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刀痕
    篝火燃烧,谢姜芨环抱着双膝取暖,炸开的火星在她眼底聚成一串串迸裂的火花。面前的漆黑的大海卷来小小的浪花,空气难得的宁静。

    世界正常得不可思议,安详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来野营的。

    ——除了某个一直寸步不移跟着她的死狗,一直用巨大的身躯刷着存在感。

    “死狗”。

    谢姜芨品味了一下这个称呼,总感觉不管带什么“狗”字的脏话都带着一点暧昧的意味,她瞥了傅堪一眼,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在心里改了口:

    傻x。

    傻狗见她行动,默不作声地一卷尾巴,也跟着小幅度挪了过来。

    她无视他莫名其妙的亲近,抱着膝盖叹了一口长气。

    被李渊一刀刺穿心脏后,她就来到了这里,醒来之时便看到某狗那双毫无光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要给她的脸盯出个洞来。

    她透过他的双眼无端想到了刚才在莲舫前短暂相处过的男人,他们的长相、声音、性格都完全不同,却总有一部分微微的相似……谢姜芨看着眼前一上一下摇摆的尾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相似。

    总之绝不可能是一个人。

    【提示!记忆回溯技能已使用完毕,剩余次数:0。接下来为系统赠送独处时间,请宿主妥善运用,提升男主好感度。播报完毕。】

    机械音结束,那丛尾巴卡着点,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鼻尖,毛茸茸的,带来一阵温暖的痒意。

    谢姜芨:“……”

    她这才如梦初醒地想起来自己还有攻略这回事儿。

    她心有余悸摸了摸脖子上曾被傅堪咬过的地方,这具身体完好无损,旧伤处肌肤光滑平整,脉搏跳动稳定有力,没有一丝痛感,且短时间内经历了如此多的记忆轮回,在天上飞二人转又被咬得失血休克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转过脸,傅堪已化回人形,安静地坐着。

    他似乎更瘦了些,海风将他的衣袍吹起,瘦削的侧脸在火光的衬托下难得带了点暖色,就连墨色的眸子都有了火花的点缀,不近人情的冰冷雕像终于带了点生气,看起来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谢姜芨叹了穿越到这里后的第八百口气——

    “……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

    生硬冷冽的嗓音与讨好温柔的声音叠在一块儿,两人均是一愣。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傅堪听谢姜芨说过很多次对不起——走得慢没跟上对不起,不小心把泥巴擦你身上了对不起,不是故意推你的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杯茶是烫的对不起……其中有真心有假意,听得他耳朵起茧,让他误以为道歉是一种很简单的事情。

    直到“对不起”这三字从心口到舌尖辗转了几千遍也没说出口,反倒是带着滚烫的温度把他五脏六腑都烧了个遍。

    毕竟,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道歉的。事急从权,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他选择自保也实属正常。

    只是谢姜芨似乎因为他的选择生气了。

    所以他应该需要为此道歉。

    ……哪怕是为了她稳定供应的血包和怀揣的身世之谜。

    傅堪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将自己说服了,却不料如此轻易地得到了谅解。

    篝火渐熄,无人添火,暗夜里潮湿冰冷的水汽如水蛇一样攀附上来,凛冽的寒风十分配合地卷起,带走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天空中伶仃的孤星笼上一层淡薄的阴翳,世界终于彻底归于黑暗,静默得无声无息。

    唯有风声与海浪缠绵缭绕。

    傅堪垂下眼睛,看向女孩暴露在他视野里的一角淡黄。

    所幸的是,黑夜并没有收回他眼中的色彩,谢姜芨成为这无边黑暗里唯一夺目的景色,她的手指攥着衣角复而松开,皱起的布料像绵延的河流,有了生命。

    “呃,没事,我理解你,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我是你应该也会这么做,”谢姜芨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暴露在傅堪眼中,继续面无表情地扯谎为他找补,“反正我也没死不是吗?放宽心。”

    不过等回到现实世界就不一定了。她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不生气?”傅堪蓦地开口,打断她的话。

    她扯了扯冻僵的脸颊,违心地说道:“不生气。”

    随后十分贴心地拍拍他,补充了一句:“没事了。”

    语气是特地放柔的缓和,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与面上不耐的神情大相径庭,漂亮的细眉拧在一块儿,像是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欠奉。

    又在撒谎。

    他看着那衣角从视线中消失,谢姜芨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我可以补偿你,只要你说。”

    傅堪还在孜孜不倦地寻求解决方案。

    “说了没关系啦——”

    她本就因为这件事火大,本想给个台阶各自下了秋后算账,没想到傅堪这厮纠缠起来没完没了,非得求别人生气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是真想给他三刀六个洞来抒发一下这一路上的憋屈,问题是她能吗?

