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依靠”。
傅堪在短暂的静默里品味了一下这两个字。
谢姜芨的眼神像火焰蓦然包裹了他,即使那火焰在灼烧他的同时,依然散发着阴冷、欺骗的味道。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疯狂摇摆的狐狸尾巴。
傅堪伸手,准确无误地拨开谢姜芨两颊湿透了的碎发,替她挽到耳后。
谢姜芨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触碰,下一秒又将身体牢牢钉在原地。
“做我的眼睛?”
傅堪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他的声音很轻,谢姜芨差点没捕捉到。
“对啊,你看不见嘛,我们之前也是这样相处的——”
话说到一半,脸侧突然袭来一记凌厉的掌风,她猛地偏头,那手却在她耳边停住了。
只见傅堪的右手虚虚握拳,摊开,里面赫然躺着一片完整的花瓣,甚至还沾了一滴雨水,泛着微凉的湿意。
花瓣娇嫩,一阵微风吹拂,将它从手心拂落。
谢姜芨:“……”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虽然看不见,对周遭事物依旧了如指掌。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在傅堪面前晃了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被他握住手腕。
“不必试了,我确实看不见,”他放开她的手,声线冷淡,“但若是需要你做我的眼睛,大可不必。”
话锋一转:“你方才说,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相处的?”
“……夫妻情趣,夫妻情趣。”
谢姜芨用力抽回了手,吃痛地甩了两下,用无声的口型骂了傅堪八百句,他像是听见了似的,毫无焦距的眼睛“看”向了她的嘴唇,她只好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接了系统的任务,有了大致的方向,却无从下手。
谢姜芨在尴尬的沉默里抓耳挠腮,眼神时不时往山洞内瞟,不是来回踱步就是用脚尖碾石子,吵得傅堪干脆闭目背对,当她不存在。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谢姜芨低头看他。
傅堪大概是睡着了,眉目舒展,毫无戒心地将身后留给她,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谢姜芨感觉到了严重的不适。
“不愧是纸片人,”她腹诽,“这么快就交付信任了。”
“活在剧情设定下的傀儡。”她下了定义。
谢姜芨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洞穴深处走去。
在她的背后,傅堪缓缓睁开眼睛。
谢姜芨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婴儿所在处,她没有分给散落的尸块一个眼神,飞快地用绸布将它重新包好。
诱人的香味散去,只剩下尸体腐化后的恶臭。
“系统,”谢姜芨低声道,“告诉我去南海的方法。”
电流声噼里啪啦震耳欲聋,不住地翻书声在她脑内响起,系统终于有所回应。
一张电子立体地图在她面前缓缓升起,三界地况尽现眼前。她所处的山洞用红色墨迹标注,而南海竟就在不远处,与陆地接壤。
南海浩瀚,她没有收件人的地址,包裹的目的地没有丝毫线索可寻。
系统:【请宿主依照地图合理规划路线,再次提示……】
“闭嘴吧,”谢姜芨利落地在包裹上打好结,背上,“废话少说——沿着地图走就行了吧?”
系统:【……是的。】
谢姜芨:“跪安吧。”
电流声消失,系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颠了颠包裹,明明只装着婴儿尸体,却好似有千斤重,压得肩膀疼。
往外走,傅堪不知何时醒了,正站着等她。
风将他的衣服吹起,稍显宽大,单薄的身体里似乎只撑着一杆挺拔的脊梁,谢姜芨无端地觉得他像一棵行将就木的枯松,马上就要立地成佛。
她走过去,轻轻地将包裹放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傅堪毫无反应,她也依旧若无其事地开口道:“雨停了,我们可以准备走了。”
傅堪没有回答,而是拉住了她的袖子。
她被他轻轻带到身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牵着送到了他的鼻尖,轻轻嗅了嗅,痒得她浑身不自在。
“伤口又疼了?还是……饿了?”
谢姜芨强颜欢笑,暗暗抽手,没抽动。
“你拿了什么?尸体?”
傅堪扣紧她的手,将人又拉得近了点:“这也是‘夫妻情趣’吗?”
他还十分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很特别的爱好。”
谢姜芨一时语塞,小心翼翼地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无神的双目像失焦的镜片,她除了自己的影子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
“你身上有股海水的味道,”他打断了他的疑问,声音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起伏,“和洞里尸体的味道一模一样。”
海水的味道?
