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自觉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小时候从父母口袋里偷十块钱充□□秀会员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但正经大门不走,要从窗户里挤出去逃出酒楼的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干。
他们运气不错,正巧刚上后门的守卫换班。
方才为了撬开严丝合缝的窗户,谢姜芨费了好大的功夫,弄得浑身汗涔涔地才突然想起来,傅堪似乎还有“法力”这种东西。
他就站在身后听她吭哧吭哧地忙活,得到求助信号之后,才大发慈悲地开了那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窗户,在谢姜芨幽怨的目光下优雅地跳了窗。
不知多久没更换的衣服被汗黏着,紧紧贴在身子上,冷风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里,谢姜芨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和馊了的泔水差不多。
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跨过瓦块。后门的灯火没有前门那么透亮,在黑夜里发出昏暗的光,十分考验视力。
袖中的信鸦还在昏迷,脑袋上的伤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能不能醒来还是个问题。她搓了搓手心,伸进袖中,试图给信鸦带去一点温暖,一个恍神,撞上了傅堪的后背。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身前人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谢姜芨不明所以,从旁探出脑袋眯眼看去,只见屋角的尽头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伏着,后背高高拱起,浑身的毛炸得像尖锐的钢针。
感觉到他们的接近,黑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胡乱地抓着瓦片,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刮擦声,试图将高大的敌人吓跑。
谢姜芨后知后觉地戳了戳傅堪的背:“那个……”
她半个身子凑上去,仔细观察傅堪紧抿的嘴唇,玩笑地戳了戳他攥成拳的手:“你怕猫啊?”
傅堪难得地没有嘲讽回来,十分别扭地否认道:“……没有,我只是讨厌猫。”
他反手握住谢姜芨的手,把她拉到身前,微微偏头,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快把它赶走。”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谢姜芨实在是想指着傅堪的鼻子狠狠嘲笑一番。
可惜她还残存着对攻略任务的一丝敬畏,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打起了头阵。
黑猫警惕地在谢姜芨面前走了几圈,终于确认了前面这个人类毫无威胁。
它收敛一身的炸毛,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趾高气扬地朝着谢姜芨撩了几下尾巴,抛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猫之媚眼,露出圆滚滚的肚子,用丰富肢体语言大声叫嚣着:“快来摸我!”
谢姜芨蹲下身,胡乱摸了几下这毫无警戒心的小猫,趁着这个空档,傅堪从她身侧快速掠过,轻飘飘地留下一句:“你好像很受动物欢迎。”
猫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打滚,谢姜芨刚要讽刺几句,抬眼间那人已经飘出几丈之外。
她再次叹了口气,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男鬼飘摇的一角青衣扎眼且欠揍。
无奈惜别了还在嗷嗷待撸的野猫,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你怕你就说呀,我又不会笑你。”
“我不怕。”
“你刚才声音都抖了……”
“……那是冷的。快走。”
享受了全套马杀鸡的野猫舒服地伸了个爪子,在瓦块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幽幽地睁开一直半眯着的眼睛。
一双竖瞳发出暗绿色的光芒,映照出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它舔了舔杂乱的毛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轻柔甜腻,活像豆蔻年华的少女音色:“好香啊……”
*
莲舫顶层。
李发财跪在地上,哥哥富贵正趴在他的左边,毫不顾忌形象地埋头苦吃。
尸体的碎肉沾了他一脸,他却像个没有思想感情的进食机器,机械地咀嚼、吞咽,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骨骼与血肉的声音。
粘稠、诡异、令人作呕。
满殿神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大肚佛捧腹大笑,笑容狰狞阴沉;四大天王的双眼均被巨大的刀痕割下,沉默伫立。
红裙少女半倚在大佛怀中的莲花心上,一手抵着太阳穴,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长命还是百岁?”
李发财不知道第几遍重复自己的名字:“小的李发财,这是我的哥哥,李富贵。”
“我们已经照您说的做了,我亲眼看着那女人吃完了饭菜,”李发财汇报道,“她身边的男人也吃了一些。”
他胆大包天地篡改了一些事实,声音明显颤抖着,两腿下意识地死死并拢,生怕一个哆嗦吓得再次尿裤子。
少女不疑有他,眨眨眼:“饿了吧?”
听了这话,李发财立马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猛地磕了几个头,乞求道:“饿!好几天没吃过了,主人,求您施舍……”
“唔,”少女戳了戳脸,似乎有些苦恼,“可是你阿爷已经快被你哥哥吃完了呢……怎么办?”
