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李书颜作为主审之一,正式赶往刑部参与傅长离跟薛铮案的剧情商讨。
等她到时,刑部大堂或坐或站,已经乌泱泱一片。
在场的彼此早就熟悉,只有她是个生面孔,身份不言而喻。大家神色各异,交换着彼此才懂的眼神。
李书颜手心微微出汗,顶着各种目光,一边上前行礼,一边微不可察的打量在场官员。
上首居中之人身着紫色官袍,眉目舒朗冷硬,跟宋彦还有三分相似,应是刑部尚书宋时远,圣上口中的自己人。
左侧男子脸色异常难看,眉心紧紧的皱成一个川字,手掌不停磨蹭着食指的扳指,奇的是他并没有穿官服。
听伯父说薛铮的二叔明着是大理寺正,实际上整个大理寺都为薛家马首是瞻,这次出事的是薛家,为了避嫌,临时封了自己这个监察御史来顶替他的位置参与此案。
她猜想那应该就是薛铮的二叔,薛寒松。
剩下右侧的一个,方形脸,一副憨厚之相定是御史中丞陈大人。他甚至还冲李书颜露了个笑脸。
能坐在这的都不能等闲视之,她可不能以貌取人。
剩下的一些负责记录,缮写的小吏分坐两边。
见她到来,场面骤然一静。
薛寒松毫不顾忌的打量着,弱不禁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听下面的人回报说,就是通过此人才发现傅长离在武安县。
区区院判之子,家里官位最高的一个,也不过是太仆寺养马的,他随手就能碾死,拉来做替死鬼再合适不过。随口说道:“听闻你跟疑犯傅长离颇有交情,一路同行颇多照顾不说,到了长安又费尽心机替他周全,难道没有发现傅长离他欲行不轨?又或者你是知情不报与他同谋?”
宋时远眉峰微拧,他本想搭腔,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大家都一副看好戏的神色,李书颜闻言抬起头来,这下马威来的也太快。
她犹豫着是该伏低做小说些好听的,还是拒力抗争。前者或许能过眼下的难关,只是以后难免让人以为她软弱可欺,到时候谁都能来踩一脚。
后者不知结局,薛家如今权势盛极一时,薛寒松一来就刁难于她,也不知跟自己是有什么过节?
横竖落不着好,倒不如一吐为快。她目光直直的看向薛寒松,不卑不亢的说道:“大人此言差矣,傅长离与我有救命之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丈夫岂能失信于人。”
“至于傅长离是凶手一事还未有定论,大人尚且言之过早。至于我为何知情不报?大人或许关心则乱,一时口不择言。有道是人心隔肚皮,就像此刻我也不会知道大人心中所想。”
“若大人没有确切据证明我是同谋,下官虽为微末小官,也不能容忍大人信口开河,今日就到圣上面前明辨是非。”她面色冷凝,站在堂中一字一句说道。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眼前这个圣上刚封的监察御史,就差指着薛寒松的鼻子大骂了。
众人不动声色的去觑薛寒松的脸色。
宋时远差点没忍住,他抿了抿唇角忍住笑意,薛家这个老三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是人家有个强势家族,薛大将军可不是吃素的。
他这辈子大概还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一蹄子蹶到这种地步。
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这性格对他胃口。
薛寒松神色森然,落在李书颜身上透着无尽冷意。
好半晌不曾言语,堂上一时陷入了死寂,大家耳观鼻,口观心,连大气也不敢出。
李书颜说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才浑身僵硬,手指不受控制的握紧。
图一时爽快之后,她开始思考会不会给李家招来祸端,毕竟她对这个封建社会的权利了解的还不够多。
宋时远见时机差不多了,出来说道:“薛大人不涉此案,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现在的后辈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连玩笑也开不得,还不快退下。”
李书颜抬头看向宋时远,这看似是帮薛寒松说话,实际上是告诉她薛寒松在这个案子中说的话都不作数?
好个老匹夫,竟然明里暗里指着他信口开河,姓宋的位高权重还动不得,只能忍一时之气,等到日后...
