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言蜚语中,春季运动会来了。
开幕式上有舞台表演,每个班都得出节目,文科班大概因为阴盛阳衰,缺点胆魄,班会课上选节目所有人都扭扭捏捏的,这个不愿意合唱,那个不愿意跳舞,一屋子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江司甜不管那些同学怎么想,举手说她可以上——
钢琴独奏,有人愿意唱歌、跳舞拿她做陪衬也行。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人愿意唱歌、跳舞,节目当天就报上去了,高一文科重点班,江司甜,钢琴独奏《小星星变奏曲》。
江司甜要上舞台表演钢琴独奏,不是什么大事儿,学校舞台而已,更大的舞台她都上过,还拿过奖,但她在借此旁敲侧击什么,江慎不会不知道。
自从司婷出轨,父女俩搬来棠城,江司甜就再也没碰过钢琴,陪伴她和祁跃长大的那台是不是已经处理掉了,她也不知道,钢琴成了三个人的心里阴影,其实钢琴本身没有错,错在那个背叛爱情、友情、亲情的女人,是个钢琴家。
看到钢琴,江慎会想起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才女,江司甜会想起那个曾手把手教导她的母亲,祁跃会想起什么呢?江司甜不知道,她只知道,祁跃从此之后再也不碰钢琴了。
江慎来到棠城后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在工作上磊落飒爽,又一丝不苟,其实私底下是沉默寡言,木讷老实的类型,司婷做出这样泯灭人伦之事,江慎没有说过她的坏话,但心情总是藏不住的,他不乐意江司甜再碰钢琴,就好像怕她也变成和司婷一样的人。
那天晚上,江慎的烟和酒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敲开江司甜的门,坐在床尾,温声问她是不是还想弹钢琴,继续走音乐这条路,江司甜躲在被窝里不吱声。
算是默认了。
江司甜不敢直接承认,因为有种背叛父亲和朋友的失德感,让一向清高的女孩透不过气。
第二天。
钢琴就买回来了,还是和从前那台一样,昂贵、高级,大大的占据半个客厅。
沙发和茶几都惨遭抛弃,搬运师傅搬着它们去楼下丢掉,走半路碰见回家拿食材的宋春枝,江慎与她客气地攀谈两句,沙发和茶几又辗转去了陈速家的客厅。
放学回家的江司甜,看着大变样的客厅,眼睛里只剩下崭新的钢琴,她走过去,手指轻放在黑白琴键上,内心无比雀跃,旋律从指尖滑出,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等反应过来时,天已经黑了,江慎守着高三学生上晚自习,还没回家。
她站起身揉腰,才感觉肚子咕噜叫,风吹得大门嘎吱一响,她猛然回头,对上陈速一双云里雾里的眼睛,两人对视,那双眼睛闪烁了下,旋即变得虎视眈眈,又漆黑无边。
陈速站在门外,嘴唇上下一碰,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便当袋,是来送饭的。
正巧遇上江司甜废寝忘食弹钢琴,又正巧遇上一扇没关严实的门,该敲响门框打断她,但他没有。
那时候,江司甜穿着黑白校服,橘色落日映着纤巧柔美的身影,细细白白的天鹅颈,长长卷卷的高马尾,细长指尖下诞生出或宁静致远、或俏皮灵动、或巍峨壮丽的旋律。
有的耳熟,有的陌生,陈速没有一首能叫出名字,却被牢牢吸引住。
那年他的歌单里是周杰伦,是陈奕迅,是五月天,没有莫扎特,没有肖邦,没有石进……
两人错愕片刻,江司甜秀眉一簇。
陈速迅速垂眸,便当袋子里的饭菜早就凉了,他若无其事地挠挠后脑勺,像个小男生那样看着她单纯又羞赧一笑:“饭菜凉了,我重新给你做。”
他抬腿要进屋,江司甜快步走过来,想抬手拦他,又不想挨着他,隔着一米远,口吻强硬无情:“不要!你不要进来!”
陈速咽了咽嗓,笑容一秒消失,横眉冷眼退出去,提着便当转身走了。
翘了晚自习,这个点只有翻墙进去,也不能回到饭店,陈速随便找了个小巷,坐在马路牙子上,把凉透的饭菜吃了,又开始心不在焉,于是翻出手机查音乐,一首一首把江司甜弹过的曲子对号入座。
那年春季运动会,江司甜在舞台上风光无限,清冷白裙,精致高跟鞋,画着婉约淡妆,优雅得不像一个高中生,那双手特别漂亮,远远的,闪闪发光。
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大概前三十秒,陈速都只觉得熟悉的调子平平无奇,然而三十秒以后,他浪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其实听不懂这种变奏有什么意义,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陈速只觉得自己的天黑了,但一抬头,又是满眼繁星,让他坠落进去,然而每一颗小星星,都可望不可及。
冰冷冷的人,弹着活泼可爱的小星星,陈速打心底觉得江司甜表里不一,但这里的“表里不一”在他眼里不算个贬义词,就是单纯的内外不同,让他觉得江司甜表面看不起他,实则可能也没那么看不起他。
轻狂骄傲的男生开始患得患失,迟到的青春悸动突然降临。
其实,那年陈速也同样耀眼,他参加各种短跑项目,爆发力惊人,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女生们在跑道边为他呐喊助威,终点等着他的毛巾和矿泉水多得数不清楚,然而他一个都没接,热气腾腾的英俊少年,喘着粗气跑到江司甜面前。
那时候江司甜依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的台阶上,戴着耳机听音乐,那是高一年级的据点,因为她要上舞台,所以没有参加任何体育项目。
白净清爽的一张脸,和陈速处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她抬头看他时,脸上有金色光点闪烁,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面无表情地摘下耳机。
陈速从她怀里抢过矿泉水,拧开盖子大口大口地灌。
“江司甜,周杰伦和莫扎特谁更牛B?”
