黑。”
“别别别。”小纪忙道,“我来杯果汁吧,纯黑跟喝中药有什么区别。”
“好的。”阿姨笑着进了厨房,桑亦瞥了一眼,我去,果汁竟然还是鲜榨的,果汁机都整来了。
小纪摸摸鼻子:“亦哥,以后咱家这早餐都这个配置吗?”
“吃饭堵不上你嘴是吧?”
小纪不敢再吭声,埋头开吃,一边吃一边斯哈,五星级饭店都没这待遇。
桑亦吃完小馄饨,心满意足的起身,你别说,有钱人的生活真爽。
阿姨见他们吃完,从厨房里出来打算收拾,桑亦多嘴问了一句:“这剩下的怎么办?”
“喂流浪猫狗。”
“什么?”桑亦惊呆了,“我人都没吃这么好,你跟我说喂狗?”
阿姨迟疑一瞬看向穆文骁。
不等穆文骁开口,桑亦对小纪道:“打包带去公司。”
“好的。”小纪立刻找袋子,喂猫狗,咋想的。
阿姨过来帮忙用盒子将早餐一份份装好,跟酒店外卖似的,小纪默默将自己的塑料袋塞回了角落里。
“今天的早饭三万。”穆文骁开口。
“真的?”桑亦眼睛一亮,狐疑道,“你今天这么善良,吃错药了?”
穆文骁拿过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直视着他:“是多花三万。”
桑亦:“……”日。
桑亦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阿姨过来问道:“桑先生有没有什么隐私不能动的东西?”
“什么意思?”桑亦一愣。
“我待会儿要收拾一下屋子。”
“???”
桑亦站在门口,目光越过纤瘦的阿姨看向穆文骁,穆文骁站在餐桌旁正在戴腕表,感受到视线抬头:“嗯?”
桑亦气笑了,干脆也不问了,朝阿姨摆摆手:“您随便,我没有任何隐私,您今天就是把我房子点了都没问题,就是房东可能要找你们小穆总要赔偿,我先走了,你—们—随—意。”
小纪拎着一兜子早餐跟着桑亦出门,小声道:“亦哥,咋回事儿啊?”
桑亦掐着腰瞪着电梯:“别理他,费脑子。”
到了公司,桑亦将早餐给了前台小姑娘,小姑娘看着包装精美的早餐,感慨:“我的妈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吃到亦哥请的早餐。”
小纪忍了忍没说,那本来都是给狗吃的。
“姐,那包子留两个给我午饭吃,可太香太好吃了。”小纪嘱咐她。
娱乐公司是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的,桑亦这一天一个会连着一个会一刻不得闲。
中午时接到了虞戈的电话,醒了酒的人嗓子沙哑,说要约桑亦见个面。
说实话桑亦现在听到虞戈的声音就犯愁,虞戈摆明了还想跟穆文骁合作,但穆文骁不知道犯哪门子神经,桑亦也摸不准,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也没什么意义。
桑亦便推脱说有事儿,改天再约。
虞戈也不敢勉强桑亦,只能应了。
晚上时,李宏有个酒局让桑亦陪他一起。
来的人桑亦基本都认识,都是李宏认识的人,不管交不交心,表面上都称兄道弟的,平日里也互相交换一下信息,这种局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场。
这种局还是比较放松的,大家基本都是一个层次的,适时恭维几句就可以。
聊天内容也很多,桑亦靠在那里摩挲着杯子听着,挑选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穆文骁的头上。
“你们听说了没,这穆文骁的包间送不进去人了。”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这个花样玩够了吧。”
“哈哈哈,一个男团一块玩,可不是伤肾嘛,也许把身体给玩坏了吧。”
桑亦眯了眯眼,冷了脸。
其实以前的局上提起穆文骁是难免的事儿,毕竟他那个包间在圈里确实很有名。
桑亦还在背后里嘀咕过他老变态。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李宏见桑亦脸色不好,忙打哈哈:“诸位,诸位,咱们今天不聊那位穆总,聊点儿别的。”
“咋的,李总今天怎么这么怂了?诶,对了,听说前段时间小桑带的那个男团进了包间,怎么个情况啊,说说呗?”
李宏尚未说话,桑亦开了口,没说进也没说没进,只道:“没传言的那么邪乎,就单纯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小穆总挺好一人。”
“哈哈哈哈。”哄堂大笑。
“小桑还是那么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小桑啊,说说呗,那穆总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说话的人也是个经纪人,叫方海,他和桑亦其实并不合,因为手底下的艺人撞型,有些资源又重合,所以经常会发生两家艺人争一份资源的情况。
桑亦瞥他一眼,顿了顿后,端着杯子站了起来。
“各位,不好意思,我现如今也算是认识了小穆总,所以听不得别人在背后里说他,打扰了大家的兴致,是我的问题,我自罚三杯向大家道歉。”
桑亦实打实喝了三杯酒后,桌上的人都闭了嘴。
不管桑亦是狐假虎威吹牛逼还是真的认识了穆文骁,他既然开口了,那就得避讳一下,不然万一呢?
只有方海,嘲讽的大笑:“桑亦啊桑亦,谁不了解谁啊,你认识穆文骁?你还真敢说,你要真认识穆文骁,你就说说他一次玩几个呀,让大家开开眼。”
“方海。”李宏杯子磕在桌上发出一声响,沉声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注意点儿分寸。”
方海不把李宏看在眼里,还想再说,被身边人制止,有人趁机岔开话题,这事儿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
散场时九点多,方海离开前先歪歪扭扭去了趟洗手间。
桑亦落在最后面,拿了个垃圾桶,将桌上的剩菜剩饭茶水都一起倒了进去,然后拎着跟进了洗手间。
方海背对着门正在小解,桑亦从后面将垃圾桶扣在了他脑袋上,汤汤水水的顺着就下去了。
桑亦从背后里踹了他一脚,然后转身出了洗手间。
转过走廊,就见李宏靠在那里等着他,语气无奈:“至于吗,多大人了,还干这种事儿。”
桑亦垂着眼拍了拍手:“多少年不干了,以前经常干,背后里喊他小瞎子的那些,我都这么教训的,他这还是幸运的,我那时候都用粑粑。”
“别恶心人。”李宏嫌弃的推他一把,“赶紧走,别让他出来瞧见。”
“你还是挺在乎小穆总的啊。”李宏瞥他一眼。
“从来都是他恨我,不是我恨他。”桑亦淡淡道。
“什么意思?”李宏喝醉了,脑子有点儿宕机。
“没意思。”桑亦也有些烦躁,扯了扯衣领,“不管怎么样,不能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他。”
“哎呦。”李宏嗤笑,“谁说的最多啊,骂他变态神经病脑子有问题的,都是你。”
桑亦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皱了皱眉:“是,你说得对,我现在不能这么骂他,他现在憋着劲报复我呢,不能给他留话柄。”
李宏突然凑过来:“你还爱他吗?”
桑亦揉着因为喝酒而突突跳的太阳穴,问李宏:“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李宏面无表情看着他,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问爱一个人什么感觉,可太特么玄幻了。
装什么纯情呢?
“就是想跟他上床。”李宏没好气。
“哦。”桑亦摇头,“我在懵懂无知的时候已经跟他上过床了,习惯了。”
“卧槽。”李宏震惊,也不知道震惊个什么劲,“那什么,你俩谁上谁下啊?”
“什么谁上谁下?”桑亦瞪他,“你真龌龊。”
“……”李宏不想再跟他说话,踹他一脚,“滚吧。”
小纪开车送桑亦回去,到了楼下,桑亦朝小纪摆手:“你先回去吧。”
“我送你上去吧,我看你走路晃。”小纪下了车扶住了桑亦,“今天也没喝多少啊。”
桑亦没拒绝,确实是有点儿晕。
两人乘电梯上楼,然后出电梯,小纪掏出钥匙打算开门,然后“诶”了一声。
桑亦抬眼,然后一巴掌拍在小纪脑袋上,骂道:“是我喝醉了还是你喝醉了,楼层都能按错。”
“没按错呀。”小纪回头看了一眼,“是这楼层啊,咋门不对啊。”
小纪上前看门牌号,然后看到了旁边墙上那熟悉的划痕,震惊地大喊:“卧槽,亦哥,没走错,你家门被换了。”
桑亦踉跄着走过来,看着那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朱红色防盗门,一脸迷茫:“我擦,我门呢?”
“是啊,你门呢?”小纪也震惊。
桑亦扒着门上看下看:“你确定你没走错楼?”
“怎么可能,我天天来,我能走错?”小纪跟着桑亦一起扒门,“哥,真的,你妈生门不见了,换了个野生的。”
第32章
桑亦靠在野生门上按门铃。
屋内人打开门的一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又喝酒?你这是打算当酒鬼?”
穆文骁穿着衬衣西裤,领带还板板正正的没摘,应该也是刚进门没多久。
桑亦一手撑着墙,一手撑着门,与他对视:“我门呢?”
“扔了。”穆文骁上下打量他一番,“谁又灌你酒了?”
“扔了?”桑亦震惊,“你为什么要扔我门?”
“我乐意,我喜欢。”穆文骁说着,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扯进了屋内,然后看着门外的小纪。
小纪:“……小穆总,亦哥,再见,晚安,好梦。”然后转身去按了电梯。
豪华野生门关上,桑亦打量了一下屋内,屋里倒是没什么变化,但一眼能看出来干净整洁了不少,鞋柜上的拖鞋都换成了新的,上面还打着奢侈品的标。
穆文骁拿了一双弯腰放到他脚边。
桑亦觉得真特么玄幻啊。
他何德何能能让这双穷逼的脚去踩好几千一双的拖鞋。
桑亦不知该从哪个方向开口,最终还是回到了门上。
“不是,你什么毛病啊?”桑亦看着穆文骁,“你闲着没事儿换个门做什么?”
“是谁早上说把房子点了也行的,我不过换个门你就不乐意了?”穆文骁目光微沉。
“这是乐意不乐意的事儿吗?”
“那是哪里的事儿?”穆文骁反问。
桑亦一噎,这真特么是个好问题啊。
桑亦撑着鞋柜微微弓着腰,腰线被拉长,让穆文骁多看了一眼。
“这是租的房子,大哥,你给出租房换个好几万的门,等不租的时候扛着门走吗?”
“送给房东就是了。”
“哎呦喂,您可真大方。”桑亦气的嗓子都劈叉了,“我每个月为了省几十块房租跟他叨逼叨,你现在跟我说白送他个几万块的门?你怎么不把我肉切了送给他?”
“没好几万,加锁才三万多。”
“……”桑亦被他气的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
穆文骁看他这样子,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桑亦又去看那门,扒着墙研究怎么装上的。
“这还能退吗?旧门呢,你把旧门弄哪儿去了,不租的时候再给他换回去。”
穆文骁拿着说明书从后面走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往后一扯:“录指纹吧。”
桑亦看着穆文骁在那操作,越想越郁闷:“你知不知道换出租房里的东西是需要经过房东同意的?”
“这么门比之前那个门好。”穆文骁低着头继续捣鼓指纹锁。
“他会故意找茬的……这不是重点。”桑亦伸手抚摸着这野生门,语气沧桑,“小穆总,我终于明白你打的什么主意了,你是知道怎么让我难受的,我现在心疼地直抽抽。”
穆文骁动作一顿,偏头看他:“你难受?”
“我门没了,谁特么能不难受。”一想到这好几万的门要白送给房东,桑亦就想敲开穆文骁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穆文骁盯着他看了几秒,扯过他的手往触摸区按压。
桑亦歪靠在哪里也不反抗由着他变换角度录入指纹。
录完一个手指,穆文骁松开他:“另一只手也录一个。”
桑亦便将手递到他手里,穆文骁伸手握住。
玄关这个地方很小,被竖起的酒柜挡了大部分光,穆文骁垂着眼站在那里,额前几缕碎发散落,侧脸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桑亦干这一行常常会盯着人看,从脸型到眉眼再到下颌线……
所以直到好一会儿后他才发现穆文骁不知何时转过了脸,两人一直在对视。
桑亦恍惚一瞬,又愣了几秒才回神,忙站直身体:“好了吗?”
“好了。”穆文骁松开他的手。
“哦。”桑亦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扶着鞋柜换拖鞋,还顺嘴来了句,“你有钱就直接给我啊,别整这些没用……”话没说完,桑亦就卡住了。
桑亦迅速转身踩着那几千块的拖鞋深一脚浅一脚往洗手间跑,但还是没逃脱。
身后传来一声:“看来是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再加十万。”
桑亦砰的一声关了洗手间的门,在自己嘴上呼了一巴掌,让你嘴贱。
你说你惹他干什么,随他去得了。
卡的密码还没想出来,这个月都二百多万了……
桑亦洗了个澡出来后,发现家里没人了,桑亦在巴掌大的屋里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最后发现玄关处的鞋不见了,只剩那打着标的拖鞋。
走了?
桑亦摸了摸脖子,走了就走了呗,正好,看见他就闹心。
桑亦转身进了卧室,扑倒在床上,床上用品也被换了,这触感一摸就不便宜。
上面还有香薰的味道。
不,不是香薰,是金钱的味道。
门是不可能给房东的,肯定不给,这个门以后他房子租到哪儿,门就带到哪儿。
*
晚上十点,钟宁放下手机,转身抱过刚洗完澡的女友:“宝宝,你好香。”
女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么么么么么。”
钟宁抱起人往卧室走:“你说穆总纠结不纠结,天天说恨人家,然后转脸两人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这爱恨情仇的给我搞的头都大了,桑经理早上还阴阳我呢。”
“嗯?”女友震惊,“睡了?不能吧。”
“怎么不能。”将人放到床上,钟宁低头亲了亲她,“穆总朝我秀恩爱,说自己肋骨都被顶青了,你想哪个姿势能这样?以前没发现穆总说话也会口无遮拦。”
女友看着他,一脸无语:“你是脑子宕机了吗?那是被揍了吧。”
“嗯?”钟宁一愣,“不能吧,我觉得桑经理不敢。”
女友抬脚踹他。
钟宁眼睛一亮:“你看就是这样,正好就是肋骨,这不是调情是什么?”
女友:“……”
“别管他们了,下班时间不要提工作的事情。”
钟宁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起来,摸过来一看:“不能背后里说人。”
接起电话,钟宁一秒变得冷静持重:“小穆总,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说了什么,钟宁眼睛睁大,但语气平静:“好的,小穆总,我马上过去。”
女友坐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又要赚三倍加班费了吗?”
“找门。”钟宁说。
“找门?”女友一愣,“你不是说门都换好了吗?费了好大劲,怎么现在又要找门?”
