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美惠姐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一般很少对某件事有好奇心,但木村美惠的名字问题毕竟是困扰了他一周多的时间,令他不得不有些好奇。
“木村彩是父母给我的名字。”
木村美惠给夏油杰倒了杯茶,
“木村美惠也是我的名字,奶奶起的名字。实际上我还是更习惯别人喊我木村美惠,虽然木村彩才是写在身份证明上的那个——啊说起来。”
她转头看向伏黑甚尔,
“当初要不是因为这家伙捡到了我的身份证明就打算顺手扔掉,我们也不会认识。”
伏黑甚尔也很无语,
“那张身份证明上写的是木村彩,所以你就没告诉过我你还有美惠这个别名?”
“哈?”
木村美惠语气不善,
“我的朋友们又不是没来找过我,他们都会喊过我美惠,是你每次都提前跑掉,从来不愿意见我父母也不愿意见我的朋友,才会从始至终都对美惠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吧!?”
“额。”
伏黑甚尔挠挠脸,眼神开始漂移,
“总之,现在能团聚不就好了。”
“确实。”
夏油杰难得赞同伏黑甚尔一次,
“伏黑先生说得对。”
“伏黑?”
啊。
不·小·心·说错话了。
夏油杰眨眨眼,
“没什么,我是说禅院先生。”
“……所以惠现在叫伏黑惠吗?”
出乎意料的,木村美惠并没有对伏黑甚尔改变的姓氏有什么巨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询问了伏黑惠的消息。
“应该是的。”
夏油杰有些犹豫,他想了想,
“也可能……叫五条惠了?”
毕竟被悟收养了来着。
“哈!?”
伏黑甚尔反应很大,然后又被木村美惠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你都能带着儿子改嫁,然后又丢下儿子死了,还不允许人家后来的养父给惠改姓吗!?”
——那个应该叫入赘吧?
木村美惠用词的态度过于斩钉截铁,让夏油杰瞬间迷茫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伏黑甚尔瘪着嘴,明显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他站起身来,
“今天还没去那根破柱子那里,我先走了。”
……
“还是老样子。”
伏黑甚尔已经离开,木村美惠拿起一支烟,看了眼夏油杰,
“小杰不抽烟来着?”
“没关系,美惠姐想抽就抽吧。”
“没事。”
木村美惠把烟塞了回去,后仰着靠在沙发背上,
“谢谢你,小杰。”
“没什么。”
夏油杰轻轻摇头,看着他那副雷打不动的礼貌样子,木村美惠笑了一声,
“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他重新结婚没反应?”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很了解那家伙哦。他会选择再找个女人入赘,无非是想找个能照顾惠的人。但说实话,他看人的眼光一向不怎么样。”
“……美惠姐很好。”
“那是因为我追的他。”
?
夏油杰大为震撼。
“啧,很难相信吗?就算你和甚尔那家伙关系不怎么好,也要承认,他的外表确实是很不错,脸蛋优质不说,身材更是一级棒啊——”
木村美惠笑起来,
“小杰看起来像是gay的样子,难道不会对那种身材动心?”
——等等!
夏油杰睁大了眼,
“我不是——”
“——不要害羞啦,反正都是死人了,谁在乎这些啊。”
不。
问题是他真的不是gay啊!?
夏油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继续听木村美惠讲下去,
“刚才他也把你们要做的事情告诉我了。”
木村美惠看向夏油杰的眼神收起了戏谑,变得正经而诚恳起来,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点小杰可以完全放心。甚尔那家伙自己可能也没注意,但我明白,他告诉我这件事的原因,是想让我来说一些,他自己想要请求,却又不懂如何开口的。”
夏油杰已经猜到了,
“美惠姐想让我去看看伏黑惠吗?”
“嗯。”
黑短发女人的神色有些怅惘,
“我死去的时候,惠才刚刚一岁而已。我不是个好妈妈,可至少我想让他知道。”
她爽朗清澈的声音掺杂了几分嘶哑,
“我想让他知道,妈妈很爱他,爸爸也很爱他,只是爸爸所接收到的爱太少了,也就不知道如何把爱传递给别人。”
“……我会传达的。”
夏油杰挤出一个微笑。
————————————————————
木村美惠的请求并不困难,反正伏黑惠现在被五条悟收养了,夏油杰回到现世之后肯定要去找五条悟,自然也就能够快速地找到伏黑惠。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伏黑甚尔尽快适应垃圾柱的冲击,能够完整地将结界咒印复刻下来。
在此之前,每日的生活依然是工作。
“说起来,杰也死亡一个月了吧?”
五条知坐在沙发上,晃着腿,拿着手中的升天名单,眼神却飘向夏油杰,
“要不明天带领亡魂升天的事情,就由杰自己去好了。”
“啊?”
夏油杰愣了一下,
“我单独去?”
