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果然听见
    “什么?!”

    一声惊呼响起。

    “你小点声。”

    郑竹低着头,顺便扒拉了一下何意。

    他四下扫视一圈,见没人关注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何意显然不在意这些,那双略显凌厉上扬的眼睛怒目圆瞪,气势汹汹地说:“你说我要和谁联姻?”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般,在不大不小的餐厅里乍然响起,引起不少关注。

    “……”

    感受着落在身上的数道目光,郑竹捂住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身边这人不熟。

    何意还在不高兴:“我知道我家破产了,但没必要现在就把我往外嫁……呸,嫁什么嫁,不管怎样,也不能让我和男人结婚吧。”

    他咬牙切齿地补充:“还是跟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东西。”

    郑竹扶额,及时纠正说:“人家不老。”

    “大我一旬,还能说不老?”何意瞪眼,“谁知道是不是那玩意儿早没用了,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不行,所以才想着跟男人结婚。”

    郑竹早就习惯了好友的张口就来,对此毫不意外,但顾忌着现在所处的环境,他还是拽了拽正在气头上的何意的手腕,示意对方出去说。

    何意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一脸暴躁地说:“别拉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回家找我爸妈。”

    说罢,他把椅子往后一撤,利落起身离开。

    望着何意的背影,郑竹欲言又止,最后低声喃喃:“找也没用啊笨蛋,这就是你爸妈跟人家定的。”

    然而何意没有听到这话,他骑机车飙回家里,一眼就看到了在花园浇水的何父。

    何氏快要被对家搞垮了,已经准备对外宣称破产,何父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天八百个酒局,试图让公司起死回生。

    今天却格外少见在家,还有闲情逸致浇花。

    何意脚步微顿,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丝怪异,但他正在气头上,于是直接冲了过去,说道:“爸,今天我听说了一件很荒谬的事。”

    何父没有停下,悠哉游哉地问:“刚才跟谁去吃饭了?”

    何意没有多想,脱口而出:“还能是谁,当然是郑竹了。”

    何父了然:“原来是小竹啊。”

    何意啧了声:“哎呀,爸你问这个干嘛,你都不问问我听说了什么吗?”

    何父这才没有继续浇水,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说:“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你要嫁人的事?”

    何意眉毛一拧:“怎么成我嫁人了——不对,等等,这件事你知道?”

    直到这时,何意才忽然明白,为什么何父今天在家浇花。

    搞半天,他爸知道他要跟男人结婚了。

    何意一脸不敢置信:“爸,你别告诉我,这件事是真的?”

    何父不答反问:“小竹还说什么了?”

    何意下意识摇头,想到什么,又一次瞪眼:“你问这么多干嘛,不关郑竹的事。”

    何父叹了口气,说:“本来还想晚几天再告诉你的。”

    说着,他转身往客厅方向走。

    何意紧跟着过去:“所以这件事真的。”

    他用了肯定语气,哪怕再蠢笨,看到何父的反应,也该知道好友确实没有说谎。

    何意只是没有想到,家里人居然一直瞒着他。

    何父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坐下聊。”

    “聊什么聊,我要都被你们丢给老男人玩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何意怒气冲冲地说。

    何父冷下了脸:“何意,好好说话。”

    何意语气激烈:“我怎么好好说话,我知道家里破产了,但你们没必要让我去跟一个男人联姻吧,难道利益比我的后半生幸福还重要?”

    说完,他不免感到委屈,眼眶变得通红。

    虽然现代社会已经足够开放,同性也可以登记结婚,但到底有些小众,说出来是要被人笑话的。

    何意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别的不见得多厉害,脾气却是一等一的大,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与同性联姻的地步。

    想起之前和好友一起嘲讽被迫联姻的二代们,他心里愈发难受,没想到有一天回旋镖会扎在自己身上,简直郁闷到说不出话来。

    见儿子这么痛苦,何父也不好受,面上浮现出不忍:“阿意,你听爸爸说。”

    何意眼眶通红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何父斟酌着,出声说:“爸爸知道你年龄小,也不喜欢男人,但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没有庄先生,我们就真的要破产了。”

    “这次有庄先生出手相救,何氏算是勉强能继续苟延残喘,这份恩情实在太大,爸爸也诚惶诚恐。”

    “那你们就要把我送去联姻?”何意插嘴问。

    何父老脸一黑:“当然不是,爸爸没禽|兽到那个程度。”

    何意冷哼一声,没再发问。

    何父咳了声,说:“是庄老先生的主意。”

    庄家老爷子早就不问世事,这次不知怎的,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说两家曾经有过什么婚约,让何意嫁过去。

    何父起初也不同意,但权衡利弊后,发现对方不是来商量的,而是通知,他们何家根本没得选。

    哪怕再不满,何意跟庄昀山结婚也是板上钉钉。

    何意沉默半晌,才问:“为什么会是我?”