“把旧门找回来。”钟宁看着她,“你能理解这个脑回路吗?我的绝美语言老师。”
语言老师:“……”
……
钟宁开车到了桑亦小区外面时,就看到午夜的街头,他家小穆总坐在一个店面门口的台阶上,竟然有股子寂寥感。
“哇哦。”女友趴在车窗上,“光看个身影,就知道长得很帅。”
“你稳重点儿。”钟宁嘱咐。
女友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钟秘书,加班费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将车停好,钟宁走过去:“穆总,我已经联系了今天装门的厂家,那边说了,旧门回收后还没处理,马上就找人给送回来。”
“嗯。”穆文骁抬眼,看到他身边的人,皱了一下眉。
“哦,这是我女朋友乔乔。”钟宁介绍。
“小穆总好。”乔乔朝他打了个招呼。
穆文骁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钟宁:“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钟宁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上个月。”
“哦。”穆文骁也只是随口一问,便没再说话。
钟宁看了一眼乔乔,乔乔朝他眨了一下眼。
上个月钟宁找线上语言班没找着,倒是因缘际会加了个脑洞特别大的网友,聊着聊着越聊越热乎,两人就约了见面,然后钟宁被她超绝脑回路所吸引,于是两人迅速陷入热恋当中。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小穆总呢。
钟宁理了理思绪,还是决定要多问一句,毕竟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他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容易陷入被动。
“穆总,这门为什么要找回来呀?”
穆文骁垂着眼,好半天后才淡淡道:“我要让他看一下有钱的门和没钱的门的对比。”
钟宁扯了一下嘴角:“……哦,我明白了。”
有点离谱,但似乎也说得过去。
毕竟小穆总他超恨的。
厂家拉货的车来了,钟宁上前,和司机一起从车厢里抬了一扇门下来。
车子走后,钟宁看着那扇门:“小穆总,我把这门抗上去?”
难不成要怼到桑经理脸上,让他好好看看两扇门的区别吗?
穆文骁没说话,也盯着那门看。
好一会儿后,穆文骁开了口:“这门你先带回家……不,不行,放到门口,也不行……”
穆文骁捏了捏眉心,头疼的很。
钟宁脑子开始疯狂转,但没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看了一眼女友。
“要不,放到垃圾桶旁边吧。”乔乔试探着开口。
穆文骁抬眼看她。
乔乔摸了一下鼻尖:“明天早上,他下楼看到垃圾桶里的旧门,再想想那三万多的新门,这对比就更直观了。”
钟宁立刻看向穆文骁,观察着他的表情,三秒后他背着手朝女友比了个OK的手势。
不愧是他的超绝语言老师。
穆文骁起身往小区内走:“今晚算你十倍加班费,你跟你女朋友一人一份。”
“谢谢小穆总。”钟宁欣喜
乔乔也高兴:“你们穆总果然大方。”
“你厉害啊,钱都给你。”钟宁看着她,“你怎么琢磨出他的心思的?我刚才实在是没反应过来。”
乔乔挑眉:“这种感情纠葛,你不能看他说了什么,你得看他做了什么,去繁就简,就一条线,他换了门,大晚上又找门,那你就把门给他找回来还给那位,然后保全他的面子,这不就完事儿了嘛。”
“哇塞,宝宝。”钟宁抱住她,“你实在是太优秀了。”
“嗯。”乔乔拍拍他的肩,“有我是你的福气。”
*
桑亦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有些烦躁睡不着。
穆文骁到底想干什么啊?
衣柜里被阿姨分开两半,一半把桑亦的衣服给叠的整整齐齐,另一半全都放上了穆文骁的衣物。
还给他换了门!!!
然后人走了……没走,回来了。
听到门响,桑亦瞬间扔了手机,然后关灯躺平。
桑亦眯缝着眼看着人放轻步子进了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又出去,洗了澡后又进来,然后上床躺在了他身边。
桑亦一动不动,那人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摸了会儿,然后收回手睡觉。
桑亦:“……”
那就睡吧。
别想了,想再多也理解不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早上,桑亦起床,身边照例没人,打开门,与昨日一样的场景。
阿姨忙活早餐,穆文骁坐在桌边看东西,钟秘书……
“钟秘书昨天没休息好?怎么顶着两个黑眼圈?”桑亦打着哈欠走出去。
钟宁疲惫一笑:“昨夜有工作通宵了。”
“哦。”桑亦感慨,“看来你总裁的大秘书也不好当啊,也确实,跟着有些老板吧就格外费脑子。”
钟宁:“……”谁说不是呢。
桑亦撑着餐桌,直视穆文骁:“小穆总,昨天晚上没来得及问,您这是打算在我这里住下了?”
穆文骁撩起眼皮:“你管我?”
桑亦:“……”
“记住你的身份。”穆文骁垂眼,“我住这里合情合理合规合法。”
“合规合法?”桑亦转身往洗手间走,嘲讽道,“你自己一本法律法条是吧,自己编自己写,只对我有效,呸。”
洗漱完,桑亦出来还没坐下,崭新的野生门被“砰砰砰”拍响,传来小纪的声音:“亦哥亦哥亦哥……”
桑亦边过去开门边问:“这门密码是什么,跟小纪说说,省的给他开门了。”
穆文骁冷脸:“不记得了。”
桑亦边拧门把手,边回头瞪他:“昨天买的门,你今天就忘密码?”
“亦哥!!!”小纪一把扒拉开门,兴奋道,“你看我给你找回什么了?”
桑亦转头:“我去——哪儿找回来的?”
“就在楼下垃圾桶旁边。”小纪拍着靠在墙上的那扇旧防盗门,邀功,“得亏我来的早,收费品的还没来,我一眼就瞅见了,这不是我亦哥的妈生门嘛,我立刻就给扛回来了。”
“厉害了啊,小纪。”桑亦走出去拍拍那门,眉开眼笑,“我昨晚上还寻思去哪淘换一扇旧门呢。”
“那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把这门给房东,那破房东事事儿的,哪配拥有咱这豪华大门,简直就是屎壳子镶金边嘛,等不租的时候我肯定帮你把门卸下来扛走。”
“小纪你真是深得你亦哥的心啊。”桑亦拍拍他的肩,“这个月给你申请涨工资。”
“谢谢亦哥,亦哥,我爱你。”
屋内,钟宁看着那垂着眼喝粥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的人,微微一笑。
啧……
他悟了。
第33章
桑亦指挥着小纪将门扛进来放到了阳台上,然后嘚嘚瑟瑟地出来:“这人啊,一旦幸运起来简直就是有如神助,谁能想到扔了的门还能回来呢?今天必须得去买个彩票,说不定就能中几个亿。”
“有些人就不行了,你就比如那记性不好的,连个密码都记不住,肯定中不了彩票。”
钟宁:“……”
小纪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看到穆文骁,笑容立刻收了回去,艾玛,忘了他亦哥家里住着个煞神了。
穆文骁抬头看向桑亦:“请注意你的态度,我虽然瞧不上几个亿,但我能听出你的阴阳怪气。”
钟宁:“……”果然语言是门学问,比如“虽然但是”的应用。
桑亦坐下,拿了个肉夹馍递给小纪,嘴里说着:“那我跟小穆总说声对不起哦……快吃,吃完了赶紧走,今天一堆事儿。”
穆文骁放下勺子,桑亦看他一眼:“不吃了?小纪,打包。”
小纪叼着肉夹馍一顿搜刮,然后两人拎着打包袋大摇大摆走了。
昂贵的防盗门在眼前关上,保姆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这都不用她打包了,人家都学会了,而且颇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一点儿不剩。
穆文骁站起身整了整领带,面无表情看向钟宁:“你觉不觉得他现在对我的态度过于随便了?”
钟宁扬了杨眉。
乔乔说了嘛,不能看他说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所以小穆总他不是超恨,他是超爱才对,但因为以前被甩,拉不下面子,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抽象。
不过不要紧,他作为一个全能秘书,现在面对总裁的感情生活,强的可怕。
“桑经理已经跟您说对不起了。”所以别在这里摆姿态了,人都走了。
“我稀罕他跟我道歉?”穆文骁拿过外套,语气冷漠,“他今天做什么?”
“桑经理手底下的那几个男团小孩儿去录综艺,桑经理应该是会跟着过去。”
穆文骁没再说什么。
去公司的路上,钟宁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穆文骁。
穆总早上会习惯在车上处理一些事情,但今天他竟然坐在后座上发呆。
钟宁试探着问道:“穆总,以后都住在桑经理那里吗?”
穆文骁看着窗外因为早高峰堵的停滞不前的人和车流,不答反问:“你说他为什么不拒绝我?”
“什么?”强得可怕的钟秘书一愣。
“接近他实在是太容易了。”穆文骁往后靠在座椅上,仰头看着车顶,似是自言自语,“嘴上说着不,但只需要用用小手段,他就会放弃抵抗,以前就这样。”
他摸他的脸,他不让他摸。
他亲他,他不想让他亲。
他想跟他睡一张床,他不让他睡。
他想跟他那样,他也不想。
可最终他都由着他了,好骗的很。
现如今,还是这样,由着他碰,由着他摸。
钟宁开始迷茫,这跟他悟出来的好像不太一样。
钟宁小心翼翼:“那是桑经理在乎您,不然也不能什么都由着您。”
穆文骁冷笑一声:“在乎?是不在乎才对。”
“什么?”钟宁开始错乱。
乔乔的公式已经失效了。
“因为不在乎,所以才随便,因为不在乎,所以才会走的那么容易,一点牵挂都没有。”
穆文骁自嘲地笑了一下,小树也好,桑亦也罢,一如既往的没有心。
其实他早就看透了,八年前就看透了,那时候他还庆幸过,因为他没有心,所以才好骗,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人离开时是毫不留情的。
一次能走,两次三次照样也能走。
小树能走,桑亦……也如此。
钟宁:“……”
晚上得回去重新悟。
高级秘书果然是需要不断进修的。
*
“亦哥,你今天胆子真大。”小纪兴奋,“你竟然敢怼小穆总,你看见小穆总脸黑了吗?”
“呵。”桑亦冷笑,“也就是你亦哥我现在脾气好了,搁以前我都上手抽他了。”
“你真的假的?”小纪不信,嘿嘿笑,“不过亦哥,小穆总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你说你以前渣了他,他报复你,说的过去,但现在他跑去你家给你换门,还给你做一大桌子早餐,他在报复你什么?等着你吃饭噎死吗?”
“滚蛋。”桑亦抬头瞪他,“咒谁呢?”
小纪“呸呸呸”:“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好奇。”
“好奇个屁。”桑亦一边在手机上回复信息一边道,“我都不好奇他在想什么了,他爱干嘛干嘛吧,由着他呗,我又不吃亏,就是费点儿时间精力哄着,不算大事儿。”
“不吃亏?”小纪惊得扬眉,“亦哥,你,他万一,那啥,是吧,你懂不懂?你未免心也太大了吧。”
桑亦点着手机:“无所谓,小同志,你还小,有什么所谓的。”
“你现在无所谓了?”小纪一嗓子吼出来了,“我当初为了捍卫你的清白丢了一套房子,你现在跟我说你无所谓?”
桑亦一巴掌甩过去:“好好开你的车。”
小纪瘪嘴,从后视镜里嘁了他一声,哼,你最好无所谓。
桑亦戳手机的手顿了顿,确实没什么所谓的。
刚重逢时,穆文骁碰他,他不适应,现如今碰多了,也就那样了。
又找回八年前的感觉了。
这要真让穆文骁睡一次,能不一个月花一百万,那他现在肯定选跟穆文骁上床。
他还没真正跟人上过床呢,找生不如找熟,其实也挺好的。
可惜了,小穆总不好这一口。
呸,他也不好这口。
他多洁身自好啊,简直就是娱乐圈务工人员一大清流。
堵车,半天不带动弹的,小纪无聊,又问:“亦哥,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啊?你别说是为了钱,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就……”小纪歪脑袋想了想,“李总总说人过了三十才会没良心,你那年才二十,正是有良心的年纪。”
桑亦乐了:“离李总远点儿,少听他那些谬论。”
“那为什么呀?”小纪转头看着他,“亦哥,说说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桑亦没好气,“你真操心。”
“行,不说算了,我改天问小穆总。”小纪硬气的拍了拍方向盘。
“哎呦喂,把你能耐的啊。”桑亦嗤笑,“他一瞪眼,你得跪地上哭吧。”
小纪:“……”确实,那一夜他在那间酒店里捍卫亦哥的清白时,就是跪在那里哭的。
早知道亦哥不在乎,他就应该帮小穆总把亦哥给绑起来的。
桑亦被小纪这么多问题问的烦心,降下车窗透透气。
车子终于开始动了起来,小纪也发动车子慢慢随着车流往前开。
桑亦胳膊撑在车窗上,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鸟就是鸟,就该在天上飞,而不是待在鸡窝里,更不能因为鸡而变成鸡,这锅,鸡可背不起。”
“你说什么,亦哥?”小纪没听清楚。
“我说。”桑亦提高声音,“扶不起来的鸡就该炖了,中午吃鸡,铁锅炖大鸡。”
小纪看他一眼,小声嘀咕:“这跟小穆总待久了,精神错乱了是咋的,人家叫铁锅炖大鹅。”
“铁锅炖你。”
“好好好,炖我,炖我。”小纪哼了一声,“炖了我谁给你找门,小穆总吗?”
第34章
接了江霖他们去了节目现场,综艺录制的很顺利,节目组对桑亦都客客气气的。
录制结束后已经是半夜,导演跟桑亦聊天:“几个小孩儿挺有梗,这样,这个月中旬,你就尽快把事儿定下来,让他们四个轮流,一人一期,或者两人一期,你定下来再说吧,一定要尽快,我这边跟编导他们也需要时间。”
“嗯?”桑亦没听懂,“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导演也一愣,“不是说打算常驻吗?你……”导演看他一眼:“去沟通一下啊。”
桑亦又反应了几秒后才明白。
这个综艺是穆文骁赞助的,所有进过包间的,给的资源就是上这档综艺,只不过别人是上完一次就完事儿,只有桑亦,要是表现好了,江霖他们能常驻。
桑亦之前并没有特别往心里去,现在导演一说,他反应过来了,导演需要上面指示。
上面就是穆文骁。
“好,我知道了,我确定好后给你信儿。”
见节目组导演走了,小纪凑过来:“啥意思啊,哥?”
桑亦叼了根没点的烟吸了吸味:“就是得把这个月的钱花完,咱们小穆总要是满意了,江霖他们就可以常驻了。”
“哦……”小纪撇嘴,“你说小穆总到底图什么啊?”
“图我好玩。”
资源喂到嘴里了,就看桑亦接不接了。
童嘉然也听到了,小声道:“亦哥,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们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不等桑亦开口骂人,小纪先乐了,拍着童嘉然的肩膀:“亦哥他现在想的很呐。”
“滚。”桑亦一脚给他踹开了。
桑亦回到家后已经是凌晨,用指纹打开门,桑亦先探了探头,想借着楼道的光看看穆文骁的鞋在不在,但没想到屋内竟然亮着灯。
电视开着,穆文骁靠在那里看电视。
霸道总裁平日里也看电视的吗?
不是都看股票走向的吗?
桑亦进去:“你怎么还没睡?”真搁他家住下了?
穆文骁视线盯着电视,自始至终没看他:“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知道啊。”桑亦打了个哈欠,边换鞋边道,“我又不傻,能不知道几点。”
“那为什么不交代一声?”
