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原本听到“宝玉”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不免产生了些对王如意的不满来。
自己孙儿的小名,自己这个当祖母的尚且不知道,隔房的亲戚们却是都清楚了。
更何况,这给孙儿取名这事,还是贾母提出来,为着是缓和王如意和贾政的关系。
这最后反倒是自己成了连孙儿小名都不知道的外人了。
但看王如意那疑惑的模样,贾母又觉得仿佛不是如此。
再联想一下这些时日荣禧堂那儿闹出来的动静,贾母不免怀疑,这不会是贾政那个糊涂儿子,自作主张吧。
“婶娘还想瞒着我?”尤氏却是浑然不觉,还笑着说道,“宝玉兄弟洗三那日晚上,政二叔特意遣了小厮让我们家爷给宝兄弟上的族谱,这还能瞒着我?”
“倒不是瞒着你,”王如意看了眼贾母的神色,只装出一副强笑的模样来,“实在是孩子还小,这取了名字到底是不安稳,也不好叫大家都知道了。”
呵,自己这个当母亲的,艰难生下儿子,但这儿子的名字居然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名字,王如意想想都觉得好笑。
当然这样的事儿,王如意完全有理由闹上一场。饶是贾母是婆母,可只要她要点脸面,当着尤氏这个小辈的面,贾母总不免要把贾政喊来骂上一顿的。
可婆母只是婆母,哪怕儿子再不着调,贾母照旧还是会把错处归结到儿媳妇的身上来。大房的邢氏不就是如此么?
倒不如在外人面前把这件事掩饰下来,还能在贾母面前落个识大体的名声。
见王如意没闹起来,贾母倒是有些意外。
“要我老婆子说,倒不如叫外书房的清客相公们抄上几百份咱们宝玉的名字,送到外头去,叫外面贩夫走卒们都念上一念,倒也算是辟邪。”贾母说道。
“我也听我奶娘说过,他们乡下人都喜欢给孩子取个贱名,好养活,既如此,以后咱们府里的下人们也只管喊宝玉的名字,也好给他一个小孩儿添一点福分。”王如意便顺着贾母的话往下说。
虽说王如意自己也是死了一回,再借尸还魂的人了,但亲眼见到人衔玉而生,这人还是自己的儿子,王如意心里也有些发憷。
这万一是跟自己借尸还魂有关系呢?妨碍到这个孩子就不好了。
以“宝玉”这个名字来压一压那一块出身时候就带的玉,倒也是正好。
尤氏这会儿也正后悔呢,好好的,提“宝玉”这么个名字做什么,只连忙说道,“那既如此,侄儿媳妇也吩咐了我们那边,日后只管喊一喊宝玉的名字。”
正好,这会儿后街的那些族人们也都开始陆续上门来了,尤氏才借口去招待族人去了前头。
贾母这儿也有辈分大的老太太们来道喜,贾母便也不再提这事,只管跟老姐妹们乐呵。
宝玉作为满月宴的主角也被抱出来展示了几回。
或许是宝玉却是长得有几分像像老国公爷,再加上后街的族人基本上都是依附着宁荣两府过活的,自然是对着宝玉夸了又夸,只说宝玉怕是将来要继承国公爷当年的荣光。
等到晚上宾客都散了,贾母又打发王如意去休息,“好孩子,你今儿也辛苦了,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你先回去休息吧。”
在贾母跟前伺候了一天,虽说也不过就是跟着玩笑几句,可到底要紧绷着神经,还得认一认人,王如意也确实有些累了,便半推半就道,“那我就偷个懒,先回去了。”
等王如意走了,贾母这才冷着脸吩咐鸳鸯道,“让人去看看你们二老爷,就说我有事找他。”
虽说宝玉这个嫡幼子实在是有些不合贾政的心意,但今儿毕竟是宝玉的好日子,来的宾客亲友们都得去贾政那儿道一声恭贺。
碍于贾政的身份和他如今舅兄的地位,往来的客人多多少少得奉承贾政几句。
贾政被奉承得红光满面,连酒都多喝了好几杯。
鸳鸯派人去找贾政的时候,赵姨娘正温柔小意地伺候着贾政脱衣服呢。
贾政向来是个孝顺的,听说贾母找自己,连忙穿了衣服要走。
赵姨娘却是有心拦一拦贾政。
今儿原本是太太的儿子满月的好日子,但老爷却是没去太太屋里,而是来了自己这儿,赵姨娘自觉是压了王如意这个太太一头。
这会儿哪里愿意让贾政就这么走了,这万一贾政就不回来了呢。
“今儿都已经这么晚了,咱们都已经安置了,老爷不如明天再去老太太那儿请安吧。”
但贾政对赵姨娘的感情实在是有限,赵姨娘哪里比得上自己孝顺的名声,根本都没听赵姨娘讲完,直接就自顾自地喊了丫鬟来给自己穿了衣服就要出门去。
赵姨娘还想拉着贾政说句话,却是直接被贾政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去。
看着贾政离开的背影,赵姨娘也不敢恨贾政,倒是把吩咐小丫鬟来找贾政的鸳鸯给恨上了。
荣禧堂离荣庆堂也不远,贾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赶到了荣庆堂。
“老太太这么晚找儿子,是有什么事情?”贾政向来受贾母偏爱,这会儿贾政也只当是贾母又有什么事情要叮嘱他。
“我今儿听珍儿媳妇说,你给新出生的哥儿取了名字,还上了族谱,叫宝玉?”
