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城内的几处地点已经有人悄然入驻，他们脱下身上破旧的衣裳，露出里面的劲装，在地面上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处地窖。
在梁颂和宋怀玉行动的时候，大牢里的凉州百姓已经被人尽数放了出来，与流民混在一起。
随着暮色逐渐被夜色侵染，城内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被军队拦在外面的流民已经开始闹了起来。
他们顶着风雪来到凉州，就是为了寻得庇护之所，眼见着就能进城却突然被拦在门外，前面的流民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在试图越过铁甲长枪。
然而面前的军队如铜墙铁壁，他们怎么闹都无法前进一步。
宋怀玉看着外面越来越长的队伍，夜间的温度已经骤然下降，若外面的流民队伍里没有他们所猜测的那般，今夜他们都会成为百姓眼里的刽子手。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就要进城，没看到我们已经快被冻死了吗。”
“是啊，为什么不让人进城，那些人都进去了，我们怎么不能进？”
抱着孩子的妇人冻得脸色发白，努力挤到前面冲着宋怀玉喊，“我的孩子已经撑不住了，求求你们了，放我们进去吧。”
她的嗓音穿过人墙传进了城门，就连顾还都忍不住看向城门外，欲言又止地看着宋怀玉，就在他即将张口的时候，梁颂来了。
她站在宋怀玉身侧，看着外面的流民，“北疆的冬天冻死过人吗？”
“嗯。”宋怀玉说，“以前有过，后来城池夺回来之后，就很少了。”
城外的喧闹愈发的激烈，所有人都铆着一股劲儿冲撞着军兵组成的人墙，他们为了活着已经顾不上军法伦理。
隔着人墙，梁颂目光一寸寸地扫视着那些流民，良久之后她忍不住叹气，“宋怀玉，若……出事，你要保护好他们。”
宋怀玉侧目看向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梁颂欲转身，余光瞥见那妇人怀中露出的青白小手时又停下脚步，背对着宋怀玉，对他说：“放他们进来吧。”
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和进城之后面对未知的危险，梁颂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她确实无法去看那些人脸上的绝望。
曾何几时，她也曾那样绝望过。
*
城南的废旧庄子里，地窖里面沾满了黑衣人，他们围成圈坐在地上，中间放置着一个精雕的木制神像。
而神像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男人，他带着獠牙面具，腰间挂满了铃铛，手上拿着一只白玉铛，正念念有词晃动着那只白玉铛。
“神佑世人，赐其长生，怜我肉身，魂灵飞升。”
一时间整个地窖发生着神秘而又魔幻的一幕，只见那木雕神像原本无神的眼睛缓缓转动，自右向左平等地看着每一个信众。
见到这一幕，信众的脸上都散发着狂热的笑容，如梦似幻地跪拜着，求着神赐予他们更强大的力量和肉身。
男人俯视着这一幕，手里的白玉铛晃得更加激烈，他身后的瓷瓶中缓缓冒着青烟，散发到整个地窖里。
“神说，祂要食那个女人的血。”
男人低声诉说着神的要求，刹那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地窖的上方，那上面赫然张贴着一张画有女人容貌的画像。
“谨遵神使之命。”所有人单膝跪地，向男人俯首领命。
吱呀一声，地窖的入口被人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推开，所有信众鱼贯而出跃出地窖，手持利刃在夜色的掩盖下分散行动。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目的地异常明确，所有人行动的轨迹都指向了最中间的城主府。
而男人隔着面具看着信众们离开的身影，他满意地放下白玉铛，熄灭瓷瓶中燃烧的香，将所有火油泼洒在地上，看着所有痕迹都被火舌舔舐之后扬长而去。
夜色飞快吞没他的背影，瞬息间便没了踪迹。
只留下滔天火光骤然而起，黑烟冲天，城中的北侯军闻风而动，不多时便赶到了这里，然而火势太大，留下的只有一处被烧的焦黑的旧宅。
傅桑带着人在四周搜寻放火之人的踪迹，然而这里地处偏僻，恰逢城外流民大举进城，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统领，只在半里之外找到了这个。”
傅桑举着火把，扭头看着手下的人手里捧着一个被烧了半边的獠牙面具，看清那一刻瞳孔紧缩，绷着下颌丢下一句话，夺过那面具就冲着城主府而去。
“你带着人继续灭火，有什么情况迅速来报！”
