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房间后,苏三轻身后的入口消失不见。
脚下的触感不是坚实的地板,反而异常柔然。
苏三轻蹲下身,抚摸脚下的地面,触手丝滑柔然,微带凉意,那是丝绸的质感。
向四周望去,凭借昏暗光线,苏三轻勉强辨认出周围不是传统的水泥墙壁,而是由五颜六色的布料缝合而成的四壁。
只是做工极其粗糙简陋,就像是新手的练习作品。
墙壁上不同布料拼接处的针脚极其粗糙,线与线之间露出巨大的空隙,丝丝缕缕的光线投射进入,也是这方空间唯一的光源。
昏暗的光线阻碍了苏三轻查探的范围,在尝试呼喊周夏铃没有结果后,她朝着内部走去。
起伏不定的布料让苏三轻每走一步,就引起周围空间的不断晃动。
她就像是行走在波浪起伏海上的行者,小心翼翼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在前进了约莫二十多米后,苏三轻仍然没有看到这出空间的尽头,但她已经意识到确实有另一人存在。
苏三轻干脆停下脚步,仔细感受着脚下的波动。
在行走时,她意识到空间晃动的频率与自身行走的频率并不一致,似乎又另一股极其微弱的力道混杂其中。
果然,苏三轻停下动作后,约莫几秒钟后,细微的扰动在布料间相互传递。
仔细感受着震动传来的方向,苏三轻蹲下身,以最轻微的幅度朝着她右前方的那块巨大布料靠近。
这面布料主要是由棉麻构成,入手略微粗糙。
在震动再次传来后,苏三轻抬头向上望去,凭借着绝佳的视力,她总算是看到高悬上空的身影,靛蓝色的腰带束缚在她腰间,布料延伸至高处未知的领域。
那个女子在半空中不停重复着刺绣的动作,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
“你是周夏铃吗?”苏三轻提高声音发问,“我是被你邀请来解决问题的苏三轻。”
上方的女子就像是没有听到苏三轻的话语,仍然自顾自地进行工作。
苏三轻朝着墙壁猛击一拳,试图引起上方女子的注意力,但是力度被柔软的布料卸去大半,震动还没传到上方就变得极度微弱。
苏三轻将匕首插进布料中,用力向下划去,虽然冒然破坏墙壁是个不理智的选择,但眼下没有时间让她浪费。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格外刺耳,震动从下至上传递到女子所在区域,她似乎意识到下方有另外的人存在,腰部的绸带缓缓向下垂落,将她带到苏三轻的面前。
见到她的长相后,苏三轻就认出她就是周夏铃,因为她与周秋铃的相貌极为相似,只是要年长几岁。
同时,她也明白为什么周夏铃对自己毫无反应,女子的嘴巴眼镜全被细密的红色针线缝合,耳朵被布料堵塞。
不可知,不可说,不可看。
这就是周立民对他女儿的惩罚。
苏三轻走上前,想要摘下她耳朵里的布料,却发现已经与她的耳朵融为一体,稍微用力周夏铃脸上就浮现痛苦的神情。
苏三轻转而小心翼翼用匕首想要挑开封闭住她嘴巴和眼睛的丝线。
在看到从断线处流下的红色血液后,她只能放弃尝试。
因为那根本不是丝线,而是从周夏铃体内抽出的毛细血管。
生理性眼泪从周夏铃紧闭的双眼中滑落。
她死死抓住苏三轻的手腕,在漆黑寂静的环境下独自呆的太久,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哪怕是恶魔,她都不会放手。
感受到周夏铃散发的绝望,苏三轻没有选择将手腕抽离,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拍打周夏铃的后背,就像在安抚迷路的孩子。
在苏三轻的安抚下,周夏铃渐渐恢复平静
。
她摸索着来到墙边,一行行文字迅速从她指尖被绣到墙壁上,速度之快,仿佛已经进行了千百遍。
“陌生人,感谢你接受我们四人委托来到这里。
我的羽毛笔被它拿走了,我现在把你送过去,只有那只笔才能写下继承者姓名。
请你记住,那不是我们父亲,只是披着他外壳的扭曲怪物,不要被它欺骗。
最后我恳求你,想要解救我们,请不要将我们的名字写上去。”
周夏铃将身上的绸带递给苏三轻,在苏三轻触碰她的手臂确认已经准备好以后,周夏铃用力拽了拽苏三轻身上的腰带。
一股强大的拉力从上方传来,苏三轻开始朝着上方朦胧未知的区域前进。
随着高度的上升,苏三轻脸上愠怒的神色一闪而逝,她身上散发出惊人的杀意。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密密麻麻字体挨挨挤挤在一起,在白色的布料书写黑色的忏悔,宛如最深沉的告诫切开皮肤印刻入骨髓。
所有这一切都会结束,不仅是这个副本,还有喜丧神造成的一切。
苏三轻灵巧的从沙包上落到书柜,悄无声息,犹如最精于躲藏的猎手。
虽然绸带拉着她朝着上方前去,但是跨过某道界限后,苏三轻感受到下方重力的拉扯。
她迅速调整身型,无声无息的蹲伏在书柜上,默默注视前方伏案处理公务的身形巨大的周立民。
现在的苏三轻只有十公分左右,书籍,桌椅,家具,所有的一切都放大了无数倍,苏三轻就像是误入巨人国的小人。
顺着腰间的绸带抬头向上看去,一个造型丑陋的沙包正软塌塌地摆放在她身侧,所谓的绸带只不过是沙包抽丝的一根线头。
正对着苏三轻的那面外部还绣着一只造型丑陋的蟾蜍。
似乎是感受到苏三轻的视线,原本蟾蜍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它疑惑的眯起双眼,在见到身侧微笑着冲它打招呼的苏三轻后,本就滚圆的眼睛更是要突出了。
它嘴巴张开,想要发出警告。
“你最好已经想清楚怎么和周立民解释我为什么可以进来。”
苏三轻隐含威胁的话语成功将蟾蜍的尖叫憋回去。
它那张丑陋的脸布满纠结:“肯定是周夏铃送你进来,但是她现在明明是个瞎子聋子哑巴,你怎么可能找到她。”
“你赶紧离开,要是被老爷发现,我们都要遭殃。”
“我来找一只羽毛笔,找到后自然就会离开。”苏三轻,“你要是愿意提供信息,我还能早点离开。”
“什么笔?”