“交代什么?”桑亦随口问,问完后反应过来了,转头看他,“你等我啊?我又没想到你在这儿等我,怎么了,有事儿吗?”
穆文骁握着遥控器的手倏然收紧,继而自嘲地笑了一声。
桑亦走过来,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又那里惹小穆总不高兴了?”故意找茬呢吧?
穆文骁垂了垂眼,站起身,看着他:“你这个月,钱一分还没花吧?是不是又找不着密码了?也是,你这脑子能记住多少东西啊。”
“要不你求求我,我告诉你。”
桑亦无奈:“小穆总,咱能不总提钱的事儿吗?”
穆文骁看着他,语气冷冰冰:“你不是说,如果有一天能有花不完的钱就好了,现在我满足你了,你还不乐意了?”
说完后,穆文骁迈步越过桑亦来到玄关处打开门走了人。
“嘭”的一声,还甩了门。
“你,我……”桑亦一口气堵在喉头,“我,艹。”
他招谁惹谁了?
简直莫名其妙。
你买的门你就随便甩啊?
桑亦倒了杯水灌下去,然后坐在那里开始复盘。
现在的桑亦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树了,天天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事情。
好一会儿后,桑亦抬手懊恼的捏了捏眉心。
大意了,穆文骁现在处于高敏感期,是他说话没过脑子。
*
“我特么什么时候能有花不完的钱啊?”小树叼着根烟站在烧烤摊子前。
夏天还没彻底过去,还有余热,趁着这股子余热,小树打算再赚一波,天真冷了后,就没有吃烧烤的了,现如今人也少了很多。
“以后我赚了钱都给你。”坐在一旁的陆文说。
“我谢谢您嘞。”小树愁啊,快特么愁死了,他怕陆文的眼睛再拖下去就治不好了。
陆文从小树出来那天就没再回过家,一直跟小树住在这里。
高考前陆文的眼睛就出了些问题,高考失利,现在复读也没办法去,联系他妈妈也联系不到。
老板背后里问桑亦:“你打算怎么着啊?就这么一直带着他,劝你一句,别恋爱脑上头,你自己都养不活你自己呢。”
“谁恋爱脑?”小树瞪他,“我没谈恋爱。”
老板:“……你不是恋爱脑,你是脑子有病。”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小树转脸又是乐呵呵的,“你觉得我过的不好吗?我觉得比以前过的好太多了,晚上还有个人聊天。”
老板拒绝再跟他沟通。
小树确实觉得现在日子过得还挺不错,虽然缺钱,但有奔头,等陆文治好眼睛后,说不定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他就可以坐着数钱了,哈哈哈哈,这叫投资。
当然了,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被陆文逼着学习。
“我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小树看着那书本上的鬼画符,“我一个文盲,为什么要学习?”
“学习是必须的。”陆文坐在他身边按着他的脖子,“这年头不流行有文盲。”
“滚蛋。”小树挣扎,“我不学。”
“必须学。”
“我不。”
“学。”
“不。”
陆文不说话,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用他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小树想动弹,他的手还压在他的脖子上不松。
“你到底想干嘛?”小树失去耐心,“我特么说了,我学不会,也不知道学这个要做什么,你别逼我抽你。”
陆文语气平静:“你才二十岁,能学的东西有很多,我的人生不会一直这样,我也不会允许你的人生一直这样。”
陆文拿起桌上的笔塞到他手里,然后握住:“我会一直带着你往前走的。”
小树听不懂,只知道一点,陆文是个死犟死犟的人,脾气上来了,谁也拗不过他。
学呗,谁能学的过他啊,眼瞎了也不忘学习。
他要是瞎一辈子,还怎么往前走。
呸呸呸。
你才瞎一辈子呢。
十月过去,烧烤彻底不行了,小树开始批发些衣服摆夜市卖。
这些小买卖不如烧烤赚钱,但零零散散又攒了不少。
十二月下旬,老板拍了三万块钱给小树:“拿去。”
小树惊呆了:“你疯了?”
老板瞪他一眼:“写欠条,不能陆文写,得你写,你敢不还钱,老子弄死你。”
小树乐癫了:“哥,你放心,要还不上,我就把陆文的肾卖了给你。”
“能死你了。”老板躺在摇椅上点了根烟睨他一眼,“二十岁啊,正是傻逼的年纪啊。”
小树:“……”算了,看在他借钱给他的份上,今天就不怼回去了。
“说实话,我现在挺烦他的。”小树在台阶上坐下,瘦长的腿伸直,伸手摸过老板的烟也点了一根,“天天晚上逼着我学习,我真的,哥,我现在特别理解旁边理发店老干仗的那两口子,就你们说的那个什么三观不合,要不是他眼瞎,我真想抽他,我一天天累死累活,晚上回去还得读书给他听,错一个字抽我一巴掌,我腿都给他抽肿了。”
老板乐了,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脚踹他:“有句话那小瞎子说的是对的,你才二十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文盲多学点儿没坏处。”
“呸。”
晚上,小树坐在台灯下做数学题,边写边骂:“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
陆文坐在他身边,伸手捏住他的脖子转过他的头,俯身亲了亲他:“你乖一点,行不行?”
“滚,少碰老子。”小树骂骂咧咧,“你都抽我了,还想亲我,把你能的啊。”
……
又有钱了,小树打算带陆文去治眼睛时,陆文的妈妈回来了。
那是那年圣诞节的第二天。
头天晚上他们卖平安果卖了二百多块钱,小树正高兴呢,陆文妈妈的到来就更高兴了。
本来他还发愁陆文手术谁来签字,瞌睡送来枕头,可真是太好了。
陆文的妈妈穆兰与陆良华离婚时,陆文才三岁。
自那以后,她便只每隔段时间打生活费回来,人一两年才回来看陆文一次,生活费也按照当初说的,一分都不多给,近两年更是一次没回来过。
陆文其实并没有奢求她会帮他治眼睛,所以联系过两次没联系到人后,他其实是已经放弃了的,但没跟小树说,怕小树替他着急。
小树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开心,因为手术的费用陆文的妈妈全都包了,老板借给他的钱他原封不动还了回去,无债一身轻。
陆文的妈妈带陆文去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过不了几天陆文的眼睛就能看见了。
她还让陆文不要担心高考的事情,她现在有钱了,能送他出国去念书。
对于小树,陆文的妈妈特别感谢他,还承诺要送小树和陆文一起出国,所有的费用都由她来承担。
出国?
出国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老板感慨:“果然好心有好报啊,你这真是中彩票头奖了,佩服啊小树哥。”
“我去了国外干啥?要是遇不到你这样的老板,我摆摊卖袜子能赚钱不?比咱这赚的多不?”小树问。
老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只拍了拍他的肩。
“你什么意思啊。”小树瞪他,“你给我说说呀,除了你我又不认识别人。”
老板欲言又止,最后突然道:“我看他妈妈现在身份可不一般,外面那辆车至少这个数。”
老板竖起一根手指。
“多少?十万?还挺有钱的。”
“一千万。”老板吐出三个字。
“!!!”
卧槽!!!
小树惊呆了,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后面有多少零,本来还想算算他赚多少年才能赚够一千万,但文盲数学不好,没算明白。
“你这只山鸡就要变凤凰了。”老板笑了笑,“哪怕有一天那小瞎子把你给甩了,漏漏指头缝,就够你这辈子花的了,其实……也不亏。”
*
桑亦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有些事儿他真的真的很久很久不去想了。
但自从穆文骁出现,就总是刻意逼着他去记起这一切。
当年陆文妈妈说要让他一起出国,那冲击力是很大的。
他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人,连县城都没转明白呢,出国,多遥远的一件事儿啊。
但其实也是极其容易解决的一件事情。
不去不就行了。
又不是非去不可。
桑亦便去找陆文,想告诉他,国外他就不去了,他妈妈那么有钱,能不能给他点儿利息。
走到医院的单人病房外,却听到里面在吵架。
“我已经跟小树说好了,让他陪你一起去,你为什么不去?”是陆文妈妈的声音。
“他一个文盲,你让他去国外做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我看他挺聪明乖巧一孩子,慢慢学呗,妈妈现在有钱,能让你们上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老师,他也不过才二十岁,有大把的时间。”
“适合的土壤才能让种子发芽,他这颗种子不适合去国外。”
“小文。”穆兰有些无奈,“你理智一些,你明明知道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而且妈妈没有要求你和小树分开,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对他……妈妈不介意这些,所以会让他陪着你一起……”
“他不是个物件儿,他是个人,凭什么要按照我的人生走?我谢谢您回来帮我做手术,之后的事情我都想好了,我会复读一年重新参加高考,至于小树,他想学习也好,想打工也罢,都无所谓,等我眼睛好了,我们就能负担自己的生活,你的钱我也会慢慢还给你,我们会活的很好。”
穆兰顿了顿,好一会儿后才道:“你现在还小,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你要执意这样,妈妈也会支持你,但我还是想说,出国是对现在的你而言最好的选择,又不是不回来,过个几年你们一起回来,小树也可以长见识学东西,到底哪里不好了?妈妈不太理解。”
病房内沉默了好久,才响起陆文的声音:“他不会去的,我太了解他了。”
陆文妈妈也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好,只要你不后悔,妈妈就支持你。”
那天,桑亦借着病房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陆文坐在床上,眼睛上裹着白色的纱布,他望着窗子的方向,平静地说:“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
桑亦将杯子里的酒饮尽,手撑着餐桌长长叹了口气。
年龄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当年老板说二十岁正是傻逼的年纪,果然是至理名言啊。
二十岁的小树听到陆文说不后悔,吓得连蹦带跳地跑出了医院,脑子里都是理发店两口子干架时说的话。
“当年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二十八岁的桑亦想起那一幕,只觉心口发麻。
桑亦捂住心口揉了揉,又叹了口气。
走的那天,是陆文摘除纱布的日子,小树去医院偷偷看了一眼。
其实还是有些不舍的。
毕竟他们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
如果可以,一直和陆文一起那么生活下去,也挺好的。
可一切都变了,陆文的人生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那种变化让小树惶恐。
一个平安夜的平安果能卖五块钱,五块钱和一千万之间到底差了多少个零呢?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有时候只会相交一瞬,然后各自分开,各奔前程。
不过是几个月而已,只是人生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
再不舍也会慢慢过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只要别去想,总会遗忘的。
事实上,八年时间里,桑亦也确实很少去想以前的事情。
白日里忙的飞起,晚上各种酒局,床上一倒,三秒就能睡着,在属于他的这趟人生旅途里,桑亦总时刻告诉自己,别回头看。
没了就是没了,回头也捡不回来的。
但桑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陆文竟然会以这样不容抗拒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变了这么多,可穆文骁竟然还如当年一般死犟死犟的。
凌晨三点,桑亦盘腿坐在阳台上看月亮。
一口烟一口酒。
八年啊,有些事儿想起来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甚至记得当年陆文去做手术时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不许走,就站在手术室门口等我,不许嫌无聊跑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儿酒的缘故,桑亦突然觉得鼻头一酸。
确实是他对不起陆文。
不怪他恨了他这么多年。
只是,一个人的恨真的可以这么长久吗?
桑亦仰头,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喷出来。
“陆文,恨一个人不是这么恨的。”桑亦眯了眯眼,“小穆总,你最好是恨,要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八年时间让人成长,以前的小树什么都不懂,更不懂珍贵二字。
现如今在大染缸里混着的桑亦明明白白的知道,好东西就得攥在自己手心里。
第35章
早上钟宁照例先发了个信息询问他家总裁在哪里。
穆文骁给他回复说让他直接上班就行。
这个意思就是不需要他接。
钟宁亲了一下还在睡觉的女友,然后拿着车钥匙出门。
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公司,先去总裁办公室帮他整理一下办公桌,不成想推开门,就是一阵呛鼻的烟气。
小穆总竟然在?
钟宁忙敲了敲门。
长腿架在办公桌上的人抬了抬眼皮。
钟宁走进去,视线扫过他。
还穿着昨天的衣裳,显然是没睡。
昨天晚上他可是把他送到桑经理家的,所以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没换衣服也没睡?
被赶出来了?
我的天,桑经理现在这么硬气的吗?
钟宁敛了神色:“小穆总今天这么早?”
穆文骁把腿放下去,将手里吸了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小穆总并不抽烟,他现在抽的是上一次桑经理落在这里的那二十一盒的被小穆认为廉价的烟。
现在烟盒已经空了。
钟宁脑子转的像个陀螺,啊啊啊啊啊,到底又怎么了啊???
穆文骁没说话,只是进了内间,没一会儿里面响起了冲澡的声音。
钟宁打开空气净化器,收拾桌子,等到穆文骁换了衣裳从里面出来,已经又是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看不出情绪的小穆总了。
“今天还让阿姨过去做早餐吗?”钟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穆文骁瞥他一眼。
钟宁脑子已经快冒烟了,在“这是让去还是不去”中,钟宁咬着牙佯装若无其事道:“阿姨应该已经到了,我怕桑经理睡着了,不给开门。”
穆文骁冷冷道:“那就饿着。”
钟宁了然,好的,虽然被赶出来了,但阿姨还是要做饭的。
钟宁出去后给阿姨发了个消息,如果不开门,就在外面等着,等到开门。
上午有两个会,下午要会客,钟宁作为一个称职的秘书,时刻观察着自家总裁的表情变化,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钟宁犹豫再三,还是给桑亦发了个消息。
地表最强打工人:桑经理,下午好。
桑树精:好,你也好啊。
地表最强打工人:桑经理今天心情愉快吗?
桑树精:旋转跳跃.jpg
“……”
地表最强打工人:早餐还合胃口吗?
桑树精:那可太好吃了,堪比五星级大厨。
“……”
钟宁删删减减,最终小心翼翼发过去一句:小穆总今天中午只喝了一碗粥,早饭也没吃。
桑树精:哦,我中午吃的海鲜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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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手中的手机被人拿走,钟宁抬头,就见小穆总站在他身边,垂着眼翻看手机上的那些图片,半晌后将手机扔给他,面无表情走了。
下午下班,钟宁又问:“今天去哪儿?”
“回我家。”穆文骁淡淡道,“你下班吧,司机送就好。”
“好的,穆总。”
“对了,穆总,节目组那边打电话过来问桑经理手底下的那个男团的事情,这期综艺已经录完了,要不要常驻?”
“按规矩,这个月花完了,就常驻,花不完,就都给他撤了。”
“好的。”钟宁松了口气,很好,他还在恨。
接下来一周,穆文骁都正常上下班,下了班就回自己家,半夜也没有再打电话给钟宁让他去赚加班费。
钟宁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摸不透到底怎么了,而他的绝美语言老师也分析不出什么,因为小穆总这几天除了工作的事情以外基本不说话,更不要说提起桑亦了。
“我现在每天如履薄冰。”钟宁搂着乔乔,手指在她脸上无意识的抚摸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乔乔靠在他身上一边打游戏一边道:“你不觉得你们小穆总是一个很变……”乔乔顿了一下,换个了词:“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吗?”