薛寒松瞥过眼冷笑道:“李大人年轻有为能说会道,我们这些老人早不放在眼里了。”这人要不是还有点用处,就凭她今日所言,绝对不能留。
李书颜心下一松,知道今日这关是过了,以后在这里行走大概不会有人再为难她。她找个了位置坐下,再抬头时,果然,跟人视线相撞时,大家都和善的朝她笑笑。
案情不算复杂,最重要的是薛铮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文良毕竟是赵王的人,据说赵王作保,要是没有确切证据,他不日便会出来。
当时在桃源镇时,薛寒松没下死手,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审问,今日他是唯一上堂的人。
赵文良很快被带来,一瘸一拐披头散发,满脸脏污。
他在牢里就听说了,有人保他,此刻虽然形貌狼狈,神情却是趾高气扬。
“早说了我是被冤枉的,当时是去找同行的方大夫,被李大人撞见后我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他不以为耻,反而大事宣扬,“然后就遇上了傅长离,我们一同追击黑衣人,只可惜他们有同党接应,最后我们才一起返回,我都说几遍了,再来问也是一样的答复。”
一旁的陈大人终于开开口:“那天晚上事发之时,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知道,我只远远的听到二楼有呼救声,然后就碰上了傅长离追着什么人,我见到黑影也一起追了出去。”他突然想到一事,"对了,当时的地上还有血迹,我们顺着血迹一路找过去,可是那里多河流...."
“大人明鉴,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傅长离一直和我一起,他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宋时远道:“万一是你跟傅长离合伙作案呢?”
赵文良一愣,脸色肉眼可见的涨红:“大人可以传其余人证,李大人拍门时惊动了当地百姓,我有不在场证明,那点时间我根本赶不回来加害薛铮。”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他急切的追问,这牢里真不是人待的。
宋时远道:“今日不过是讨论案情,还没正式开始审理,你不必心急。”
哪怕有赵王作保也要按流程来。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反正绝对不会是傅长离就是了。
李书颜并不担心,眼下大家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只要把当地百姓叫来一问,就知道赵文良所言非虚,只是这人竟然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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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暗中下手,让她如鲠在喉,一定要找个机会一劳永逸。
讨论过后,大家各自散去。
李书颜刚出了刑部,见一宫装女子莲步轻移向她走来。
还不等她开口,女子微笑着上前询问:“这位就是李大人吧,长公主有请。”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么突然的吗?长公主?她前段时日求助无门时,也曾动过心思去拜访长公主,只是传闻公主深居简出,已经好些年闭门谢客了,这才打消了念头。
“马车已经候着了,大人请随我来。”女子说完引着她上了马车。
她自称阿绿,向她打听从武安县到长安城一路的状况。
李书颜了然,应该是长公主让她问的,她也大致能猜到今日长公主找她来所为何事。
到了公主府,阿绿走在前面带路,府中雕栏玉砌,碧瓦朱檐。偶有迎面路过的侍女,脚步匆匆,神色冷淡。
公主跟圣上同为皇后所出,是先皇后第一个孩子,深受宠爱,据传娇惯非常,还曾跟傅长离学过武。
也不知道公主性情如何,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她不免心中忐忑。
两人穿过一个园子时,李书颜眼睛差点不够看,满是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见她慢下脚步,阿绿笑着开口,仿佛与有荣焉:“这些都是长公主亲自打理的,长公主就在园后的亭子里等大人。”
李书颜恭维了一番,继续跟上脚步,这个她是真心羡慕,想她养什么死什么,人跟人果然有差距。
转过一个弯,豁然开朗,目之所及一片花的海洋,长公主就在这片花海的包围中。
隔着老远,一抹青色身影凭栏而立,风鼓起她的衣袖,空荡荡飘若欲仙。
待走近些,她差点惊呼出声,女子身姿若仙,只是披在身后的青丝竟已花白,据她所知,乐阳长公主至今不过二十又五。
“公主,李大人带到。”阿绿说完退到一边。
李书颜掩下心中疑问,上前行礼:“拜见长公主。”
“不必多礼。”贺元琳声音泠泠,如玉石相击,轻柔却没什么温度。
李书颜起身。
“你可以找个地方坐下,不用干站着。”
这话听听就算了,长公主都还站着,她怎么可能坐下。
这时阿绿搬来了一个绣蹲:“李大人,请坐。”
看来长公主是不太讲究这些,她对阿绿一笑:“多谢。”
贺元琳抓了把鱼食,漫不经心撒向池塘,鱼群争相竞食。
“李大人跟他认识多久了?”
李书颜一愣,立马回过神来。他们是在上任途中认识的,这个很好记。
“从第一面算起,快二年了。”等了片刻不见长公主再问话,难道是等着自己多说点,她又开口道,“当时我正赶往蜀地任职,半路遇到劫匪,亏的有他相救....”公主一直没有反应,她绞尽脑汁,从相识开始一路说到今日刑部所见所闻。
“哦,”公主终于回过头来,“那你觉得他真的是凶手吗?”
李书颜瞠目结舌,她跟圣上是一母同胞,她早料到长公主必定也是容貌不俗。
没想到是如此张扬夺目,艳若朝霞,哪怕青丝变白发,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衬的满园的花都失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