五条知把升天名单递给夏油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的哦,你单独去。”
黑发六眼用了惯常使用的借口,
“我最近眼睛好疼哦,明天要多睡一会儿~”
“这六眼看起来是废了,干脆挖了吧。”
禅院光冷笑,
“让杰自己去,你有认真教过杰升天之井的操作吗?”
“啊。”
五条知眨眨眼,
“好像是没有。”
……
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夏油杰嘴角抽动一下,
“升天之井的什么操作?”
他怎么完全没看到相关的职位记忆?
“职位记忆里没有,因为是神升级自动化升天系统之后才需要进行的操作。”
五条知站了起来,掏出一个白板摆在身后,画了一个规整的圆圈,
“这是升级之后的升天之井。”
他在圆圈外侧又加了一个更大的圆圈,
“这是升天之井的自动化管理系统,或者说,是被单独隔离出来的升天领域。”
外侧的大圆圈被添上一把卡通锁,
“平时的领域是封锁状态,唯有管理员的权限和权能可以打开这把锁。虽然理论上来说亡魂是不能离开亡者公寓的,但警卫例外,在升天领域出现之前,也曾经有过警卫借外出机会,直接跳下升天之井的事情。”
“直接跳下去?”
夏油杰有点迷惑,
“那会如何?转世?还是魂飞魄散?”
“会转世。”
五条知哼笑,
“但只能变成不限额的那些生物,比如蟑螂、苍蝇、蚊子一类的,变成猫狗之类的动物的概率也是有的,至于变成人就想都不要想了。”
“因为每天转世成人的名额是有限的。”
禅院光补充,
“知每天在升天名单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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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改改减少一些名字也并不是全在偷懒,而是为了调整顺序,让更多亡魂能够拥有名额。”
“哼哼。”
五条知有些骄傲地挺起胸膛,
“日本每日的投胎名额最近越来越少了,虽然具体能转世成为什么,会转世到哪个国家,都是全看升天之井随机,但只要总数量控制得好, 亡魂们能再世为人的概率也就更大一点。”
“哇哦。”
夏油杰鼓鼓掌,
“所以,我要怎么去完成这份工作呢?我不记得五条前辈有用过什么咒印之类的?”
“没那么麻烦啦。”
五条知摆摆手,
“管理员使用权能和平时在亡者公寓内传送之类的操作是一样的,全靠意念,用意念选定亡魂范围,再进行群体的定向传送。”
他的神色正经了一些,
“算了,明天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去吧,工作全由你去做,我来监督。”
……行吧。
夏油杰无奈地点点头,开始翻看明天的升天名单。
片刻后,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五条知,声音干涩,
“五条前辈是故意的吗?”
“啊?”
“……全日本姓夏油的总共也就两家人。”
“嘛……”
五条知心虚地挪开眼睛,不再看夏油杰,
“反正会带着屏蔽符纸,杰不用担心父母会认出来你的。”
他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些,听起来有些嘟嘟囔囔,
“再怎么说,也是一世的亲子缘分,杰应该也想亲自送他们离开吧。”
夏油杰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我会做的。”
那双金棕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冰冻的壳,
“但五条前辈,以后请不要自作主张了。”
“好心办坏事,嗯?”
禅院光看着夏油杰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管理室中,没好气地弹了五条知一个爆栗,
“杰和父母的关系轮不到你来插手,别把过去当大家主的习惯又带到杰身上来。”
“是我的错。”
五条知捂住额头,声音沉闷下来,
“我只是觉得,就算无法被原谅,至少能够有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然后呢?”
禅院光无奈,
“见一面,然后呢?杰杀父弑母的罪行无法改变,父母对他的态度也不会改变,徒增忧愁罢了。”
“呜……”
五条知趴在沙发上,痛苦地用抱枕蒙住自己的脸,
“别说了,我错了。”
和父母已经再次相见的事情,除了夏油杰和父母以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所以五条知是好心的。
夏油杰清楚这点,他并不会因此谴责五条知,只是呆呆地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虚假的夜空。
自幼便能见到咒灵的他,也曾得到过父母的关爱,可那份爱是父母二人相爱的花朵上不起眼的晨露,会被风吹落,会被光蒸发。
如果不是顾虑母亲的身体,父母大概是很想把夏油杰送回乡下,再生一个“正常”孩子的。
没得到过爱的人不会爱,沐浴在爱中的人不缺少爱,唯有只得到过浅薄之爱的人,才会更加渴望爱。
从渴望,到失望,最终在崩塌的信念中,亲手终结了父母的性命。
是自以为是的“对他们好”,也是无从言说的泄愤。
他是刽子手,是不配被原谅的恶鬼。
他和父母之间,从来都没有互相理解过,更不会有任何和解的机会。
咒力伪造的月亮,似乎连光都更加冷冽,冻得夏油杰蜷缩起来,紧紧地抱住怀中那件外套。
该怎么祝福父母的下一世呢?
祝福他们,一定不要再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