属下领了命，站在原地看着傅桑纵马离去的背影，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道黑影驻足在巷子的阴影处，静静地看着那群人灭火。
城主府此刻也是一片慌乱的场面，梁颂被北侯军护在身后，她冷眼看着面前这群人，似乎早有预料。
这群信众静立在黑暗中，手中短刃被火光映到反光，为首的男人双眼锁定人群之后的梁颂，咧开嘴角露出黑黄的牙齿。
“神说，祂要你的血。”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所有信众应声而动，北侯军长刃出鞘，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小小的庭院中接连响起。
梁颂退后几步，仔细观察着这群人的神态和动作，果不其然这群人和乌梦所描述的相差无几，看来今天那波流民中混了不少信众。
顾还匆忙赶回城主府，听到这里的厮杀声后赶了过来，结果看见梁颂就坐在门口看着，当即两眼一黑就想晕过去。
“殿下，你快些进去吧，这里危险。”别坐在这吓我了。
梁颂闻声扭头望过去，发现顾还就站在旁边，她指了指里面混战中身姿飒落，伤了不少北侯军的女人，“顾还，记得留她个活口。”
顾还看过去，发现这里面不少人都是在他面前进城的流民，遂低声询问：“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先杀了他们再说。”
梁颂不再看那里面的混战，起身越过顾还，踩着积雪去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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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宋怀玉，凉州城内的秘密太多了，以至于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这其中有多少势力参与其中。
木雕神的来源尚且未知，信众却频频出现在凉州，发起人相食的惨案，引起百姓的恐慌，将好好的一座小城变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今天进城的流民都是从四面八方的村庄部落而来，宋怀玉借着烛火逐一查看进城时所留下的牙牌信息。
所有进城的流民共四百五十三人，加上五个新出生的婴孩，一共加起来是四百五十八人，然而这册子上的牙牌信息只有四百二十余人。
宋怀玉放下册子，抬手捏了捏眉心，今日流民进城时他一直在旁边盯着，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所以这多出来的三十三人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他也不得而知。
梁颂到时，傅桑已经拿着面具交给了宋怀玉查看，他拧着眉说着这半月以来的发现。
“那时正是外邦来朝邦交的时候，人员杂乱，锦卫司受命接掌中午门，严查出入人员的身份，当时是胡兰的国师带着外交大臣来大宣，是我们亲自查验的身份。”
梁颂静静伫立在门外仔细听着，倚靠在门扉上，斜长身影被烛火照着，屋内二人同时也看向了她，“没事，你继续说。”
傅桑点点头：“那队伍中就有个男人戴着这个面具，按照规矩此人需得摘下面具才能查验身份，但胡兰国师阻止了我们，并承诺此人是王室中人，绝非宵小之辈。”
宋怀玉看向被他随手放在桌案上的册子，而又看向梁颂，眼神中陡然升起阴沉之色，“所以城南那场大火，极有可能是胡兰那边的人所导致。”
傅桑：“不排除这种可能，这面具我当时随口问过一嘴，胡兰的大臣说这是他们那边一个部落里的图腾，而胡兰的国师就出自那个部落。”
“后院那边的杀手应当也是他派来的，看来父皇将我重新立于人前，怕是动摇了某些人的根基。”
梁颂淡淡开口，宋怀玉和傅桑同时看向她，“当年昭玉这个封号，是父皇召见万佛寺的住持，二人商议而起，以国号为首，玉放其后封我为公主，是父皇牵制世家权贵的第一步。”
宣妃出自平民底层，织女出身父母俱亡，当年梁颂出生后为皇室长女，然昭武帝登基时借了世家的力，此前所有决断都有世家的插手。
所以才会立梁颂这个身无外祖之势的皇女为公主。
昭武帝种种行为，皆在梁颂长大之后在回忆里抠得细节，一点点拼凑出当年为何宣妃皇宠不衰的真相。
“那为何胡兰王室会对你下手？”
梁颂目光看向宋怀玉，眼底溢出几分凌厉，“父皇多年沉浸酒色，早已忘了我当年和胡兰的王子有过婚约。”
“什么！？”
宋怀玉登时暴起，长腿一迈三两步来到梁颂身前，高大身影紧紧笼罩着梁颂，目光钉在她脸上一刻都没有挪动。
“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和胡兰那个废物有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