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俘虏
    宋春枝见到陈伟强时也惊讶不已,看他两眼凶光毕露,知道他小肚鸡肠有所误会,刚上前一步想解释,便被酒精上头的男人扬起巴掌抡倒在地,打得她吐出口血来。

    陈伟强抓住宋春枝往死里又打又踹,然而宋春枝却紧紧抱着他的腿,大喊着让江慎赶紧走。

    江慎哪里见过这种暴徒这种阵仗,何况正人君子面对这种事情,教养和道德都不允许他一走了之,他当即上前阻拦,救下宋春枝让陈伟强冷静点,再乱来他就报警了。

    这么一个关键词触碰到了酒疯子的雷点,陈伟强勃然震怒,一把摸到案板上的菜刀砍向两人。

    在宋春枝惊恐的尖叫声里,江慎捂着脖子倒地,陈伟强提着血淋淋的菜刀夺门而出,撞上一前一后、顺梯往上的江司甜和陈速。

    陈速看到陈伟强胆裂魂飞的模样,滴血的菜刀,楼上大开的门,恶狠狠地咬出个脏字,连滚带爬地跑回家。

    鲜血从厨房一路蜿蜒到客厅。

    江司甜木愣愣地走进去,看见江慎倒在艳红的血泊中,手捂着脖子在痉挛,嘴唇急遽变白,眼神已经涣散,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害怕多痛苦。

    陈速跪在他身边,托着他的身体,拿手紧紧摁住他的手,一起摁住伤口,鲜血很快把他的手浸透。

    他回头,双目狰狞,额头青筋恐怖,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撕裂:“妈!打120!快!”

    再看向江司甜时,一向飞扬跋扈的年轻男人眼底已经蓄上泪光,他的声音温和得像哀鸣更像乞求:“江司甜!快!快过来啊!”

    江慎在一片混乱中,向她伸出血淋淋的手,江司甜浑身战栗,双腿虚软扑通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大喊着飞快地向他爬过去。

    但终究,没来得及抓住那只手。

    江慎的手从她指尖掠过,坠进了无边无际的暗红深海。

    江司甜也在那个瞬间,沉进一片遥遥无边的漫长黑夜。

    他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

    江司甜第一次意识到,生命如此脆弱,第一次与祁跃感同身受,她突然就理解了他,原谅了他。

    江慎的后事,由宋春枝和陈速帮忙操办。

    江司甜披麻戴孝,陈速也披麻戴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已经无意计较许多,哪怕是凶手的儿子,跪在受害人的棺椁前,为他披麻戴孝。

    宋春枝哭得昏天黑地,陈速一直阴沉着脸,江司甜嚎啕大哭过一场后倒是无动于衷了。

    她成了一只木偶娃娃。

    江慎的丧事忙完,母子俩还要操办陈伟强的丧事,他死得丢人,陈速咬得后槽牙冷声响,把家里的钱全部藏起来了,连骨灰盒都不愿意给他买,宋春枝最后提了个超市购物袋,带走了骨灰,也不知道埋哪里去了。

    陈伟强是车祸意外身亡,和江慎前后脚的时间。

    他提着刀慌不择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被疾驰的轿车撞飞上天,据说是在去医院的路上断了气。

    凶手没有受到任何审判和惩罚,他只是死了。

    江司甜过得浑浑噩噩,期末考试也没参加,陈速去她教室给她收拾了书桌,带回来暑假作业,她每天都自己锁在房间,不知道在做什么,窗帘拉得死死的,没有一点光,也不吃东西,只有上厕所才出来一趟。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陈速把她房间的门锁卸了。

    他终于进了江司甜的房间,雪白的墙,整洁的书桌,清亮的床上用品,堆满窗台的卡通玩偶,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的房间。

    陈速活了20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房间,他的卧室总是乱糟糟的,脏兮兮的。

    江司甜侧躺在床上,面朝窗,捂紧被子,在发抖。

    床头搁着的水,还和早晨端进来时一样满,但江司甜却成了破口的池子,水分迅速流逝,她变得干枯、颓败、虚弱,很快见底,鲜活灵动的生命死在池底的淤泥里,变成了腐烂的尸体。

    陈速轻轻拉开她遮脸的被子,叫她一声,江司甜睁着双眼,一动不动。

    宋春枝杵在门外,见此情形又顶不住了,捂着脸走开,躲回家继续哭。

    陈速不敢碰江司甜,但这种时候又不得不碰她,他把她抱起来,靠在床上,江司甜全程没有挣扎,任他摆弄,杯子送到她干裂泛白的唇边,小心翼翼地放下倾斜的角度,一点一点浸过去,一勺饭菜,她要嚼很久很久,才用力地吞咽下去。

    江司甜看陈速的眼神不再冷酷无情,而是寂静的,是空洞的,是麻木的。

    她像一片冰凉的雪花,消融在了酷热的盛夏,留下的,是一朵捧不起来的水渍。

    一向骄傲自信、无法无天的男人在那一刻感到害怕,做为陈伟强的儿子,他天生就有罪,这份罪恶由血脉定义,由性格定义,由法律定义。

    陈速说什么做什么,都变得毫无意义。

    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每天变着花样做饭,陈速不敢坐在江司甜的床边惹她生气,更不能用俯视的姿态去看她,他只能端着碗跪在床前,心甘情愿地仰望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但总要骗着、哄着、凶着,才能逼她吃下一点饭,勉强维持住她的一口气。