贾母这么一句话,把贾政微醺的酒意都给吓散了。
说实话,别人不提,贾政都已经把一个月前,自己干的这件混账事给忘了。如今从贾母口中再听到这件事,贾政吓了一激灵。
“你父亲和我当年难不成也是这么给你们胡乱取名字的?”贾母道,“那你可不该叫这个名字,叫阿猫阿狗多好。”
“儿子……儿…”贾政向来自诩重规矩,这会儿自然是连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
贾家的规矩,向来是给子嗣取单名的,荣国府这边,宝玉辈的兄长们都是单字。
更何况,宝玉这个名字,做乳名合适,可做学名却是不像话了些。
跟人客套了一天,贾母也有些乏了。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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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个儿子如今膝下都已经三个儿女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如何教育。
贾母只淡淡地说道,“孩子的名字既然入族谱,我这个当祖母的也不好过多置喙。”
贾政只觉得这已经是诛心之语了,连忙要解释,“老太太,儿子…”
“行了,宝玉到底是你的嫡子,又长得有几分像你父亲,你好歹多看顾着些,”贾母却是打断道,“还有王氏,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嫡妻,王家又得力,难不成还比过你房里那些脏的丑的?”
贾母原本就看不惯赵姨娘浅薄,又听闻自王如意生产至今,贾政竟然没去探望过一回嫡妻幼子,便觉得是赵姨娘挑拨的,不免敲打贾政一回。
贾政嘴上只敢唯唯应是。但心里却不免觉得,恐怕又是王如意在贾母跟前告状,再加上赵姨娘向来温柔小意,而王如意却是个刚强的性子,心里的天平还是不免偏向了赵姨娘。
知子莫若母,贾母哪里看不出来贾政的面上的不赞同,但说到底这不过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再加上她作为亲娘,总是偏向自己的儿子些,只要贾政做的不过分,她自然也懒得管。
“好了,你回去安置吧。”贾母也有些心累,只摆摆手说道。
这厢,王如意刚刚回到荣禧堂,就听今儿留在家守院子的彩云回禀。
“太太,大爷来了,现在在西厢房看二爷呢。”
大爷?王如意此刻才想起,原身还有个长子,贾珠呢。
只是从王如意穿过来开始,这一个月都没见过贾珠跟元春似的来请安,或是来探望同胞幼弟,王如意这记忆又没完全融合,就差点把这个便宜儿子给忘了。
“儿子给太太请安。”贾珠听到动静,连忙出来给王如意请安。
听到称呼是客气疏离的“太太”,而不是如同元春那般亲近的“娘”,王如意便也猜得出原身与贾珠的关系仿佛也不怎么好,便招呼贾珠坐了,这才问道,“怎么今儿有空来看你弟弟?”
“儿子…儿子前段时间学业…学业繁忙…”贾珠只当是王如意是怪他不来探望母亲和幼弟,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要解释。
王如意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问得这句话有些不妥,贾珠原本就与原身不怎么亲近,这话倒是更加把贾珠往外头推了。
又记起元春曾说过,贾政要贾珠认真读书,不许分心。
便连忙说道,“好孩子,如今你年纪小,是该用功读书的时候,只是好歹也得多顾着些自己的身体,劳逸结合才是正理。”
贾珠之前来见原身的时候,原身多半都是叮嘱他别惹老爷生气,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给母亲争气,关心他的身体叮嘱他劳逸结合却是头一回。
贾珠顿时就红了眼眶。
王如意眼尖,看到了贾珠眼角的泪光,想劝上一劝,但又怕贾珠这个年纪,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只能装作没看见,又叫人好好伺候着贾珠,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但王如意心里却是存了心思,打算使人去问问贾珠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