见蟾蜍对此一无所知,苏三轻也不再废话。
在查探一圈后,苏三轻眉头微皱,书柜上并没有任何形状的签字笔。
而且,过于巨大的体型差阻碍了苏三轻查探的进度,如果要将整间房间都搜查一遍,苏三轻可以直接原地等着副本崩溃。
蟾蜍视线一直随着苏三轻移动,苏三轻每次落地,攀爬,它表现的比苏三轻更加紧张,“祖宗,我求求你了,我在这个房间里从来没见过你说的什么羽毛笔,你赶紧离开吧。”
“别说话。”
苏三轻示意蟾蜍保持安静,笔尖落在纸上沙沙的摩擦声从周立民的传来。
她看向被周立民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书桌,果然那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蟾蜍看出了苏三轻跃跃欲试的举动,拼命用言语阻止:“不,你不能过去,你会连累我被老爷扔去喂鱼。呱呱呱。”
到最后,它已经慌乱到无法维持人类的语言。
“放心,我不过去。”
苏三轻顺着书籍边缘攀爬到顶部位置,她双手住在两侧硬质书皮边缘,双腿用力,将身下的那本倒霉书籍推到地面。
“我让他过来找我。”
哗啦哗啦落地声音果然惊动了周立民,他警惕的回头,细小的眼珠不停在眼眶内转动,在看到书架下方散落的书本时,他慢腾腾的站起身,移动肥硕的身体朝着书柜走来。
蟾蜍目光绝望,它就知道苏三轻不安常理出牌,它干脆闭上眼睛,假装对此一无所知。
苏三轻压低身体,躲进书籍与书柜之间的空隙中,注视着被周立民紧紧攥在手中的羽毛笔,那是一只尾羽洁白,配有鎏金笔尖的羽毛笔,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墨水原因,羽毛根部隐隐发黑。
周立民警惕的四下张望,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艰难地蹲下身,试图将掉落的书本拿起来。
尝试了几次后他总算用肥胖粗短的手指将书籍拿起来,
周立民没有着急将书本塞回去,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询问蟾蜍:“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蟾蜍装作才清醒的样子,谄媚的声音透出恭敬与害怕:“老爷,怎么会呢,我一直好好守着门,连只虫子都不会溜进来。
而且老爷的设计如此高明,他们怎么会想到房门联通的根本不是书房内部。”
“是吗?”周立民缓缓将书本塞回原先的位置,“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周立民整张脸死死贴在书柜上,脸上的皱纹都被挤压推开,显得越发狰狞。
他那双小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躲在缝隙之中的苏三轻。
短暂沉寂后,蟾蜍开始痛哭流涕,不停的哀嚎:“老爷,是她拿小黄的性命威胁我,如果不给她开门,就强迫我把小黄吃了。她还把我身上漂亮的脓疮都挖了,她就是个魔鬼,老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等一会再收拾你。”
周立民注意力根本不在蟾蜍身上,他将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显然兴奋异常,“你手里没有合同就来找我,你违反了我订下的规定,你的生命属于我了。”
“那要让你失望了。”苏三轻压低身体,朝着旁边闪躲,避开周立民伸来的巨大手掌。
在尝试几次没有成功后,周立民烦躁的将书本向外抽出。
在做这些事情时,他的身体始终堵住书柜,确保不给苏三轻留下逃跑的空隙。
身下的落脚地在不断地缩小,在剧烈颠簸中,苏三轻抓住机会,用匕首插入周立民再次伸来的手掌中。
手掌出来的刺痛让周立民迅速将手抽回去,苏三轻握紧匕首,手臂用力,跟着离开书柜。
看着在手掌下方身形摇晃的苏三轻,周立民仰面张开大嘴,将手掌送进泛黄的牙齿之间。
苏三轻闻着下方散发腐臭的口腔,在即将被吞吃进去的时候,松开插入手掌中的匕首,腰部用力,纵身一跃,来到周立民鼻子的位置,然后迅速朝上来到他左眼位置,用尽全身力气击中他黑黢黢的眼珠。
周立民一直是猫抓老鼠的心态,没想到不仅被苏三轻逃脱,还惨遭攻击。
他发出吃痛的惨叫声,他两只手胡乱在脸上抓挠,想要抓住可恶苏三轻。
周立民已经忘记他原本拿在手中的羽毛笔。
见总算达成目的,苏三轻也不再停留,她松开一直拽住的周立民的脸庞,顺应重力的召唤朝着羽毛笔飘落的方向跳去。
触碰到羽翼的瞬间,苏三轻毫不迟疑地拉动身上的丝线,然后在周立民气急败坏的目光下消失在半空。
即将消失时刻,苏三轻趁机朝着没有机会好好查探的书桌望去。有可能是唯一一张周家全家福合照映入她的视线,在看到照片后,苏三轻已经明白破局关键,她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