    整整一个月,两人没有过一次完整的对话。

    江司甜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个月后,祁先生和司婷来到了棠城,司婷怀孕了,已经显怀。

    夫妻俩去祭拜了江慎,江司甜远远站着,面无表情,只感觉怪异,她的母亲站在她父亲的墓碑前,大着肚子,肚子里却不是她父亲的孩子。

    陈速和宋春枝都与司婷打了照面,双方客客气气的,无话可说,对方是凶手的妻儿又如何,他们也是受害者。

    江司甜没有带走多少行李,一个小小的箱子,收了几件应季的衣服,带走了江慎的照片,走前向宋春枝鞠躬,谢谢她的照顾,也谢谢她帮忙操办后事。

    对陈速,一句话也没有。

    她就这样离开了棠城。

    -

    江司甜并不排斥到祁家生活,至少祁家还有祁跃。

    一想到青梅竹马的朋友,她就像浮木有了支点,心里没有那么虚无,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但自棠城回来,整个夏天,江司甜都没有见到祁跃,他搬出去住了,没有回来过一次,祁先生也很少提起他。

    司婷因为怀孕,在祁家很受重视,但江司甜没能女凭母贵,连祁家的保姆都对她表里不一,表面温顺恭敬,背地里却说她高傲、孤僻,说她死气沉沉、目中无人。

    高三开学,江司甜选择住校,六人间的宿舍,只有她是插班生,原住民并不待见她。

    有一次,江司甜还在洗澡,有女生推门而入,来拿脸盆和毛巾。

    江司甜吓得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拿毛巾挡住前胸,那女生面露不虞地瞥她一眼,轻蔑道:“你躲什么啊?都是女生,谁稀罕看你那二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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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司甜隔着浓浓白雾和水汽,皱着秀丽的眉毛,抿着湿漉漉的唇,没说出一句话。

    没有江慎管理的学校,让她感到陌生和讨厌,老师不看重她,同学们也不喜欢她。

    江司甜在学校远远见过祁跃,他在重点班,两年不见,个子拔高许多,走在人群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身姿如松,风清霁月,五官也长开了,皮肤冷白,眉目俊朗,和祈太太越来越像,成绩依然名列前茅,是学霸也是校草。

    当年两人在初中部,形影不离,好似连体婴,祁家江家那点腌臜事,也是传得人尽皆知,不过时隔两年,当年的火爆八卦已无人问津。

    江司甜的高三如她所愿,过得也算风平浪静。

    司婷生了个男孩,祁先生老来得子,得空就搂在怀里,喜欢得不行,孩子满月宴办得隆重热闹,祁跃依然没回来。

    祁家父子的感情孱薄如废纸一张,宾客谈笑间都对祁家长子摇头喟叹,转头又夸赞小公子眉清目秀,有栋梁之姿,夸得祁先生和司婷心花怒放,推杯换盏间,是宾主尽欢。

    江司甜是边缘人,她也不乐意在一圈生意人里面说着场面话,假意奉承,她只管吃饭,但那饭菜也难吃,五星级酒店的宴席变得徒有其表。她没吃两口,就放下碗筷,默默离开酒店,打车,去了墓地。

    那时已是晚秋,落叶纷飞,祁跃坐在一地金黄中,倚着墓碑,清俊的少年离开学校,脱下明朗的白色校服,穿着一身暗黑系的休闲装,曲折的长腿边摆着横七竖八的啤酒瓶,他微微仰头,眼睛眯得狭长颓废,目光空洞飘忽,眼底是熬夜熬出来的阴霾。

    十八岁了,是个大男孩了,胡须未理,下巴青黑,那模样,像在神游太虚,又像在打瞌睡。

    江司甜将花束放在墓碑前,低头问他:“你在阿姨面前喝得烂醉如泥,她就会开心吗?”

    祁跃抬眸看她一眼,扯着干裂嫣红的薄唇冷嗤一声,旋即提着半瓶酒摇摇晃晃站起身,又弯腰下去,把歪七倒八的酒瓶收拾进塑料袋里,侧身,从她身边走过。

    江司甜皱眉叫住他:“祁跃,我爸爸走了。”

    他侧着脸,一身颓色酒气,长睫毛和高鼻梁都冷硬得残忍又陌生,就两个字,淡得几乎听不清:“节哀。”

    江司甜被他的冷淡,激得胸膛能掐出柠檬汁水的酸,她嗓音喑哑道:“我在棠城时,给你打过电话。”

    祁跃喉结滚动,眉头一蹙,烦躁地闭了闭眼,他回过头,幽戾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声音温润又疏离:“我换号码了。”

    “我们,没有必要再联系。”

    “小甜,放过我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甚至没有给她任何挽回的余地。

    江司甜明白了,她和祁跃再也回不到过去,也不可能有相交的未来。

    她攥着拳心,惘然地看他走远,在他坐过的地方坐下,那方天地还残留着少年炙热的体温,和醇烈的酒香。

    暖阳天,风微凉,江司甜闭上眼睛,跟冰凉的墓碑说心里话,拜托祁太太,能不计前嫌,在底下,照顾一下江老师,江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真正的罪魁祸首没有得到任何报应,她活得很幸福,很美满。

    这个世界很荒唐,很扭曲,很残忍。

    江司甜闭着眼,说着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到夜里,墓地员工巡逻,把她敲醒,惊叹一个小丫头,胆子怎么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