“嗯?”钟宁一愣,“可怕?不可怕啊,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老板,你看他从不拖欠工资,有事说事儿,只要有理有据他都接受,加班还给高额加班费,年底奖金比别人丰厚,我买房子那年,年底奖金他多给了我三十万,这么好的老板去哪儿找啊,要是他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就好了。”
钟宁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他是一个只会发工资的NPC老板,想想就爽。”
乔乔瞥他一眼:“钟秘书,你都敢做梦你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了,你竟然还只想当个打工人,而不是想做老板?”
钟宁:“……我完了,我脑子里可能被植入了打工人的芯片……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刚才说他可怕,哪里可怕了?”
乔乔放下手机,掰着指头跟他分析:“你看,你们小穆总长得比明星都好看,有钱有权有势,还不是普通的有钱,最关键他还年轻,这样的一个人,你看他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钟宁挑眉,“上班啊。”
“是啊。”乔乔伸手掐他的脸,“他除了上班还干啥了?”
“摸脸。”钟宁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小穆总确实洁身自好,除非非常必要,不然晚上连酒局都不怎么参加,按时上下班,规律的很。
“见过那么多世面,孑然一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圣人都做不到,更何况普通人。”
钟宁一想,突然看她:“其实我也挺有钱的,跟他见了这么多世面,我也没沾身啊?”
乔乔似笑非笑看着他:“因为他包间里摸的都是男人,而你,性取向为女。”
“……”钟宁忍不住顺着乔乔的话去想,如果是他,每天那么多女孩子从他面前晃过……
从小穆总开始让人进包间起,那可是三年啊,整整三年,光手套都不知道换了多少。
乔乔:“你现在再想想,是不是很可怕?”
钟宁被乔乔说的打了个寒颤。
“换了我,我是不敢找这样的男朋友,太执拗了,怪吓人的。”
“这样的人,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
“你说亦哥这臭脾气谁受得了啊。”刚刚被骂一顿的江霖对童嘉然小声蛐蛐。
“别说了。”童嘉然眼睛里还含着泪,“好好练吧,再让亦哥看见咱们偷懒,就不是骂了。”
桑亦骂骂咧咧进了李宏办公室:“一群不知上进的小崽子,挨打挨少了。”
李宏靠在那里捏脖子:“你别光嘴上说,你倒是真踹两脚啊。”
桑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哥,买车吗?”
“滚。”李宏一瞬间坐直身体,指着门,“滚出去。”
“哎呦喂,把你吓得呦。”桑亦往椅子上一靠,架起腿,“我不会逮着一只羊薅的,你放心。”
“滚犊子。”李宏呸他一口,“对了,昨天晚上我跟虞戈一起吃饭了,那家伙,现在对我那叫一个亲热,一口一个哥喊着,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你怎么打算的?”
“他还没回去呢?”桑亦头疼。
“怎么可能回去。”李宏嗤笑一声,“好几个亿的生意呢,哪儿能说放弃就放弃,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你的喜好……”李宏突然正了脸色:“桑亦,这事儿吧,我提醒你一句,虞戈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但凡你失去小穆总的依靠,虞戈能活剥了你。”
桑亦睨他一眼:“你这是怕我被活剥了,还是怕我失去小穆总这个靠山呢?”
李宏笑:“你可别提了,我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你跟小穆总怎么样了?”
桑亦勾唇一笑:“我现在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花钱办法。”
“什么办法?”李宏眼睛一亮。
桑亦直起身,双手撑着桌子看着他:“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
桑亦突然出现在钟宁面前时,给他吓了一跳。
“桑经理?”
钟宁惊讶后笑了起来,我的天呀,这都七八天了,他终于再次见到了桑经理。
“小穆总在吗,我想见见他。”桑亦笑着问他。
“小穆总在开会,麻烦桑经理等一下。”
“好,那我去他办公室等。”说完,也不等钟宁同意,就大摇大摆推开门进去了。
钟宁:“……”
自从上次桑亦来过后,钟宁就嘱咐了前台,只要桑亦来,不用通知可以直接让他上来,但按照桑经理那人精的处事方法,来之前一定会告知他一声的,只是没想到他失算了,桑亦竟然搞突然袭击。
钟宁给桑亦送了杯咖啡后,便关上门出来了。
半个小时后会议才结束,穆文骁从会议室里出来,钟宁站起身,想说什么嘴动了动后什么也没说。
穆文骁扯了扯领带,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下一刻,眉头皱起,目光准确落在了沙发上。
沙发上坐着一人,正大大咧咧架着腿靠在那里玩手机,舒适的仿佛在自家一样。
听到门开的声音,桑亦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抬眼看过来。
两人对上目光。
一周没见了。
桑亦从头到脚将人扫了一遍。
小穆总的西装依旧笔挺没有褶皱,黑色衬衣袖子被卷起在小臂处,板板正正,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感。
穆文骁眯了眯眼:“你怎么在这里?”
桑亦挑眉笑,跟个小流氓似的:“我钱花完了,来要奖励。”
“花完了?”穆文骁嗤笑一声,“倒是会痴人说梦,密码都没找着呢吧。”
桑亦支着下巴看着他:“你没收到短息提示吗?”
穆文骁顿了顿,掏出因为开会一直没拿出来看的手机。
确实收到了一条银行的信息。
扫过一眼后,穆文骁冷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裂痕,继而抬眼,咬牙:“中-国-黄-金?”
桑亦非常满意他看到的反应,笑弯了眼:“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聪明的人?”
“!!!”
钟宁悄摸摸探头看了一眼那信息,好家伙,二百五十万的黄金,这是哪里来的天才?
“小穆总,你可没说不能买黄金。”桑亦在穆文骁开口前先发制人,“现在说可晚了。”
穆文骁气笑了:“好,那就从下个月开始,不许买黄金。”
“虽然,你这种临时加条约的行为令人不耻。”桑亦笑着,“但我大度,我接受。”
钟宁忍不住看了一眼桑亦,桑经理现在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子松弛感,跟之前大相径庭。
穆文骁可能也有所察觉,视线里带上了些探究。
“那是不是可以让钟秘书给节目组那边打个电话通知一下,江霖他们是不是可以常驻了?”桑亦又问。
穆文骁盯着他,没说话。
钟宁看了穆文骁一眼,点头:“好的,桑经理,我待会儿就打。”
“谢谢钟秘书。”桑亦放下架着的腿,从沙发上站起来,拎起旁边扔着的外套,笑眯眯看着穆文骁,“请你吃饭啊,小穆总,有空吗?”
第36章
日料店的包间里是个长榻,中间放着张长桌,桑亦和穆文骁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对面。
桑亦点完后又问穆文骁:“小穆总还要加点儿别的吗?”
穆文骁只看着他,并不言语,桑亦便朝服务员笑了笑:“先点这些,谢谢。”
服务员出去后,桑亦拿起茶壶给穆文骁倒了杯水。
“密码怎么找出来的?”穆文骁终于开了口。
桑亦就等着他问呢,得意洋洋地往后一靠,扬眉道:“从派出所出来的那天,但你往后延了三个日子,小穆总,做人不能这么不地道,而且跟上一次一个套路,我又不是傻子。”
“卡没有被锁过。”穆文骁说。
“我每天只试两遍。”桑亦唇角勾着,眉眼弯着,“我也不能总被你拿捏着吧。”他试了一个星期才试出来,就为了今天给他个下马威。
此时说起来云淡风轻的,但这一周背后里怒骂过穆文骁多少次就不提了。
穆文骁讥笑:“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冷嘲热讽的,桑亦不当回事儿,叹口气:“我呢确实记性不好,但有些事儿呢,也不是说忘就真的能忘的。”
桑亦看穆文骁,穆文骁不为所动。
行吧,冷脸怪。
“下次小穆总想设什么密码?不如说出来讨论讨论?”桑亦故意挑衅,他现在强的可怕。
穆文骁没理他,端过杯子喝了口水,但冷厉的眉眼倒是柔和了许多,积攒了一周的郁气也因为这人几句话就散了。
“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穆文骁抬眼,“从上个月到这个月,一共小三百万,你一分钱没花,黄金还能涨点儿,怎么,是怕我让你还钱的时候你拿不出来吗?”
桑亦没说话。
“我在你心里原来这么龌龊。”
穆文骁自嘲一声,垂下眼,包间内不算太明亮的灯落在他身上,平添几分寂寥。
“倒也不是龌龊,太重了,”桑亦突然跪起身,沿着长榻的边爬到了对面,然后在穆文骁身边坐下,腿挨着腿,肩贴着肩,“但,小穆总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别搁这儿给我装,你难道就没打过这个主意?”
穆文骁偏头看他,眼睛微眯。
“乖乖听话都好说,我要是不听话呢?”桑亦凑近他,“不听话你就打算那么治我,是不是?”
穆文骁这个人现如今肯定是不在乎这些钱的,他到底是恨还是别的不好说,但最后的最后,桑亦如果真的敢反抗他,最后的大招就是让他还钱。
陆文还是陆文,还是那个套路,一点儿没变。
桑亦说的如此笃定,倒是让穆文骁愣了愣。
手指无意识摩挲,他肯定自己并没有这样想过,但……确如桑亦所言,最后的最后,他不听话,他肯定这么治他。
穆文骁短促地笑了一声,心情彻底愉悦起来。
桑亦抬手指着他,咬牙:“我就说,我猜着了吧,你真特么……”
“龌龊。”穆文骁按下他的手,“就是龌龊。”
桑亦:“……”
“好好花你的钱,别整天琢磨些没用的,下个月不会让你这么轻松的。”穆文骁推了他一把,“去对面坐着,别挨这儿挤。”
“我不。”桑亦白了他一眼,“我怎么那么爱听你的。”
穆文骁扬眉笑,垂眼时看着两人紧紧贴着的腿时,却突然敛了笑。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桑亦殷勤的拿着小碟子给穆文骁调料汁。
末了,还邀功似的放到他面前:“我这个料汁调的特别好吃,你试试。”
见穆文骁不动,桑亦看他:“要我喂你吗?我乐意效劳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桑亦又刻意侧着头说话,穆文骁只要微微低头就能亲上去。
穆文骁垂着眼盯着他,薄唇轻启:“你想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桑亦不解,“吃饭啊。”
“你太殷勤了。”穆文骁紧紧盯着桑亦的眼睛,语气都冷了下来,“桑亦,你想干什么呀?”
桑亦愣了愣:“我……对你好点儿不行吗?”这人什么毛病啊?
对他好点儿?
穆文骁瞳孔急剧收缩:“你想怎么对我好?”
桑亦看着近在咫尺带着戒备与冷漠的脸,抿了一下唇,脑子尚未去想,身体已经做出了动作,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撑在榻上,撑起身体俯身压了过去。
成年男人的重量压在身上,没坐稳的穆文骁被压着倒在了榻上。
桑亦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
“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吗?”陆文曾经捏着小树的下巴问他。
“怎么算对你好?”
“比如主动亲我一下。”
“让你亲还不够?你知足点儿吧。”
……
穆文骁躺在那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桑亦在他唇上狗啃似的来回乱亲。
小树几乎从来不主动,都是被他诱骗的。
唯有一次……
穆文骁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桑亦脑子渐渐回神,从他唇上离开,俯身看着毫无情绪变化冷冷看着他的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穆文骁还是躺在那里,直视着他,唇上还沾染着桑亦的气息,说出口的话却仿佛浸了冰:“桑亦,你到底想干什么?”
桑亦瞪着他:“我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示好,改善关系,弥补遗憾,你眼瞎吗这都看不出来?
“怎么,又想跑?”
“跑,我跑哪儿去?”桑亦皱眉。
“不然你这么主动做什么?”
“怎么,只允许你亲我,不允许我亲你?”
“你记得你上一次这么主动是什么时候吗?”穆文骁冷冷看着他,眼中难掩一些愤恨。
桑亦愣了一瞬,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啊——”服务员撩起帘子进来,轻呼一声,“对不起——”然后迅速转身打算出去。
“进来。”穆文骁冷冷开口,然后推开桑亦坐直了身体。
桑亦在服务员尴尬的视线中爬回到了自己的蒲团上。
服务员顶着压力红着脸将盘子摆在桌上,小声道:“菜都齐了,两位慢用。”
桑亦垂着眼看着桌上的菜。
上一次他主动,是离开的前一天。
那天晚上他去了医院,在医院的病房里主动去亲陆文,还跪在床边给他……
桑亦抬手在脸上搓了一把,耳垂红的像是被火灼烧。
“怎么,不敢想那天晚上的事儿?”看他面颊泛红,穆文骁则是截然不同,冷漠的像是往外吐冰碴子,“把它当黄片想了吗?我就不一样了,这些年时常想那一晚,一点一点回忆,把它当反诈宣传片,那是我这辈子受到过的最大的诈骗。”极致的快乐后是什么?是纱布拆掉以后再也找不到的人。
“……”
桑亦低着头恨不得将头埋进桌子底下去。
“说吧,桑亦,你到底想干什么?”穆文骁语气阴冷,有种情绪即将崩塌的怒气绕在言语中。
“我……”桑亦抬起头,看着他,有些心虚,“就不能是想跟你搞好关系吗?”
穆文骁笑了:“不能,我不信你。”
桑亦一时间有些恼怒:“不信我你信谁?”
“钟宁吧。”穆文骁拿起筷子,淡淡道,“所有人都可以不打招呼就离开,比如我妈,比如你,只有钟宁,他离职也得给我打报告,我批了他才能走”
“……”
桑亦完败,并被升起的愧疚感激的鼻头发酸。
穆文骁又抬头,一字一句:“桑亦,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搞事情,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桑亦无言以对。
静静与穆文骁对视片刻后,桑亦干脆不再理他,专心吃饭。
是他想简单了。
桑亦夹起生鱼片把它当做穆文骁往嘴里塞,用力咬下去,然后被芥末呛的流眼泪。
穆文骁看他一眼:“哭也没用。”
桑亦斯哈着,也不装了:“滚你大爷的。”
穆文骁看着桑亦吃生鱼片,吃北极冰虾吃的津津有味,想起以前小树第一次看到人这么吃的时候那惊呼的声音:“这不是傻逼嘛,吃生的。”
其实那时候陆文也没吃过所谓的日本料理,当然了,韩国料理泰餐法餐意大利餐他也没吃过。
他听小树说时,想着以后他一定好好赚钱,带着小树一起去吃没吃过的东西,看没看过的风景。
后来,他们各自走过了八年,再相见时,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对于他们而言是新奇的东西了。
穆文骁扔了筷子,发出“啪”的一声。
桑亦抬头,撞上穆文骁不知为何又冷了下来的目光。
“……”
桑亦心累地放下筷子,拿过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双手撑在桌上,探头过去:“来,小穆总,我让你揍一顿,真的,我求你了,你打我一顿吧。”他快要被他搞出神经病了。
“求打?”穆文骁伸手扣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压,“我怎么那么听你的话。”说着恨恨咬在了桑亦的唇上。
“嘶。”桑亦往后躲,被穆文骁捏住下巴捏了回来。
桑亦无语了。
在咬疼的地方慢慢啃咬了好一会儿后,穆文骁才松开他,桑亦坐回去,舔了一下虽然疼但并没有破的唇。
穆文骁眼神暗了暗。
桑亦语气平静地说了句:“芥末酱油味的。”
空气停滞一瞬。
穆文骁别开眼,视线落在角落里,沉默不言。
孜然味,拉面味,芥末酱油味,上一次是蜜桃果酒味……
桑亦盯着穆文骁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虽然他搞不清楚穆文骁到底在想写什么,但到底,他还是想亲他的。
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后,桑亦看了一下表,坐到长榻边上开始穿鞋:“今天这顿你请吧,我回去上班了,晚上……”桑亦偏头看他:“你……去我家吗?”