谢姜芨愣了愣,立刻闻了闻指尖,竟真有一丝淡淡的咸湿味,若有若无,随时就会消散。
将大海的东西送还大海么?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傅堪。
狗鼻子。
“我要去趟南海,”谢姜芨的大脑飞速转动,“出门前我们说好了的,你肯定不记得了……”
系统给她发布的任务太过突然,她还没有想好如何扯谎忽悠过去,就听见傅堪说:
“好啊。”
“啊?”谢姜芨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快,甚至不问原因。
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端倪,可后者气定神闲,俨然一副“你去哪我都奉陪”的样子。
这也好,省得她费尽心思扯谎。
他们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行李几乎都是谢姜芨的,扛上包裹就能走。
走前她将原主的日记又读了几遍,几乎要将残破泛黄的书页看出洞来,也没从那支离破碎的语言里拼出一点蛛丝马迹。
冬日的阳光温暖,雨水蒸发,森林竟然依旧郁郁葱葱,叶片绿得油光水滑,有鸟雀栖于枝头,叽叽喳喳地互相啄羽毛,偶尔还能看到尚未开放的花苞。
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完全不像是经历过寒冬和雨水摧残的样子。
蓬勃的朝气带着温和的暖意直逼上眼,谢姜芨满足地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在山洞待的这段时间,她感觉骨头里都开始泛潮生霉,急需能洒满全身的阳光来烤一烤。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瞥了眼一旁的傅堪。他负手而立,眉眼低垂,周身被阳光毛茸茸地笼罩着,中和了他锋利的丧气,无端透出几分温润来。
谢姜芨收回视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谁开创的小言男主动不动背手沉默装13的先例?
……虽然确实很好看就是了。
美人能饱眼福,却不能充饥。
她摸了摸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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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进食一些热腾腾的食物,她会立刻原地饿死。
山洞离地面不远,只不过矮树高木层出不穷,叶片障目,脚下枝叶凌乱,他们费了一点功夫才走到开阔的道路上。
这条路似乎被人修过,两旁的树木长得十分对称,越往下走越接近真实的冬天,叶子泛黄、凋零,花朵惨败,零落成泥,树木秃得让谢姜芨感同身受地觉得头皮发凉。
“这什么鬼天气,越到下面越冷……原来山洞里还算暖和的?”谢姜芨抱怨道,“看来以后山顶才适合耕种,牛羊要带到山洞里养……”
她自言自语着,也不奢求傅堪能回答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等一下。”
傅堪突然伸手拦住她,谢姜芨“受宠若惊”地看着他刚闭上的嘴唇:“怎么突然想说话了?”
他懒得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身子微微伏低,慢慢往后撤,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谢姜芨莫名联想到小时候村里夹着尾巴,随时准备对有威胁的生物发起攻击的狗。
见他如此,她立刻也弯腰后退。
刚退后两步,面前的草丛突然抖动了一下。她定睛看去,两只雪白的兔子耳朵弹出,轻轻晃了晃。
只见那兔子身躯抖动,像在进食。大概是听见了响动,它直起了身子,身形竟超过了茂密奇长的杂草,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转过了头。
谢姜芨被傅堪摁着低下了头,只能抬起眼睛偷看,却在看见兔子正脸的那刻瞬间屏住了呼吸。
它的身上插满了利箭,有些甚至穿透了它的身体,伤口流出的血液干涸发黑,将它的毛发纠结在一起。它却浑然不觉似的还在咀嚼,嘴角淌下鲜红的血液,一对红瞳像是要滴出血,毫无生气的目光直直向他们刺来。
空气凝固,连风声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那兔子像是觉得危险已经过去,匍下身子跳走了。
谢姜芨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
她正欲往前走,却似乎踢到了什么。
一低头,看见一只白骨森森的手,还有几条肉丝挂在关节下。
她熟视无睹地绕过,终于看到了兔子在啃食的东西。
一具男性尸体。
他的脖子被咬断,头身难分难舍,胸口不知被什么烫了一个小洞,一缕蒸腾的热气从小洞边缘溢出,淡得几乎看不见。
谢姜芨下意识往上看,头顶是为她遮阳的巨树,叶片被压得很低,她眯着眼睛仔细看去,竟看到了雪花。
叶片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雪花尽数掉落,落在大地上,烙下一个个深褐色的六边印记。
热气从线条处溢出,散在风里。
谢姜芨:“阿弥陀佛……施主一路走好。”
她象征性地哀悼了一下,思维却发散地想:“什么时候下过雪了么?”
傅堪见怪不怪地从她身边走过,又陡然停住了脚步。
谢姜芨快步跟上:“两边都是尸体,别挡在中间……”
她拨开他,尾音在看到面前景象的刹那戛然而止,几近破音。
草丛深处,竖立着数不清的、白骨森森的手。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血液给大地涂了一层红色。
每个尸体的脸都被灼烧得面目全非,比山洞里的那具尸体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人手中牢牢攥紧的、破碎、字迹模糊的纸条。
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