    何父哑然,说不出理由。

    庄老先生行事作风便是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何意仍有几分不情不愿:“就算这样,我也不想跟庄昀山结婚,他都多大了啊,快奔四的老男人,怎么好意思老牛吃嫩草的。”

    何意今年刚大学毕业,正是大好青春年华,满腹抱负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通知即将踏入婚姻的坟墓,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况且,庄昀山是庄老先生的幺子,跟何父同辈,这么一来,岂不是乱了辈分!

    何父叹了口气:“阿意,你就忍忍,庄老爷子近几年身体不太好,说不定……总之,到时候爸爸想个办法,把你从庄家要回来。”

    何意吹鼻子瞪眼:“怎么,我还是物件啊,想要就要,想给就给?”

    知道他脾气大,何父没再多言,只是摇摇头:“你这个脾气也得改改,免得在庄家闯祸,别人可不会像爸妈这样纵容你。”

    何意哼声:“我才不管他呢,对了,我妈呢?”

    聊了半天,他才发现何母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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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

    何父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妈出去了。”

    经过今天的事,何意多了个心眼,立马问:“不会又跟庄家有关系吧?”

    何父:“待会你就知道了。”

    何意不明觉厉:“要是跟庄昀山见面,我可不去!”

    两个小时后。

    看着眼前的桌子,何意开始磨牙。

    何母喋喋不休:“阿意,待会见了庄先生,千万不要耍小性子。”

    何意敷衍点头,在脑中将庄昀山翻来覆去暴打数遍,然后起身准备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何父立马警觉,“这个场你可不能临阵脱逃。”

    被识破想法,何意表情有些不好,他气哼哼地说:“我去上厕所!”

    说完,不等何父再说,他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哗啦——”

    任由水流冲过手指,何意垂眸,表情仍有些臭臭的。

    他不想见庄昀山,不仅是马上要跟对方结婚,还因为每次看到对方他都犯怵。

    庄昀山这人,就像冰天雪地的高山,巍峨挺拔,不近人情,光是靠近就要被冻死了,哪里还能让人提起半分亲近之感。

    作为庄家如今的掌舵主,庄昀山倒是做了不少大事,让庄氏更上一层楼,手腕能力非同凡响。

    但那又如何,跟他何意没有半分关系。

    何意从小就跟庄昀山不亲近,对方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像是能给糖的大人,这种恐惧延续到现在,只增不减。

    “老黄瓜刷嫩漆,装什么装。”

    何意嘟嘟哝哝。

    庄昀山大他九岁,刚过了三十一岁的生日,按理说算不上老东西,但他正在气头上,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何意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若有所感抬头,和一双眼睛倏地对上,吓得他骂了句脏:“卧槽!”

    庄昀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安安静静看着他。

    何意又气又恼,还带着点心虚,他小幅度甩了甩手,转过身去,看向庄昀山。

    男人一身西装,宽肩窄腰,修长双腿,身量极高,如挺拔松柏,单是站着便自成风景,更别提那张脸也称得上是绝佳。

    这副容貌,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可在何意看来却跟催命的厉鬼没什么区别。

    何意凶巴巴地瞪着庄昀山:“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洗手啊。”

    话虽如此,他气势却莫名其妙弱了半截。

    庄昀山似乎笑了,又好像没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仍是不近人情的,让他下意识犯怵。

    何意抿紧唇线,眼神开始看向门口。

    品着空气中的尴尬,他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听到自己说的那句话,不然为什么神出鬼没,把他吓一跳。

    “多日不见,小意确实更帅了些。”

    庄昀山嗓音轻缓地开口。

    猝不及防被夸,何意满头问号,一脸迷惑看着庄昀山。

    就听见这人又说:“不过,背地里骂人可不是好习惯。”

    “……”

    何意大脑宕机,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果然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