穆文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天你哪儿也去不了。”
“嗯?”
桑亦被穆文骁攥着手腕穿过天桥往穆氏走。
“你做什么?”桑亦有些懵。
穆文骁并不理他。
恰逢午休结束,电梯外都是人,一群人喊“穆总好”,桑亦用力挣他的手,穆文骁的手却像个钳子一样攥的死紧。
视线都落在桑亦身上,桑亦咬着牙:“你的员工都看着你呢,你注意点儿影响。”两个男人牵手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穆文骁:“闭嘴吧你。”
桑亦:“……”
桑亦被穆文骁带进总裁办公室扔到了沙发上:“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桑亦:“……你疯了吧?我下午有很多事儿,我得回去上班。”
穆文骁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连个眼角都没给他,只淡漠道:“你那个工作,坐班没什么太大的必要,电话就能处理。”
“你又知道了?”桑亦没好气。
“是,了解过。”穆文骁平静道,“我这几年天天跟男团成员打交道,你不知道吗?”
桑亦被他怼的说不出话来,干脆也不理他,起身往外走,穆文骁抬眼:“桑亦,你今天敢走出去,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桑亦打开门。
“你再走一步,我喊保安了。”
桑亦顿住步子,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胸口起伏,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桑亦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
转身回头,桑亦两指夹着烟站在门口看着穆文骁。
穆文骁也看着他,两人一坐一站,视线交接在半空中隔空对峙,两人的眼神都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钟宁就在外面,从半开的门缝里能看到办公室里的情形。
这桑经理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笑眯眯挺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挺难搞的。
他现在有点儿理解小穆总那抽象的精神状态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空气仿佛都不流通了。
半根烟抽完后,桑亦迈步走了过来,绕过办公桌,停在了穆文骁身前。
穆文骁看着他。
桑亦倾身过来,额头轻触。
穆文骁一动不动,微微眯了眯眼。
桑亦含着的烟慢慢在两人之间散开,掺杂着含了笑的声音:“我这次不跑,放心吧。”
穆文骁微微侧脸,闭了闭眼,不为所动:“我说过很多次,抽烟不好。”
“嗯。”桑亦将剩下的半截烟放进穆文骁嘴里,“以后戒,我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慢慢改,别对我要求那么高。”
穆文骁睁开眼睛,桑亦已经转身坐到了沙发上,长腿交叠放到茶几上,朝门缝喊了一声:“小穆总最信任的钟秘书,麻烦给我送杯咖啡,谢谢。”
钟秘书:“???”
他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前缀?
穆文骁看着桑亦,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声音依旧带着警惕:“桑亦,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桑亦转头,嘴角上扬:“那小穆总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穆文骁收回视线:“我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你最好老老实实的。”
“好的呢,小穆总。”
第37章
穆文骁下午要开会,要见人,但他把会议地点改在了他的办公室,部门经理拖着椅子围坐在大办公桌前时都有些懵。
堂堂穆氏,他们开会竟然要这么开吗?
不止如此,办公室还有外人。
就是那个被总裁拖着走然后半个小时内传遍全公司的……男人。
没有人能忍住不去看。
虽然他们小穆总有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但身边还真的从没有过人。
桌子上传来敲击的警告声,部门经理们瞬间收回目光,看向穆文骁。
桑亦神态自若的靠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看手机。
微信聊天里很多未读消息,但桑亦其实并没有点开,他在发呆。
作为经纪人的桑亦这些年真的很善于察言观色,这不是天生的,是被李宏逼出来的。
当年他跟着李宏离开,李宏本来想让他做男团的,可他不会跳舞不会唱歌做不成男团,李宏又想让他做演员,可桑小树是个连电视都没看过多少的傻逼,看到镜头就躲,演电视?演你大爷。
用李宏的话说,除了一张脸,妈的,屁也不是。
但怎么办呢,砸手里了,只能带着。
桑小树跟着李宏第一次参加酒局,对着一个秃子说人家发型真好,回去就被李宏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是不是有病?你非盯着他的秃头看什么?”
“那么大一秃头就在眼前,我也没说他秃啊?我又不傻。”
“你特么那叫没说他秃?”
“那我咋办?我该咋说?”
“你特么就不能装看不见的?”
“……哦?哦,这样也行啊,诶,是诶。”
“我擦……”李宏差点儿气疯了,“你这个纯种傻逼。”
跟着李宏的日子是很混乱的。
从大山里出来的人,连普通人的生活都还没过过,就一脚踏进了光怪陆离物欲横流的世界。
每天都眼花缭乱,处于震惊震惊更震惊的懵逼状态中。
而李宏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厉害,因为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各种人面前做小伏低,卑躬屈膝的装孙子。
然后,带着小树一起装孙子。
吃饭,睡觉,喝酒,装孙子,挨骂,循环往复,慢慢地桑小树一点一点长成了现在的桑亦。
桑亦这些年天天琢磨人,琢磨着怎么在酒桌上把人哄的开开心心,但重逢穆文骁后,他却没用心琢磨过他。
不止现如今的穆文骁,陆文他也没琢磨过。
他自以为了解,所以疏忽,在他面前说话做事带了两分小心,剩下的八分其实都没怎么过脑子。
也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今天这一出,他被扣在这里走不了。
八年前的小树,随便给陆文个笑脸,陆文那空洞的眼底便会染上止不住的笑意。
久而久之便成了小树拿捏陆文的习惯,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所以,在穆文骁说了很多次“你以为这招对我还有用吗”后,桑亦依旧循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习惯用了这招。
事实证明,嗯,确实不管用了。
桑亦抬眼看过去,穆文骁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一个部门经理正在做汇报,他听得很认真。
小穆总啊。
二十六岁的小穆总。
年轻帅气,成熟稳重,往那一坐,气势逼人,几个部门经理说话都垂着眼,不太敢直视他。
十八岁的陆文,清瘦冷傲,哪怕眼睛看不见,但说话时也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那时候小树经常穿着条大裤衩趿拉着凉拖蹲在面馆门口跟躺在摇椅上打算一个人摇到老的单身狗老板蛐蛐他:“小瞎子成能装逼了,也就在我面前的本事。”
可能一直被看着,穆文骁突然抬头准确捕捉桑亦的视线。
桑亦没躲。
穆文骁眼睛微微眯起,嘴里回着部门经理的话:“就按你刚才说的做,明天下班之前把方案交给我。”
但眼睛却紧紧盯着桑亦,戒备和警惕毫不掩饰。
手机铃声响起,桑亦收回视线迅速拿起手机按了一下静音,然后起身,朝穆文骁晃了一下手机就要出去接电话。
“站住。”穆文骁冷冷开口。
部门经理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头,几人同时看向桑亦。
桑亦站在那里,被人注视着也没觉得害臊,毕竟他不怎么要脸。
桑亦顿了顿,直接点了接听,然后步子一转回到沙发上:“喂,说。”
穆文骁这次收回视线,也不管桑亦,直接道:“继续。”
部门经理一时间没能回神,办公室里只有桑亦刻意压低但压不住怒气的声音:“我日他大爷,又因为女人问题上特么热搜,管不住他下面那二两肉是不是?”
“让他自生自灭去吧,滚蛋,脑子有病的傻缺。”
众经理:“……”
穆文骁面不改色敲桌子:“继续。”
部门经理才恍惚回神,脑子发木的开始说话。
在桑亦接了五个电话声音越来越压不住后,会议结束,部门经理恍恍惚惚走出办公室,从电梯里跑出来的小纪也正好到了门口,冲着门缝对桑亦招手。
“进来。”桑亦朝他喊了一声。
小纪就踮着脚走了进来。
桑亦起身拿过他手里的透明文件袋然后顶着穆文骁压迫感十足的视线走到他面前,将袋子里的东西哗啦一声都倒在了桌上。
“户口本,护照,驾驶证。”桑亦指着桌上的那几个本,“都在这儿。”
说着又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打开,往外扔卡:“身份证,社保卡,银行卡,信用卡,还有这个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理发店的卡……都给你了。”
钱包也扔桌上了,然后只拿着手机就往外走。
“站……”
“站你大爷。”桑亦回头瞪着他,“穆文骁,做人不能太过分,我家门的密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都在那儿摆着呢,我现在能跑去哪儿?别逼我揍你。”
看着桑亦扬长而去的身影,钟宁端着杯咖啡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回头去看他家总裁的脸色。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来得及阻止,穆文骁目光微冷。
钟宁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喊保安把人给拦回来。
很长时间的沉默,不知道穆文骁想了些什么,最终垂眼拿了桌上那些证件看。
户口本只有桑亦一个人的名字,身份证的的信息是两年前的。
社保卡上的照片跟身份证的上的照片看着差不多模样,驾驶证的照片也没什么两样,连发型都跟现如今的桑亦一模一样。
不是因为他这八年没变过,而是因为这些证件都换过一遍了。
身份证有有效期,驾驶证也有有效期,满多少年后就得重新去相关部门更换一次。
八年时间超了身份证和驾驶证的有效期。
空白的时间连证件都找不回来。
他说过拆掉纱布时要第一眼看到小树。
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年的小树长什么样子。
手指慢慢抚过身份证上那张比平日里看起来端正许多的脸,遗憾一次就够了。
他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慢吞吞将证件收进文件袋里,穆文骁问道:“什么热搜?”
钟宁回神:“一个男明星,被狗仔拍到没拉窗帘,然后跟两个女人同处一室。”
穆文骁抬眼:“后果严重吗?”
“严重。”钟宁点头,“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应该算是彻底塌房,热搜火爆,小视频都有,这男的有两部待播剧,虽然不是什么主角,但也是重要角色,这种估计得赔钱,李总有的头疼了。”
“桑亦手底下的艺人?”
“那倒不是。”钟宁摇头,“是另一个经纪人的,但都一个公司的,桑经理在公司里也是有干股的,所以算起来跟他也有关系。”
钟宁犹豫一瞬,又问:“要帮忙吗?”
“怎么帮?”
钟宁被问住了,娱乐圈的事儿其实他也不是很懂,他只知道怎么让老板摸男团。
穆文骁将文件袋仔细放进抽屉,语气平静无波:“这是他的工作而已,能交社保和公积金的工作。”
钟宁点头:“是,桑经理有能力处理好的。”
……
“社保和公积金是什么?”烧烤摊上的小树听到两个吃烧烤的女孩聊这个时发出疑问。
“有正式工作公司会帮你交钱给国家,等你老了以后,国家给你发钱防止你吃不起饭饿死,公积金就是买房补贴。”陆文尽量说的简单让小树这个文盲能听懂。
“卧槽,还有这种好事儿呢?”小树问老板,“你给我交社保和公积金了吗?
“滚你爹的蛋。”老板这么骂他。
“我要找那个什么……什么玩意儿会告你。”
“劳动仲裁委员会。”陆文补充。
老板闭着眼睛:“瞎子配傻逼,天长地久。”
……
到了下班时间,钟宁照例询问:“总裁晚上去哪儿?”
“回家,不用你送。”
“好的。”
钟宁回家后给司机发了条信息,司机回复他,小穆总已经回了自己家。
钟宁想了想,又给小纪发了条信息。
“小纪同志,干嘛呢?”
小纪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开了窍,拍了张照片过来。
大办公室内,或坐或站了一堆人,有敲电脑的,有拿着手机的,有打电话的,还有正掐着腰骂人的李宏。
照片中心焦点处是架着腿眯着眼抽烟的桑亦。
小纪:我哥没跑呢,放心。
钟宁将照片转发给自家总裁。
此时的穆文骁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桑亦的身份证,社保卡还有驾照。
阿姨路过,探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道:“桑先生长得可真好看,真人比照片好看。”
“我以前一直觉得他长得很丑。”刚刚洗过澡的穆文骁脖子上搭着条白毛巾,头发有些许散乱,暖黄的灯光下,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
“为什么?”阿姨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因为我印象中的那些年纪轻轻混社会的都是些小黄毛,穿着条紧身牛仔裤,小皮衣,短靴子,然后嘴里叼着根烟开口就骂娘。”
阿姨笑了:“那桑先生肯定不那样,你妈妈说过你以前的那个小男朋友长得特别好看,当然,现在也好看,”
穆文骁抬手在身份证上弹了一下,低笑:“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个脸长得好看点儿的小文盲。
没染黄毛也只是抠门罢了,他对什么都很好奇,但要花钱才能体验的那就算了。
放下身份证,拿起手机点开,看到了钟宁发过来的照片。
当年被老板天天吼着嗓子喊“傻逼”的人,现如今后面也跟了一圈人喊他一声“亦哥”。
手机又响了一声,穆文骁眼睛微眯。
桑树精:我今天晚上加班不回去,你告诉阿姨一声,明天早上不用过去给我做饭。
穆文骁盯着那信息看了一会儿,放下手机,没理他,然后拿起勺子开始喝汤。
过了一会儿,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等到穆文骁放下勺子,再次拿起手机,上面显示三十六条未读信息。
——?
——??
——???
——????
……
——?????????
满屏的问号后是一句语音。
刻意压低的声音:“小穆总,你听到了吗?回我消息回我消息回我消息。”
里面还夹杂着李宏响彻整个办公室的暴怒的骂人声:“俩女的,还不拉窗帘,你特么是脑子里长了根吊吗?我草你祖宗%¥#&——”
穆文骁微微皱了皱眉。
又一条语音,这次周围安静了许多,里面传来桑亦带着些微沙哑的熟悉嗓音:“小穆总,你没聋吧?”
穆文骁忍无可忍,点了个句号过去。
那边这才彻底消停了,手机不再震动。
第38章
一连四天,每天晚上穆文骁都能收到一条信息,让阿姨不用过去做饭,这也意味着桑亦消失了整整四天。
但小纪每天都会给钟秘书发一张照片。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联系,穆文骁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还有桌上的身份证,问钟宁:“你觉不觉得我现在正在经受着新一轮的诈骗?”
钟宁:“嗯???”
语言课又更新了吗?
穆文骁冷笑一声。
钟宁试探着说道:“穆总现如今也知道桑经理长什么样子,找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
“请问您找谁?”
“桑亦。”
“请问有预约吗?”
“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叫虞戈。”
前台小姑娘犹豫了几秒,给桑亦打了个电话。
桑亦很快出来,看到虞戈头都大了,但还是笑着上前:“虞总您怎么来了,您提前说一声,我下去接您啊。”
“我听说你们这边出了些问题,特意过来看看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嗯?”桑亦带着虞戈进了会客室,自己在沙发上坐下,“虞总说的是什么事儿?”
