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了水,气息也顺了许多,又说道:“咱们俩第一次见面,老身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点点头:“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太皇太后的教诲,妾从不敢忘。”
“好啊”,她笑了起来:“皇帝尊崇儒学,可老身偏好黄老,老子之言,老身读了半辈子,又听了半辈子,获益良多,你有空也可去读一读。”
“是”,我低头道。
“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她又道。
我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又抬头去打量她,她神色淡然,无法判断出喜怒,遂问:“太皇太后指的是何事?”
“我说的是韩嫣”,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皇后。”
提及皇后,我心底微微颤动,见她神色语气中并无怒意,心下便也坦然。
“韩嫣秽乱宫闱,是你揭发的?”她又问。
我确实向刘彻揭发过韩嫣□□之事,可真正惩治他的是皇太后,我心下有些犹豫,但仍旧点头应了一句“是”。
“韩嫣深受皇帝宠信,难道你就不怕因此得罪皇帝,失了皇帝宠爱么?”
我略作思忖,摇头道:“妾身为女人,让妾眼睁睁看着宫人遭受佞臣迫害而坐视不理,妾做不到。韩嫣此人作恶多端,却人人都不敢言,妾恐主上有朝一日会被他蒙蔽,危害社稷,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妾都不能不管,若因此失了主上宠爱,妾也不悔!”
“那皇后呢?”她又接着问:“帝后那日吵架之后,皇帝立刻把你接回了宫,让你代皇后出席宫宴,若是换了旁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个机会,可你却把皇帝推给皇后,你是如何做到的?”
“皇后才是主上的正妻,这点妾也不敢忘,不敢乱了嫡庶尊卑,不敬皇后”,我想了想,又道:“主上圣明,那日说也不过是气话罢了,让他消了气,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老身原以为你不过是个柔顺讨巧的歌姬罢了”,她又说道:“现在瞧着,你倒是个深明大义的,知道不能一味地奉承皇帝,难怪皇帝待你与旁人不同,连我也不得不高看你几分。”
能得到她一句认可,我心下不免欣慰,面上仍旧谦恭:“太皇太后谬赞,承蒙主上错爱,这都是妾该做的。”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坚”,她仰头叹了一口气,又道:“这道理,皇后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懂了。”
我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倒了一杯温水递与她:“说了许久的话,太皇太后喝些水润润嗓子吧。”
她笑着接过了,却并未立即饮下,又道:“我知道,皇后对你多有苛责,你心中不忿也是人之常情,且老身对皇后多有维护,你心中大概也有不平吧?”
“妾不敢!”我只是否认,却不多言。
“老身维护皇后,既是为皇后,亦是为皇帝。”她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皇后是国之小君,轻言废后有伤国祚。皇后虽然有过,却并无大错,与馆陶母女的拥立之功相比,亦算不得什么,皇帝若因此废后,臣民只会认为皇帝喜新厌旧,背信弃义。身不修,家不齐,何谈治国?初登帝位便失了民心,他这皇帝只怕会愈发的难做了。”
“妾明白!”我点头道:“侍奉帝后,是妾的职责,皇后不喜,是妾服侍不周,不敢有丝毫怨怼,亦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不只是你要明白,你还要劝劝皇帝”,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老身知道,这难为你了。可皇帝年轻气盛,霸道自负,容不得别人同他唱反调。我走了,便没有人再能约束他了,唯有你的话,他或许还能听两句。”
“你也不必觉得委屈”,未等我说话,她又接着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能护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我这一走,皇后的性子若还是不改,皇帝必然容不得她,废后也是早晚的事了。但无大过不可废后,你要劝劝皇帝,莫要让他成了刻薄寡恩之人,遭世人谴责唾骂。”
我轻轻应声:“妾愚笨,不敢干预朝政,但若真有那么一日,妾当尽力劝谏主上,让主上谨慎为之。”
她点了点头,这才将那杯水饮下,又含笑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能诞育两个公主,是上天赐予你的福气,你是个聪明的,又有皇帝的宠爱,如果有一日能诞下皇子,将来必有大福,但愿你能固守本心,莫要步了皇后的后尘。”
“唯,妾遵太皇太后教诲,日后行事必不敢有违本心。”
或许是她觉得自己的话都是一些教导之言,让这谈话的氛围多少有些客套拘谨,而后她又问了我家里的事,亦说了一些自己的过去,气氛微微缓和后,才结束了这最后一次的谈话,临走前,还额外赏赐了我一对玉如意,寓意我事事顺心如意。
五月丁亥,窦太后崩逝于长信殿,举国皆哀。天子令丞相许昌,御史大夫庄青翟为窦太后发丧,与太宗皇帝合葬于霸陵。
听得殿内殿外哀声震天,想起那日她同我说的话,她失明的双目,以及那颤颤巍巍的双手,临了还在为天子忧心,我亦难忍悲恸,纵然她宠爱窦太主和皇后母女,有些自己的私心,对我也不算公平,可对于汉室,她终究也算是尽了心力了。
奠仪上皇后和窦太主已经哭晕过去,皇太后也哭得乏力,众人均伤心不已,却唯独不见刘彻,我不大放心,待到哭丧礼毕得空休息,我扶着东儿到了殿外去找,瞧了一眼天色暗沉,似乎要下雨了,看元伯正在与几个黄门说着什么,喊了一声道:“元伯,陛下呢?”