李发财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用余光看了眼李富贵,后者仍在面无表情地进食,他方才在包间就已经吃得肚皮圆滚,此刻的肚子更是撑成一个大球,随时都有可能胀破。
他捧着一只断手,皮肉萎缩,上面密密麻麻的褶皱,是年岁抚过的皱纹。身前的木盆中只剩下腐烂的心脏,焦黑萎缩,让人无法想象它曾蓬勃跳动的样子。
阿爷……吗?
李发财苦笑一下。
不太记得阿爷的样子了。只记得曾尝过他的大腿肉……确实很香。
“——那就让你哥哥代替吧。”
少女身旁的侍女松月走上前,手中的刀随着她的尾音一并落下,富贵的头自脖颈处落下,拉出一道长长的血丝,碎肉和碎骨结结实实地飞溅到李发财脸上。
躺在莲心的少女嫌恶地一拂裙摆,即使那污秽离她还有数丈远的距离。
李发财呆呆地跪在原地,富贵的头圆润地滚到了他面前。
那头颅的眼神呆板无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与之对视片刻,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口水。
“吃吧。”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说,像是神的指示。
他再也抵抗不住那难以忍受的饥饿,一口咬了下去,泪水和血水混在一块,又腥又涩。
“那个叫什么李长命还是李百岁的已经用不上了,把他弟弟登记上吧,”少女冷眼看着,吩咐道,“下次这种已经废了的食材,直接宰了便是。”
在一旁围观许久的刘掌柜点头称是。他鼻青脸肿,邪魅狷狂的斜刘海油腻腻地散成几缕,原就佝偻的身体弯曲得越发厉害,整个人狼狈得像是遭受了一场毒打。
即使如此,他依然维持着毕恭毕敬的样子:“照您的吩咐,已经将那二人已经从后门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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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少女点点头,面色明显疲惫。她敷衍地挥了挥手:“好好跟着,确保他们将货物送到南海。”
刘掌柜低头应道:“是。”
她遣散了众人,走下了莲心。
少女身量异常矮小,比驼成折叠屏的刘掌柜还要矮上两个头。长长的裙子拖在身后,身上的衣裳也不合身的宽大,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拖着裙摆,走进了一处暗门,松月垂眸等候,任她一人进去。
那是个更宽敞的殿堂,数万长明灯永恒不变地燃烧着,殿内密不透风,安静异常。
大殿中央,放置着关押巨兔的铁笼。
“母亲……”少女将手伸进铁栏杆间,试图触摸巨兔的毛发,“是我,我是阿姝啊。”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一声叹息。
巨兔似乎睡着了,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
她习惯了无视,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母亲,起身抬头,看向那一排排长明灯旁的牌位。
每一个牌位上都刻着名字,最上头的字迹扭曲散架,看不出形态,越往下刻得越标准,到最后甚至隐约有了书法风骨。
李姝走上前,纤细苍白的指尖轻轻拂过最底下的牌位,上面的刻痕很新,凑近还能闻到隐约的木香。
她低声道:“我给新出生的七位兄弟姐妹取了名字,母亲,好不好听?”
没有人回答,唯有最后一块牌位旁的灯火微微摇曳了一下。
“看来桐儿很满意她的名字,我也很喜欢。”
她又伫立片刻,与新牌位各个说了悄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和母亲告别,退了出去。
待出门后,松月立刻扶她坐下,替她揉着肩膀。
“唔,你过来。”李姝突然看向一旁一直伫立的侍卫,开口唤道。
松月心中一惊,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立刻被李姝的眼刀剜了一遍,背上便出了一层薄汗。
那侍卫低头小跑过来,规规矩矩地跪好。
“抬手。”李姝命令道。
侍卫心跳如鼓,不敢怠慢,低声应道:“主人……啊!”
“人”字瞬间提高了音调,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传来,李姝竟硬生生地将他手腕翻折,扭曲的骨头畸形地抵着皮肉,推出一个瘆人的凸起。
松月崩溃地闭了闭眼。
“啊!”李姝学着他的样子小声惊呼,完全不顾痛到倒地呻/吟,冷汗不止的侍卫,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是这样吗?”
她转过去的那刻,松月刚好睁开眼。不等答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唔,那我懂了。”
李姝说着,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她竟面色不改地将自己的手腕折断了。
没有支撑力的手掌无力地倒下,李姝竟还觉得新奇地戳来戳去。
“这便是痛了,对吗?”
松月硬着头皮应道:“是的,主人。”
“我累了……扶我进去吧。”
她玩腻了手,冷冷看了眼地上早已昏厥的侍卫,轻描淡写地一扬下巴,两边等候已久的下人识相地上前,将人拖走了。
李姝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松月立刻扶着她起身。
“主人,您累了,我扶您进去休息。”她细细抚平李姝紧紧皱起的眉毛,温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