“就前几天热搜的事情,我听说那个男明星是你们公司的。”
“哦,这个啊。”桑亦笑笑,“小事儿而已,在娱乐圈这可太常见了,不算事儿。”
“这样啊。”虞戈也笑笑,“我还想着赶紧过来看看能不能给桑经理帮上什么忙呢。”
“谢谢虞总挂念着。上次看虞总爱喝茶,但我们李总品位不好,这里没什么好茶,虞总将就尝尝。”
水开,桑亦烫了茶具,洗了茶,然后给虞戈添了茶水。
虞戈端起茶杯闻了一下:“雨前龙井,还不错。”
桑亦没再说话,等着虞戈先开口。
虞戈看了他一会儿,也不装了:“小桑啊,咱俩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虞总您可真是抬举我了,这我哪敢啊。”桑亦面上受宠若惊,心里骂着,你特么快说吧,别来这一套了。
“是朋友,那我就直说了,我在江城呢也呆了十多天了,这约着见小穆总,小穆总也不肯见,见你,你也忙。”
桑亦垂着眼给虞戈添茶。
“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次要和小穆总谈的生意是什么。”
“这次合作,穆氏千挑万选选了我们公司,谈的也差不多了,就差临门一脚签合同。”
“不是我故意骗你,事实确实是我们公司对于穆氏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本来是合作共赢的,但现在全部搁置,对于穆氏而言也是一种损失。”
“桑经理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儿关窍就是在你。”
“实在是没必要闹到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
……
桑亦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咬着根没点的烟愣神。
虞戈没必要骗他,他说的那些随便一问钟宁就能知道。
他现在只是搞不明白穆文骁在想什么。
难道真的是为了给他出口气?
不至于,大家都是成年人,他堂堂一个穆氏集团的小穆总不至于这么意气用事。
而且也没必要。
他更倾向于穆文骁是为了借这个事儿拿捏虞戈。
“吧嗒”一声,火苗怼过来,桑亦下意识后仰避开。
“想什么呢,亦哥?”
“老卢?”桑亦回神,将烟从嘴里拿下来,“你怎么在这儿呢?”
“来给你们艺人做造型。”Lucas晃晃打火机,“给你点上,你躲什么?”
“打算戒。”
“戒烟,你疯了?”Lucas震惊,除了被家里媳妇儿逼着戒然后在外面偷着抽的那些,他就没见过有哪个男人主动戒烟。
“大惊小怪。”
Lucas狐疑地打量他一番,然后凑过来小声问:“亦哥,你跟那个小穆总现在如何了,玩腻了没?”
桑亦睨他:“你想干嘛呀?”
Lucas啧了一声:“我能干嘛呀,不死心呗,这不还等着你嘛。”
桑亦往后一靠倚在墙上:“老卢啊……”
Lucas翻了个白眼。
“来,我问你个事儿。”
“问呗,知无不言。”Lucas点了根烟朝桑亦吹了一下。
桑亦侧脸:“别瞎特么撩扯我,没用。”
“哎呦。”Lucas撞他肩膀一下,“你装啥装,你都能跟穆总那样了,你跟我在这装纯情。”
“滚蛋。”桑亦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肩膀给他推开,“我早上两杯咖啡,刚才又喝了半壶茶,这正犯恶心呢,你别靠我太近。”
“而且我特么不是装纯情。”桑亦瞪他一眼,“老子特么是真纯情。”
Lucas被他噎的差点儿一口气没倒腾过来,然后就气笑了。
“哎,我服了,真的,亦哥,你真特么撩的我心痒难耐。”Lucas叹口气,“说吧,什么事儿。”
这次是桑亦主动凑近Lucas,还压低了声音:“你说俩人分手八年,其中一个还念念不忘,一直等着另一个……”
“没上过床吧。”Lucas喷出一口烟。
“什么?”桑亦瞪大眼睛。
Lucas睨着他:“要么是没上过床没得到过,要么是上了床后特别合拍以至于念念不忘。”
桑亦幽幽道:“就不能是爱情吗?”
“哈哈哈哈……”Lucas大笑出声,狂咳不止,“亦哥,你好可爱,还爱情,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你二十八了还想搞纯爱呢?”
被嘲笑了,桑亦没好气:“什么是爱情?”
Lucas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前暗了暗,只一瞬后便笑道:“给你举个例子,男女之间的爱情,只需要一件事情,立刻就会碎的稀巴烂。”
桑亦看他,Lucas咬着烟:“只要女人把不孕不育证明拍在男人面前,你看还有特么的所谓的爱情吗?”
“……”桑亦张口结舌,“那男人跟男人之间就是真爱了?”
Lucas晃着一根手指:“是真的爱做,男人嘛,就那点儿事儿,上完床合拍就多上两次,不合拍就换下一个,下一个永远比上一个有新鲜感。”
“我擦……”桑亦后退一步,“你,还是那句话,注意别得病。”
他就多余跟他聊天,屁也没问出来,还被扭曲了三观。
桑亦转身路过前台,支着耳朵听了全程的小姑娘恍恍惚惚:“亦哥,Lucas说的有道理啊……”
“有个屁的道理。”桑亦抬手给她脑袋上一巴掌,“这种风流浪子说的话你也信,你也学他混夜店啊?远离这种邪教徒,听明白了吗?”
“哦……”
桑亦若有所思地进了洗手间,执念是因为没得到过?
桑亦抖了抖裤子,拉上拉链。
八年前的陆文忍不住的时候也摸他屁股,但那时候小树啥都不懂,一被摸就浑身僵硬,陆文就会抱着他安抚:“好好好,不碰,我也怕看不见伤了你。”
小树:听不懂一点儿。
桑亦出了洗手间路过前台,又警告小姑娘:“别听Lucas的。”他怕这丫头片子明天就搞一张不孕不育证明拍到自己男朋友面前。
小姑娘立刻委屈巴巴:“我又没有男朋友。”
桑亦想了想:“改天给你介绍个女朋友,这个世道,只有女人和女人是真爱了。”
小姑娘:“……”
亦哥是有点儿病在身上的。
*
凌晨一点,门铃响起,穆文骁从梦中惊醒,顿了一会儿后,没了声音,然后门铃又一次响起。
穆文骁蹙着眉下床来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午夜的楼道站着个带着帽子的外卖员:“您的外卖到了。”
“我没点外卖。”
“是桑先生吗?”
穆文骁打开门,外卖员看着他:“是这个门牌号啊,桑先生点的,烧烤,没错吧?”
“诶,是是是我。”电梯打开,走出拎着外套的人,“呦,外卖比我早。”
“谢谢啊。”桑亦接过袋子,外卖员忙按住电梯,人走进去又探头,“麻烦给个好评。”
“好的。”桑亦朝他比了个OK。
电梯关上,桑亦回身看着穿着舒适家居服的人:“我没跑,来交人来了。”
穆文骁站在门口看着消失四天又自个出现的人,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桑亦转身就走:“不欢迎,那算了。”
被人扣着手腕拽进屋里时,桑亦勾了一下唇。
穆文骁拿了双灰色拖鞋放在桑亦脚边,跟桑亦家里那双是一样的。
桑亦脱了鞋换上拖鞋,抬眼往屋内扫去。
两百多平的大平层,装潢就不用说了,桑亦也不会整那些形容词,反正高端大气就对了。
相比之下,自己租的房子像是个狗窝。
地板一尘不染,桑亦都有点儿不敢下脚,手里拎着的烧烤像是误入了米其林餐厅,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么有钱……”穆文骁在他耳边低声道,“觉得特别自卑?”
“呵。”桑亦被他说话的气声弄得耳朵痒,不由偏了偏头,“别用这种话刺挠我,没用,我又不要脸,而且,我也是住过五星级酒店的人,小穆总。”
桑亦踩上地毯,将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到反着光的茶几上,解了几颗衬衣扣子:“晚上没吃饭,给我饿死了。”
“我先洗个澡行吗?”
穆文骁站在那里看着他,半晌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桑亦便迈步走了过去。
穆文骁顿了几秒后,转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翻找了一番后,洗了米开始煮粥。
“小穆总……”浴室里的人扯着嗓子喊人。
穆文骁叹口气,放下勺子,来到于浴室门口,隔着门问:“你又怎么了?”
“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英文的,文盲看不懂。”
“你自己试试。”
“你进来跟我说说不就行了吗?”
穆文骁张口想说,蓝的那瓶是洗发水,白的那瓶是沐浴露,但最终到了喉间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拧开了浴室的门。
明知他不安好心,但还是控制不住。
透明隔断内,桑亦正背对着他的冲水。
穆文骁视线落在他身上,从上往下,从修长的脖颈,有着漂亮蝴蝶骨的肩胛,到劲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
桑亦头也没回地吐槽:“其实我不习惯用沐浴露,总觉得滑腻腻的,不如肥皂爽快。”
穆文骁收回视线,打开储物柜,悉索声后,一只手从后面递过来,是一块六边形的绿色的巴掌大的洗脸皂。
桑亦一愣,转头看他。
这个牌子的洗脸皂,平日里卖十八块钱一块,某东隔段时间会打折,最便宜只需要七块钱。
最开始是前台小丫头送给桑亦让他洗脸用的,因为他不爱用洗面奶,后来发现洗澡也挺好,于是小丫头隔段时间便会帮桑亦买,当然了,得给钱的那种。
他家储物柜里摆了一排。
“偷拿我柜子里的?还是买的?多少钱?”桑亦接过来,“不会是十八买的吧?冤大头。”
穆文骁微微偏头避开,转身就往外走。
桑亦眼睛眯了眯,突然从后面将他压在了浴室的墙上。
穆文骁没动:“你想干嘛?投怀送抱?”
桑亦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是觉得好几天没见,原来他也挺想见他的。
本来想见也只是想见而已,但白天见了Lucas,脑子里全是上床上床上床……
桑亦晃了晃脑袋,头抵在穆文骁的脖颈处,闷声道:“今天虞戈来找我了,他和你的那个合作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说了你能懂?文盲一个。”穆文骁被人这么压着,看着面前的瓷砖,语气平淡。
桑亦没说话,呼吸就在耳边。
喷头还在洒水,落在桑亦的背上,热水氤氲,让人头脑发昏。
“陆文。”桑亦抵着穆文骁的耳垂,低低道,“你是为了给我出气吗?”
陆文……
穆文骁闭了闭眼睛。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电流一样直击肺腑。
下一刻,穆文骁倏然转身反手将人扣在怀里,低头吻上上去。
桑亦没躲,反而往他身上蹭。
但也只一瞬,穆文骁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走。
桑亦愣了一下,突然“哎呦”一声,穆文骁回头瞪他:“桑亦,我警告你……你怎么了?”
……
浑身赤果的桑亦被浑身湿透的穆文骁用浴巾包着抱出来扔到了沙发上。
桑亦半躺在那里,幽幽的喘着粗气。
穆文骁蹲下身翻出一块巧克力拆开,桑亦适时张嘴,巧克力就塞进了他嘴里。
桑亦嚼着巧克力,谁能想到,他会因为在浴室里被掠夺了空气又耗费过多氧气低血糖差点儿晕过去呢……
穆文骁起身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然后将手里的另一套衣服连带着内裤扔到了桑亦身上。
桑亦吃了块巧克力缓和了不少,随手掀开浴巾,拿过内裤就套。
穆文骁仿佛被刺痛了眼睛,转身往厨房走。
桑亦笑了一声:“小兄弟这么多年不见,打个招呼怎么了……哦,对了,你以前看不见他。”
穆文骁没理会他的低级笑话,拿了碗来盛粥。
桑亦穿上穆文骁的衣裳,然后滑坐在地毯上,打开了桌上那因为保温层保温还热着的烧烤。
见穆文骁端着碗走过来,还招呼他:“吃点儿不?”
“我从来不吃烧烤。”穆文骁淡漠道。
桑亦咬着串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
穆文骁将碗放在他手边,然后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下。
桑亦收回视线,仿佛不在意道:“也是,这些烧烤哪有我烤的好吃,改天亲手给你烤一顿,让你再感受一下烧烤的魅力。”
“不吃,不干净的东西吃了会腹泻。”
这意有所指的,桑亦磨了磨牙,没再吭声,专心吃东西。
穆文骁靠在沙发上从后面看着他。
穿着宽大T恤长裤的人盘腿坐在他的地毯上吃烧烤,多么不真实的画面啊。
腿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穆文骁垂眼,那人吃东西的胳膊时不时就会碰到他,碰了几下后,后背靠了过来,抵在了他的膝头。
穆文骁最终没忍住,伸手在他发顶揉了一把。
揉完后又像是被烫了手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桑亦偏头看他,眼睛在灯光下带这些希冀:“小穆总,咱俩能好好聊聊吗?”
“聊什么?”
桑亦咬着根肉串,话到了喉头翻来覆去后憋出一句:“情人要做什么?只需要花钱,不需要承担职责吗?”
“情人的职责是什么?”
桑亦眼神闪烁:“就,那,那啥啊……”浴室里他又一次把他推开了,这人实在是太难搞了。
穆文骁突然起身进了卧室,没一会儿后捧着一个箱子出来放到了桑亦的面前。
“什么?”
“你打开看看。”
桑亦放下烧烤签,伸手打开了那箱子,里面花花绿绿的全都是……避孕套。
穆文骁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桑亦,你也喊我一声小穆总,我现如今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情人没有,这间房子来来回回的人多了去了,你这个情人只需要花钱,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有另外的情人做,不需要劳烦你的大驾。”
桑亦垂着眼盯着那个箱子,半晌没说话。
穆文骁的手微微攥紧,眼中染上一抹悔意。
轻咳一声,穆文骁语气不自觉软了三分:“我……”
桑亦伸手拿起一盒小绿:“过期了,这盒也过期了。”
桑亦低着头在那一箱子里挑挑拣拣,把过期的挑出去,然后按照生产日期在地上排成两排,最后抬头看着穆文骁:“一个也没用过啊?”
穆文骁一口气梗在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家被阿姨打扫过后,床头柜里也多出了两盒,跟这些是一个牌子的,阿姨还挺关心你的……”桑亦拿了一盒草莓的朝穆文骁晃晃,“我想用这个。”
“你自己用吧。”穆文骁可能是被气着了,转身就走。
“穆文骁,你站住。”桑亦呵住他。
穆文骁停下步子,背对着,压着声音道:“已经很晚了,吃完东西洗漱睡觉吧。”
桑亦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闭了闭眼:“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就是,能再次见到你,我是很开心的。”
“开心?”穆文骁讥笑,“有什么好开心的?”
“因为……”桑亦攥紧手,停顿片刻,才道,“失而复得吧。”
“失而复得?”穆文骁像是被点燃了某一根神经,倏然转身看着他,眉眼间皆是瞬间涌上来的戾气,“你知道失而复得是什么意思吗?”