元伯看见我松了一口气,忙小跑过来,作了个揖道:“夫人,陛下在城楼上呢,已经待了小半日,也不让咱们跟着,劳您过去劝劝吧。”
我示意他带路,又往城楼去,远远瞧着几个内侍急得在原地直跺脚,近了一看,台阶从上至下已经碎了好几个杯盏。
让东儿他们在下头等着,我拾阶而上,才到转角处便横空飞出来一只酒杯,在我脚前砸的粉碎。
“滚,都别来烦朕!”刘彻的嗓音像满天的乌云,低沉而压抑。
我心底一颤,稳了脚跟,默了稍许,又提步向前,转弯瞧着刘彻此刻正坐在石阶上,一个人喝着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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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未曾好眠,他面上疲倦不堪,双目布满红丝,见了我,犹自惊讶,朝我伸了手:“怎么是你?”
我上前握着他的手,淡淡一笑道:“妾不放心,过来瞧瞧。”
“朕没事!”他嗓音沙哑,又喝了一杯。
我看了一眼身旁倒着几个酒壶,零零散散的酒杯,心中突然难受起来,又不想此时在他面前落泪,只好忍了回去,紧握着他的手,让他靠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纠结与不安,太皇太后在朝政上多有干预,令他生厌,可这么多年来,也是她半是掣肘半是扶持的,才让他平稳走到了今日。如今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皇祖母没了,他讨厌的那双手,也已经彻底消失,他自由了。
只是这突然起来的自由,令他惶惶不安,以后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会再有人反对,背后国与家的重任,也都要他自己去抗了。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抱住了我,失声哭了起来,饶是他在灵前哭的再多,也没有此刻的眼泪真实,我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又忙伸手擦掉,不想让他察觉。
我轻轻拍着他还算厚实的肩膀,任由他哭着,尽量不出声,不去打扰他。
天边黑云压城,萧风乍起,城墙上的白幡随风飞舞,仿佛是谁在挥手,与我们告别。
不多时,他便止了泪将我松开,我坐在他身旁,拿出丝帕替他擦掉眼泪,又靠进他的怀里,他一手扶着我,一手执起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没有说话,只是彼此间相互依靠,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空中的一声闷雷,打破了此刻的安详,他抬头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天空,开口道:“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好”,我点头,他准备起身,我又将他拉住,看着他道:“妾会一直陪着陛下!”
他点头,笑容温和,扶着我下了台阶。他的手掌宽大厚实,步履稳健,抹去了方才不安的神色,他的脊背也愈发的□□,我心中明白,现在的他就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鹰,即将展翅高飞,自由翱翔。
六月,丞相许昌,御史大夫庄青翟,因给太皇太后发丧不利,被天子免职。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诸多窦氏旧臣,但凡可以动的,不是被天子罢免,就是被调职,由此窦氏一族几乎肃清了大半,曾经风光无限的窦氏外戚,随着太皇太后的崩逝,也终究落下帷幕。
天子不喜黄老,所谓的无为而治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豢养那些窦氏蛀虫罢了,刚好一次清理干净。只不过经历了这一番整顿,朝中许多职位空缺,在人事任免上又成了一道难题,而且首当其冲的就是丞相一职。
躺在他的腿上,将一头乌光可鉴的长发散开,任由他拿着玉花鸟纹梳轻轻的蓖着,我抬手看了一眼手上的珊瑚串,在日光底下晶莹透亮,道:“丞相是众臣之首,陛下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哪里用的着朕来选,太后早就给朕选好了!”他一遍一遍的用梳子从我的头顶一梳到尾。
我看了眼他的神色,还算镇静,想来并未因此事困扰,又道:“皇太后举荐的是武安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