陈速这样问,身后跟着一群捧哏起哄,江司甜只是皱眉看他,淡而不经心地说:“他们不在一个赛道。”
陈速哈哈大笑,仰起头来,剩下的矿泉水全部浇在脸上,短刺的发梢也在阳光下灿烂生辉,无袖褂子被水和汗浸湿,透出健美肌肉,他笑盈盈地拿着空瓶子走开了。
两人的关系更加说不清,学校都传,陈速和江司甜是一对。
这个传言对江司甜没有什么坏处,至少学校没人欺负她了,男孩子忌惮陈速,不会惹她,女孩子喜欢陈速,也不会明目张胆诋毁她,有的只是游离在她身上,宛若刀子般的眼睛。
区区目光对江司甜而言,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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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运动会后,高三体育生外出集训了,紧接着便是体育单招,棠城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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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几个体育生,只有两个有资格,其中一个就是陈速,他深耕田径项目,拿过国家一级运动员。
集训和单招考试,他约莫两个月后才回来,感觉又长高了,也更黑更壮了,单招生不用参加高考,但陈速回来后还是每天来学校打发时间,人人都说他十拿九稳,但最后他栽了大跟头,因为文化成绩太差,不幸落榜。
隔壁过了几天鸡飞狗跳的日子,宋春枝逼他去上补习班,陈速坐不住,去了几天,威胁补习班老师把补习费要了回来,宋春枝拿竹制的晾衣杆打他,打断好几根,陈速摔门而出,在外流浪了一个暑假没回家。
宋春枝来送饭,有时碰上江慎,两人客气地聊天,谈及陈伟强和陈速,女人就忍不住掉眼泪。
江司甜很久没见过陈伟强,听说他赌博被抓了,楼下经常有老人家聚在一起闲聊,谈起陈家那点乌烟瘴气的事,都津津有味,又谈陈家对面的江家,那也总是猜来猜去,猜江司甜的妈到底是跑了还是没了,有人旁敲侧击,但江慎闭口不提。
江司甜算是领悟了,其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陈速回来了,还是利落的寸头,蓄着两撇鬼子一样的小胡须,一身大喇喇的休闲装扮,斗大的一个挎包,双手揣兜风流倜傥地走进饭店,从包里摸出一摞钱扔宋春枝面前,红的绿的差不多有好几千。
不知道两个多月时间去了哪里,他已经年满十八,工厂流水线,建筑工地……哪里都需要他这样扎实有力的年轻人,只要有力气,随便怎么都能活下去。
宋春枝咬牙把钱收了,碍于店里还有吃饭的客人,不好指责他什么,几个面熟的客人还向陈速问好,问及他考上哪个大学了,他气定神闲地说什么学校都没考上,宋春枝气得青筋暴跳。
陈速摘了包,自然而然地捆围裙,回过头看到江慎和江司甜在店里吃饭,笑眯眯地打招呼,店里不忙,他直接在江司甜身边坐下,她被挤得往里挪,秀气眉毛皱了又皱。
江慎本来不是爱说教的人,想到宋春枝三番四次哭得梨花带雨,也忍不住为母子俩开解,说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又夸陈速厨艺精湛。
陈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厚脸皮,逮着话头问他:“江老师,您觉得我做饭好吃?”
“那肯定的啊!你这水平能赶上五星级餐厅大厨了。”
“五星级餐厅大厨挣很多钱?”
“具体多少不清楚,但肯定不少。”
“那我给您做一辈子饭,您把闺女嫁给我。”
江慎顿时哑口无言。
“砰”的一声,宋春枝扔过来的计算器正中他后脑勺,江司甜吓得瑟缩一下,父女俩还没反应过来,宋春枝已经神速地从前台绕出来揪住了陈速的耳朵,一脸尴尬地鞠躬给受惊吓的父女俩道歉。
学校里那些流言蜚语,江慎不是没听过,一直没当回事儿,自个儿闺女能有多傲气,他比谁都清楚,但这件事一出,他终于忍不住提醒江司甜。
含含糊糊的,说高中时期要以学习为重,江司甜以后走音乐这条路,会认识很多和她志同道合的朋友。
江司甜当然明白江慎的意思,陈速对她而言,只是芸芸众生的一瞥,是无数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中的一个,她对陈速,只有尚可忍耐的讨厌,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