不等桑亦开口,穆文骁一步一步逼近:“失而复得,是失去珍贵的东西后再次得到,你失去了什么,桑亦?我是你不要了丢掉的垃圾,垃圾再次出现在面前,只会让人觉得晦气,不是吗?”
穆文骁一字一句,像是刀子一样甩过来,桑亦面色有些发白,但很平静。
顶灯的光落下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桑亦直视着穆文骁赤红的眼睛,唇瓣开开合合:“那我呢,算是你失而复得的吗?”
一句话像是一个盾牌将所有的刀刃都拦阻在外面,像是遇到了绝世高手一招化敌。
穆文骁急促的呼吸着,极力隐藏的东西就被人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撕扯开,简直狼狈不堪。
穆文骁深深看了桑亦一眼,转身进了卧室,“嘭”的一下关了门,像是将自己蜷缩进了安全屋。
但安全屋并不安全,下一刻,桑亦一把拉开门,与他面对面,也起了怒火:“穆文骁,你特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穆文骁闭上猩红的眼睛,努力平复着起伏的胸口,疲惫道:“出去,我不想跟你吵,有客房,你随便找一间睡,改天再说。”
“改特么屁的改天,有事儿就今天说明白,我特么性子急,你不知道吗?”
穆文骁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你脾气确实急,这样性子的人,来得快去的也快。”
桑亦一噎。
穆文骁直视着他:“急完了,之后呢?上个床?自以为是的觉得一切都扯平了,然后放下心里的负担,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是吗?”
桑亦眯了眯眼,伸手往裤子想掏烟,没掏着,这是穆文骁的衣服。
桑亦收回手摩挲了一下手指。
“穆文骁,我知道,你恨我。”桑亦开了口,嗓子有些哑,“但我从来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也从来没有过心里负担。”
“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要走的,我想走的,时至今日,我也从未后悔过当年的离开。”
从未后悔过当年的离开。
“好,很好。”穆文骁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拽起来,指尖掐入掌心,“我知道了,明白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伸手去拉门,但发着抖的手愣是没握住门把手,下一刻却被桑亦一把拽住衣领掼到了墙上。
穆文骁似乎被抽去了力气,靠在那里垂着眼角看着他。
桑亦欺身而上,与他面对面,额头抵着额头,一字一句:“我不会为了你委屈我自己。”
“我也不需要你为了我放弃你的前程。”
“你不是垃圾,是奢侈品,从前是,如今也是。”
桑亦唇贴在他的唇上,沉着声:“八年前我抓不住,八年后,我有能力抓得住,对我而言,就特么是失而复得。”
“就是,失—而—复—得!文盲来了,也特么是失而复得,是上天特么给我的恩赐。”
“现在,你特么可以滚了。”
桑亦拉开门将人一把推了出去,然后“嘭”地一声关了门。
有些缺氧,脑子不太转,桑亦靠在门上喘着气,却觉得周身一阵轻松。
是,他性子急,遇到事儿不想拖,从来都是。
桑亦长舒一口气,然后扑倒在柔软的被穆文骁已经睡过一觉的有些凌乱的床上。
Lucas说的对,他确实是要开始搞纯爱了。
谁都别想阻止他,穆文骁也不行。
第39章
桑亦睡了冗长的一觉,醒来时也不知道几点,屋里暗沉沉的,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竟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桑亦躺在那里回了一会儿神,坐起身搓了把脸,也没喝酒啊,怎么尽干些发酒疯的事儿。
多理智多人精的一个亦哥,到了穆文骁这狗逼玩意儿面前,总是嘴在前面走,脑子第二天才能跟上。
酒精这玩意儿可能有残留,他这些年喝酒喝多了,残留也多了,然后一朝全用在了穆文骁身上。
从床上爬起来,桑亦下了床打开卧室的门先探头看了一眼。
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立刻注意到他,笑着跟他打招呼:“桑先生你醒了。”
“诶。”桑亦轻咳一声,直起身走出去,“阿姨,早。”
“早啊,昨天晚上睡得还舒服吗?”
“挺好,床垫子特别舒服。”桑亦伸了个懒腰,那抠精本质又上来了,“肯定很贵。”
阿姨就笑:“那床垫还真不贵,那是个旧床垫,睡了七八年了,当初房子装好了后,穆总从之前住的地方带过来的。”
桑亦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了卧室,掀开床单绕着床垫走了一圈后找到了床垫的logo。
“我的妈呀,这特么是个什么鬼玩意儿,一个破床垫三万多?”
那天他和陆文路过商场,商场在那里搞活动,主持人站在台上大力宣传着那床垫有多好多好,小树一看,一个床垫一只眼,两个床垫正好能把小瞎子治好。
那时候的小树根本就没睡过所谓的席梦思,他那张小床上就铺了两床褥子而已。
桑亦叹口气,直起身走出去,视线往屋内扫了一圈,没见着人。
阿姨笑道:“小穆总出去了。”
“出去?”桑亦皱眉,“上班去了?”
“今天休息,不上班。”阿姨往厨房走,“休息时他一般在家里不太出去,待会儿应该会回来。”
“哦。”
“你等一会儿,我马上给你做饭,饿坏了吧。”
桑亦犹豫了一瞬,这主人不在家,他是该走还是该留啊?
毕竟昨天晚上闹得有点儿大。
万一待会儿穆文骁赶他走,岂不是很没面子?
正纠结着,防盗门被打开,穆文骁拎着个袋子走了进来,一抬眼,两人四目相对。
穆文骁今天穿了一身灰白相间的运动服,脚下是一双普通的白色运动鞋,没有特意打理过的头发随意散着,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大学生。
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脸上是有些疲惫的,应该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也可能是一夜未睡。
他站在门口看着桑亦,没说话。
空气停滞一秒,桑亦下意识避开视线,转身进了洗手间。
先洗个脸刷个牙再说。
洗手台上放着很明显的新的牙刷,因为上面已经被挤好了牙膏。
不是阿姨挤的,阿姨去他家做了好多天饭,从来没给他挤过牙膏。
这是示好的意思吧?
桑亦拿起牙刷一边刷牙一边听外面的动静。
阿姨正在跟穆文骁说话,穆文骁回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他昨天晚上说了啥来着?
只记得零星几句,反正里面包含大量哔一声的词语。
他记得穆文骁被他气的手都抖了。
桑亦捧了水洗脸。
他现如今也是出息了,把小穆总都给骂了。
真是勇气可嘉,说给李宏听,李宏能当场抽过去。
洗漱完走出去,穆文骁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旁打电话,桑亦顿了顿,决定还是走吧,有些尴尬。
桑亦来到玄关处打算换鞋,胳膊被人从后面抓住,桑亦下意识转身,胳膊肘杵到墙上,那里竟然有道暗门,没有受力点,桑亦直接歪倒进去。
“我擦……”
穆文骁眼疾手快勾住他的腰,两人踉跄两步一齐进去,门弹回去关上。
这是个小的储物间,没有窗户,平日里都是放些杂物,还有阿姨用来打扫卫生的一些器具。
门一关,不开灯,就是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桑亦推了一把紧紧压着他的人,想起身,然后就被人吻住了唇。
桑亦后背紧紧贴着墙,还有些懵逼。
这就亲上了?
没有任何流程的吗?
唇齿间是牙膏的清爽味道,那人的舌却烫的让人心肝都发颤了。
不等桑亦反应过来,昨天晚上没被问候的地方就被打了招呼。!!!
桑亦只觉得脑子间炸开了烟花,头皮都被刺激的发麻发涨。
“你……”桑亦推他,却用不上力,软了腰。
日啊……
那人吻着他的唇,吞咽着的他呼吸。
外间里能听到油烟机的声音,还有锅铲碰撞的清脆,桑亦有种醉生梦死的迷蒙。
这样全然黑暗的房间里,亲吻他的依旧是八年前的那个人,时间仿佛流逝,却又仿佛倒退,又仿佛其实从未变过。
蛰伏的花终于绚烂的开放时,桑亦半坐在箱子上,手无力的攀附着穆文骁宽阔的肩膀。
他昨天晚上还说要搞纯爱,今天就变成了樯橹灰飞烟灭?
“你……”桑亦看着黑暗中半跪在他面前的人,微喘着,“有病啊?”
“你不是说我让你受委屈了吗?”穆文骁给他提上裤子,“现在还委屈吗?”
桑亦坐在那里,在余韵中转动他那还炸着烟花的脑袋,他昨天晚上说了什么来着?
“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着了这一句?”桑亦问。
“没,都听着了。”穆文骁语气平淡且冷静,“但有些还没想明白,暂时就想明白了这一件。”
“哦……”桑亦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赤着的脚往前一脚蹬在穆文骁的肩头,“所以你想了一晚上就是给我噜一把?小穆总,你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啊。”
穆文骁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墙上。
桑亦站起身,又提了一下裤子,才打开门抖着腿走了出去。
阿姨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招呼他:“饿坏了吧,能吃饭了。”
桑亦加快步子一头拱进了衣帽间。
裤子特么……噜脏了。
你别说,是比自己噜爽。
衣帽间太大了,入目的都是些熨烫妥帖的西装衬衣,桑亦随手翻了两下,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有人跟进来,打开下面的抽屉,拿了干净的内裤给他。
桑亦抬眼看他。
穆文骁又从衣橱里挑了衬衣和裤子递给他。
桑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开始脱裤子。
脱到一半,后面人没动静,桑亦弯着腰转头瞪着他,不走站这儿看啊?
刚刚被按着强噜一把的桑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羞耻心,可能是因为只有他被噜,而穆文骁衣裳穿的板板正正的,所以才让他羞耻。
也可是是时隔八年再次被噜,老脸有点儿撑不住。
不同于杂物间的黑暗,衣帽间的灯明晃晃的,将人的脊背腰身照的清清楚楚。
穆文骁沉默了几秒后转身背对着他,但人没出去。
桑亦换好衣服,懒洋洋出了衣帽间,往餐桌前的椅子上一坐,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像摊软泥。
衣服很合身,是他的码数,衣帽间里挂着的一半衣物都是他的码数,连内裤都是。
说不感动是假的。
阿姨将面端上桌后,穆文骁才从衣帽间人模人样的走了出来,桑亦意味深长的视线从那处掠过,憋死你和你的兄弟。
想着想着桑亦自己先乐了起来,自顾自笑。
看到穆文骁在他对面坐下,桑亦立刻收了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两人一直没怎么说话,阿姨也觉察出些不对劲来,但没说什么,只解了围裙:“你们吃,我先回去,晚上再过来。”
阿姨走了,门被关上,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
手机上响了一下,桑亦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虞戈的清晨问候语录.jpg。
桑亦搓了一把脸,看向穆文骁:“对虞戈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求你了,你赶快把这事儿解决了行吗?”
穆文骁想了想,点了点头:“请我吃顿烧烤,就满足你。”
“谁说烧烤不干净,吃了腹泻的?”桑亦嘲讽。
“我说的。”穆文骁直视着他,“请吗?”
“请请请。”桑亦笑着起身,“待会儿就去超市买东西,晚上我给你烤。”
穆文骁坐在那里看着桑亦,垂了垂眼,苦笑了一声。
桑亦恰好转头,看到他那个笑,皱了皱眉,转回来,双手撑着桌子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穆文骁回神,起身,“走吧,去超市,家里没有烧烤架子。”
“别走。”桑亦站着没动,“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我要知道。”
“我脑子里想的东西多了,难道一点一点都告诉你?”
“是,就你刚才想的,我要知道。”桑亦执拗。
穆文骁看着他,突然眯起了眼睛:“你确定你要知道?”
“是。”桑亦点头,“我要知道。”他既然琢磨不透这抽象的脑袋,那他就问个清楚明白。
穆文骁盯着桑亦看了良久,桑亦也不甘示弱回看回去,一副今天一定要弄明白的架势。
“好。”穆文骁坐回椅子上,靠在那里,双手搭在膝盖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昨天晚上说的话其实我都听明白了,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证实了一件事情。”
“什么?”
穆文骁避开桑亦的视线,望向阳台的方向:“这八年我总对我妈说,当年你离开时因为对我没有心,其实内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奢望的,可昨天晚上你明明白白告诉了我,桑亦,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是吗?”
桑亦一愣。
爱不爱的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矫情,他确实是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
而且八年前陆文也从来没提过“爱”这个字,这个字对于他而言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因为不爱,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我……”桑亦下意识张嘴。
“别说话,听我说。”相较于昨天晚上,现如今的穆文骁冷静的可怕,他看着桑亦,“你但凡对我有一点心,当年你就会问我一句,我对于我们的未来有没有规划。”
“我的规划里是两个人,而你的规划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说你不会让我因为你放弃前程,可难道前程就只有一条路吗?”
桑亦又是一愣。
“出国是很好的一条路,可留在国内,我就考不上一个好大学,就不能带着你一起往前走了吗?”
“桑亦,你有问过我一句吗?”穆文骁看着他,质问着他,像八年前的许多个夜晚,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小树能这么狠心,一句话没有就离开了。
穆文骁垂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当年如此,现如今亦如此。”
“你说你八年前要不起,八年后想要了,要完之后呢?哪天不想要了,又随手扔了吗?”
“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穆文骁抬眼看着他,竟是笑了一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间明白了,桑亦,你从来没爱过我,八年前是,现如今也是。”
穆文骁掐住手指:“我总是用很极端的方式想将你留在身边,那是因为我切切实实的知道,用感情留不住你,一直都知道。”
“我怕了。”穆文骁低头,“八年,我找了你八年,我承受不起,再被扔掉一次。”
桑亦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文骁抬头看着他,眸子猩红:“桑亦,给你个机会,现在就离开,以后我跟你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再骚然你,也不会再逼着你花钱。”
“我要的太多,桑亦,你给不起。”穆文骁闭上眼睛,“你走吧,只有这一个机会,你要是不离开,以后想走就走不了了。”
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
桑亦皱着眉正要说什么,手机上来了个电话,是李宏秘书的。
桑亦挂断,正要开口,手机又响了起来。
桑亦没好气的接起来,张口就骂:“干什么?”
“……出车祸了?谁出车祸了?”
“我擦,人还活着吗?”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桑亦挂断电话,看向穆文骁,顿了三秒,然后倾身过去:“那什么,你刚才说的我没太听明白,李总出了车祸,我得去医院一趟,这样,咱俩先暂停行吗?”
“什么?”穆文骁脑子懵了一瞬,心头那些复杂的情绪梗在喉头。
“就是这个话题先保留在这里,你等我处理完事情,咱们再继续说。”桑亦急着要走,着急忙慌去换鞋,打开门的时候,桑亦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有句话你说的对也不对,我确实不懂爱情,我所有的情爱都是你教给我的,我也确实没想过我爱不爱你……主要是太特么矫情了。”
“但这八年来,我也没有再跟别人在一起过,男的没有,女的也没有,我自己也挺纳闷……”
桑亦叹了口气:“你说这到底是因为我爱你,还是因为我没遇到比你更好的人呢?”
第40章
李宏断了腿,不是开车出车祸,是走在路上被车给撞了,肋骨还断了几根。
纯属飞来横祸。
秘书给他办了住院,李宏吊着个腿躺在病床上骂骂咧咧。
桑亦看到人还好好的,没缺胳膊没少腿松了口气。
“我特么这两天一定撞了邪,先是那狗日的一夜御两女,我今天又撞车,我合理怀疑他在背后里诅咒我。”
“……”桑亦想了想,“改天我让看风水的去公司转一圈,改改运。”
“说得对,等我腿好了,咱们就去拜佛。”
秘书跑完手续,进来道:“李总,我给您找个护工,我跟护工一起今天晚上在这给您陪床。”
“不用你。”李宏摆摆手,“桑亦陪就行。”
桑亦瞥他:“我现在大小也是个经理,我给你陪床?”
“疼的睡不着,晚上得找人聊天。”李宏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生病的人脆弱啊,就得有个亲人陪着,不然这孤单寂寞冷的长夜怎么度过?”
桑亦俯身看着他:“我就说人得生孩子吧,你看看你,现在身边也没个人。”
“咋的,有孩子就能来伺候我了?”李宏睨他,“你懂个锤子。”
“我不懂锤子,我也不知道孩子伺候不伺候你。”桑亦啧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没人继承遗产,有个孩子就能继承了,给你省多少麻烦。”
李宏瞪着他,喉头动了半天憋出一个字:“滚。”
桑亦乐:“滚哪儿去啊,还得给你陪床呢,你那些莺莺燕燕们也没人过来瞧瞧你。”
李宏闭上眼懒得理他。
秘书小声道:“亦哥,护工待会儿就过来,你有什么事儿让他做就行。”
桑亦跟秘书一起下楼,顺便去窗口拿药。
“嗯,我知道,就断个腿,给他伺候吃口饭就行,你回去吧,明天你直接去公司就行,他这估摸着得住不少日子,公司里的事儿得你处理。”
“好,我知道了。”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桑亦把人送到大厅门口,然后转身去坐电梯。
电梯里人不少,都挤在一处,旁边那白了一半头发的老大哥手里东西拿的太多,被撞洒了一地。
到了楼层,电梯里人少了一半,老大哥一边捡东西一边喊着:“我出,我出……”
桑亦按住电梯,手帮他挡着电梯门,还弯腰将脚边的一张化验单子捡起来递给了他。
“谢谢啊。”老大哥抬起头道谢,然后往外走。
桑亦蹙了一下眉,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老大哥回头:“嗯?”
桑亦眉头皱成一团,有些不敢置信:“老板?”
那人也怔了一瞬,仔细扫过桑亦的脸,半晌呐呐:“小树?”
“走不走?”电梯里的人急了。
桑亦一步迈出电梯,手还攥着那人,上下打量着他,即便听到他喊小树,却还是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老板姓辛,小树没问过他名字,但听人喊过他辛浩。
小树遇到他那年,老板还没到三十岁,开家面馆,有全款房车,手里有闲钱,所以嫌烧烤太累不肯干,每天卖卖面然后就是躺在摇椅上打算摇到死。
长得也还行,不丑,身材不错,一米八的大高个,偶尔去相个亲,请人吃两顿饭然后不了了之,条件好的嫌他是个开面馆的,看不上他。
看上他的,他又看不上人家,就一直拖着,继续坐在他的摇椅上摇。
现如今这人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背脊微微有些佝偻,满脸风霜。
要不是桑亦对他够熟悉,人群里遇见,压根就认不出来,那个天天嬉笑怒骂的人怎么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桑亦连寒暄都忘了,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化验单子:“你病了?”
姓名:杭杭,女,十六岁。
“这谁啊?”桑亦愣了愣。
“我女儿。”辛浩说。
“滚蛋,我走了才八年,你哪儿冒出来个十六岁的女儿,你穿越了?”
辛浩笑了笑,没回答他,只用手用力拍他的肩:“小树,真是好久没见,我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你。”
辛浩的喜悦不是装的,但桑亦却笑不出来,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旧友重逢,你就这个表情?”辛浩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他一番,“混的怎么样,看着还不错,什么工作,交五险一金吗?”
桑亦叹口气:“还行,能吃的起饭。”
“那就行。”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桑亦憋不住拍着化验单,“到底谁病了?”
桑亦一抬眼,正好看到了上面挂着的小牌子,肾内科病房。
“辛浩?”正对着的病房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质朴面容憔悴的女人,看到桑亦有些忐忑,“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事儿,遇到个朋友。”辛浩忙道。
“朋友?”女人有些意外,可能没想到他在这儿能有朋友,然后朝桑亦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桑亦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看向辛浩,辛浩道,“孩子她妈,姓方,你喊声姐就行。”
“方姐好,我叫桑亦。”桑亦说话的同时,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孩子她妈姓方,辛浩姓辛,闺女姓杭,这是二婚?
已经到了病房外,桑亦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的。
辛浩带着他走了进去。
四人病房内,靠近窗户的那张床上坐着个女孩子,穿着病号服,带着个毛线帽,脸很白,很漂亮,不,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看到桑亦过来,弯起眼睛朝他笑。
“这是你桑叔叔。”辛浩介绍。
“叔叔?”桑亦瞪他。
“小桑哥哥好。”杭杭先开了口。
“那你得喊我声叔。”辛浩在一旁笑了一声。
杭杭也笑了,笑起来像个白瓷娃娃。
桑亦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姑娘的眉眼与辛浩是很像的,鼻子像她妈,又挺又直,脸型也像她妈,小巧的瓜子脸,她妈妈其实长得也很漂亮,但因为太憔悴加上不打扮所以不太让人注意。
桑亦朝杭杭笑了笑,聊了几句后就扯着辛浩出了病房去了医院门口的一家面馆,点了两碗拉面。
“行了,现在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辛浩无奈:“你还跟以前一样,性子急。”
“我能不急吗?”桑亦看着他,“你看看你现在……”桑亦将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给根烟。”辛浩朝他伸了伸手,桑亦掏口袋,没烟。
桑亦起身出去,到小卖部买了一盒软中华回来掏了一根给他:“赶紧说。”
辛浩看到那烟:“你这也不用买这么贵的……”
“抽你的。”桑亦拿起打火机给他点上。
辛浩深深吸了一口后,终于开了口:“我跟方菲是高中同学,十八岁时就偷尝了禁果,文盲知道禁果是什么吗?”辛浩笑着看他。
桑亦听到熟悉的调侃,忍不住笑了一声,被揪着的心松了松。
当年他从大山里出来,拎着个破麻袋到处找活干,没人愿意要他。
是辛浩把他领了回去。
给他吃给他住还给他蹭烟抽。
辛浩的生活是他最羡慕的,他做梦的时候都梦想着有一天能过辛浩的那种日子,有家小面馆,能赚钱,闲着时就摇摇椅。
他以为辛浩会坐着摇椅摇到老,没想到有一天,这人会变成这样。
“我们交往了两个月后,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了。”
“然后她就怀孕了?”桑亦问。
“嗯。”辛浩点头。
“当年她还小,又天天闹着要减肥,生理周期也不准,等到发现时,已经打不掉了。”
“孩子生了下来,她父母立刻就送了人,她没见着孩子的面。”
“卧槽。”桑亦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
辛浩睨他一眼:“那家人不能生孩子,她也得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就这样了,也没来找过我。”
“就这样过了几年,孩子身体突然变的不好起来,三天两头跑医院……后来,那家人就不想管了。”
“把孩子送回来了?”
“不是,就是不管,任由孩子在家里生病不去医院看。”
桑亦:“……”
“这事儿最终被方菲知道了,她就去把孩子接了回来,她父母不同意,但她说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
辛浩长长叹了口气,深深吸了口烟后,才接着道:“起先她没找我,觉得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但后来实在是负担不下去了……”
辛浩将烟抽到最后一截实在没得抽了才按灭在烟灰缸里。
“这病严重吗?”桑亦问。
“还行,能治,就是孩子受罪,一周要做好几次透析,那玩意儿成折磨人了……要是换了肾就好了,可肾源不好等,得各个医院排号,我这跑了好多医院,排了一年多了,也没个信儿。”
“钱呢?得不少吧?”
辛浩拿起筷子吃了一筷子面后才回答他:“卖了房子卖了车,店面也盘出去了,勉强能应付,现在就是等肾源,要是有肾源……”
辛浩没说,但桑亦明白,有了肾源也就意味着得花最大头的钱了。
“所以,能治是吗?”桑亦又确定了一遍。
“嗯。”辛浩点头,“能治,你别挂心。”
桑亦彻底松了口气:“能治就好,我说你也够能折腾的,十八岁你就霍霍人家姑娘,我当时还以为你特么是个纯情少男呢。”
辛浩也笑:“谁说不是呢。”
桑亦叹口气,盯着他那半白的头发看。
辛浩随手揉了一把:“没事儿,就是愁的,天天看孩子那样,心疼。”
桑亦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桑亦接起来,那边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滚哪儿去了?”
桑亦这才想起还有个断腿的,忙道:“我马上回去马上回去,迷了路没找着病房。”
“滚你大爷的,老子要撒尿,要尿床上了。”
桑亦挂断电话,对辛浩道:“我老板,断了腿,等着我回去伺候他撒尿呢。”
“那你赶紧去。”辛浩忙道,“这工作也不容易,还得给老板陪床。”
桑亦拿手机:“加个微信,留电话。”
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桑亦又去收银台那里要了个袋子把没吃的拉面打包。
辛浩笑道:“还这么节约呢?”
“当然,挣钱不容易啊。”
辛浩看着他,难得笑的愉悦:“你没变,小树,还是那样,挺好。”
“还是以前那个傻逼吗?”
两人相视而笑。
桑亦撑着桌子看着他:“哥,当年你天天说好人没好报,我那时候就想怼你了,现在我跟你说好人会有好报的,真的。”
辛浩可能也想起了那时候的傻逼人生,笑的有些苦涩:“是,好人有好报,借你吉言。”
“行,你把面吃了,别浪费,我回去伺候我老板尿尿,晚些时候再找你。”
看着桑亦离开的背影,辛浩由衷地勾了勾唇,当年的小树终于长成大树了,挺好。
……
辛浩回到病房时,方菲拿着单子过来:“费用结清了,你哪儿的钱?借了你朋友的?”
“结清了?”辛浩也一愣。
方菲见状:“不是你结的?这还预存了五千呢。”
辛浩愣了好一会儿后,拿起手机给桑亦打电话。
桑亦很快接了起来。
辛浩犹豫了几秒:“你在几楼,我上去找你。”
辛浩乘电梯上了楼到了VIP病房外,就听里面人在那喊着:“桑亦我跟你说,你这个态度,我打算把你给开了。”
“我错了,我错了,要不我跪下给你磕一个?”
“滚。”
“我滚了,你别打电话叫我回来。”桑亦朝自己用肥皂洗了三遍的手上吹了口气,“真的,我这辈子没给人拿过尿瓶,哪天小穆总知道了……”
“祖宗。”李宏看着他,一瞬间变了脸,情真意切,“我喊你一声爸爸行吗?”
“那算了,我没有遗产。”
李宏语气温柔:“滚,谢谢。”
秘书找的护工终于来了,桑亦退出房间,就看辛浩靠在门边等着他。
桑亦摆摆手:“见笑了。”
辛浩失笑:“能跟老板这种态度的,都是在老板面前混的好的,挺好,你这脾气,到哪儿也吃得开。”
“是。”桑亦点头,“我以前在你面前也混挺好。”
辛浩把手里的单子扬了扬:“你交的?”
“嗯。”桑亦若无其事,“你就当是还你的钱吧,以前在你店里烤烧烤,水电费租赁费还有税费都没给过你……我这种算是白眼狼吧?”说着说着,桑亦自己笑了起来:“你说的对,确实好人没好报。”
辛浩闻言,眼神有些闪烁,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问道:“你现在结婚了吗?”
“没呢,我多年轻啊,结什么婚。”
“那有女……男女朋友了吗?”
桑亦狐疑地看他一眼,啧了一声:“老板,你想说什么啊?”
“我……”辛浩捏着手里的单子,还是决定说明白,“当年的钱是还了的,你不欠我的。”
桑亦心思一转:“陆文还的?”
辛浩听桑亦主动提起陆文,语气也正常,就松了口气,说话也坦然起来:“是,都是你走了之后的事儿了。”
“我走之后?”桑亦愣了愣,走了就是走了,与过去一刀两断,他从未想过,走了后还会有“之后的事儿”。
桑亦与辛浩一起上了天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
辛浩看他:“你确定你要听?过去太久了,其实也没必要,我就是想说,你不欠我的。”
“哥,我想听。”桑亦真诚道,“真的想听。”
辛浩深深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你走后,小瞎子,不,那时候他眼睛已经好了,陆文,就在我那小面馆里你之前住的那个房间里待着。”
“每天都在那里,白天帮我端盘子洗碗,晚上就睡在那个小屋里,他说他要等你,他妈妈每天过去找他,可他不肯走。”
“那年冬天很冷,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闲着没事儿出去看人放烟花,就看他一个人坐在面馆的门口,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上厚厚的一层雪。”
辛浩过去开了店门,煮了两碗饺子,两个孤家寡人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后来,陆文说:“他不会回来了。”
“我一直以为会是他扔下你,没想到你先走了。”辛浩看着桑亦,“一个多月吧,他等了你一个多月,后来就跟他妈妈离开了,我后来去收拾那间屋子,在里面找到了十万块钱,他还给我留了字条,说是谢谢我当初对你们的照顾。”
天台的风带着股子秋季的寂寥,桑亦夹着烟的手有些发抖,他将烟咬进嘴里,手插进裤兜,好一会儿后才道:“我没想过这些。”
辛浩笑了笑:“人与人本来就不同。”
辛浩靠在那里望着天上的飞鸟:“你什么都不懂,小傻逼一个,随心随性,他呢,见识过这个世间所有的颜色后突然失去了光明,然后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他不用眼睛就能看到的绿色,你说这谁能放得下啊。”
桑亦趴在天台围栏处,看着医院里那颗在秋日依旧泛着绿意的小树,心里堵得生疼,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辛浩转身,拍了拍他的肩:“你们不欠我的,当年的钱你们都已经还清了,今天这钱,等我周转过来就还你,都不容易,你也不容易,别动不动就挖空心思的对别人好,我还好说,把你当儿子,看不上你这个小傻逼,有些人,受不了的。”
桑亦好半天没说话。
辛浩站在他旁边默默抽了根烟。
“那之后呢?”桑亦哑着嗓子问。
“没有之后了,我再也没见过他。”辛浩说,“倒是见过他爸爸一次,瘸着腿去我店里吃面,后来我听人说,陆文他妈妈确实是发达了,是个很大很大的老总,但他爸一点儿便宜没敢沾,因为怕了他儿子,说是有一回他儿子要跟他一起死,抱着他从二楼摔了出去……好像就是他偷你们钱你被抓进派出所那次。”
桑亦手猛地一紧,有些画面刷的一下从眼前划过,站在派出所接他的人,手臂上裹得的白纱布,以及云淡风轻的“不小心摔了一跤”都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