    “我真的能理解你的选择,真的!”

    【警告!检测到男主好感度异常波动——好感度下降1%——2%,下降原因:未知,目前好感度:23%……22%……21%了,呃。】

    系统卡了壳。

    谢姜芨:“……”

    好感度处于30%以下的时候,每一次降低系统都会播放警告,乌拉乌拉的一整警报声叫完,谢姜芨背上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海浪无声地接近,随即一个猛冲,华丽地打湿她的裤腿,刺骨的凉意激得她浑身一哆嗦。

    “……我突然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出现问题就要解决,一味地躲避争端不可取,那好吧,实话实说,我确实有点生气,但也确实能理解你的选择,至于补偿。”

    她大咧咧地挽起全湿了的裤腿,全然不把瞎子的视线放在眼里,托着脸在傅堪面前蹲下:“你想怎么补偿?”

    他长长的睫毛垂着,掩盖了眼底翻涌的神思。女孩纤细的脚踝暴露在眼前,上面还浮了一层未干的水迹,裤腿因为海水的浸润颜色渐深。

    傅堪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一脸“悉听尊便”的样子。

    “欠你的三钱银子一笔勾销?”

    好感度分毫未变。

    “唔……那你再倒贴我五十两黄金的。”

    【好感度降低1%。】

    谢姜芨在心里暗骂了句“抠门鬼”后继续道:“那你想怎么……”

    话未说完,抬手之间,匕首从她宽垮的衣袖中滑出,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姜芨有些懊恼,拾起匕首,手中发出一声金器摩擦之声。

    匕首银色的光亮被黑暗吞噬,不见踪影。

    她看着他的双眼,心中一动,想象着傅堪的脸部轮廓,用匕首轻轻描摹了一圈。

    冰冷的刀背虚贴上他的颈侧,留有一小段空隙,与她被咬的伤口处重叠。

    ——也如同初见时他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剑。

    这画面她想象过很多次,虽没有什么杀人经验,但她一直期盼着攻略结束后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但现阶段也只能想想。

    谢姜芨咬了咬下唇,正欲收回匕首,一只手突然连着她的手与刀柄一起握住,轻轻一翻,刀锋立刻逼近傅堪颈侧的血管。

    她猛地一抽手,傅堪的力气却更大,禁锢得她不得动弹,刀锋在两厢纠缠间轻飘飘地一勾,瞬间在皮肤上刮开了一道浅口。

    谢姜芨呼吸一滞,当即就要爆发,却听他轻声地说:“可以。”

    “……什么?”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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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锋越离越近,伤口渐深,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谢姜芨都能根据手下的触感脑补到伤口出血的情景。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割断他的咽喉。

    “我是从这里下的口,你也可以从这里下刀,”傅堪声线冷淡,表情泰然自若,似乎此刻谢姜芨再捅他两刀他也不会叫一声似的,“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消气的话。”

    谢姜芨沉默地看着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被精神虐待得脑子出了问题,精神分裂而产生了幻觉。

    妈妈,这里有神经病。

    “我怎么会生气呢,”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眼神中明显带了愠怒,声音却依旧柔和,“我早就说过了……我可以当你的移动血包,只要你愿意。”

    奉承、讨好、心口不一。

    傅堪默不作声地按住伤口,佯装没有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情绪。

    谢姜芨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拂袖坐下,突然想到了什么。

    上一次傅堪好感度上涨……好像是在莲舫。

    她抽了他一巴掌的时候。

    谢姜芨:“……”

    她麻木地看向傅堪,后者的面目被黑暗吞噬得模糊,她却莫名感觉有一种粘腻、湿润的视线寸步不移地钉在她身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捆住了。

    再回神,那视线已然消失不见。

    枷锁。

    谢姜芨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将脸埋进怀里。

    傅堪先一步打破了沉默:“从莲舫后厨离开后,我见到了李姝。”

    听到这个名字,谢姜芨立刻抬起头来,看向声源的方向:“然后呢?”

    傅堪在黑暗里肆无忌惮地回望她的眼睛:“如玲珑之前所说,兔子一胎多生,我不知李渊用了什么手段,与母兔交/合后使其产子。但大多婴儿出生后会陆续在七天内死亡,除了李姝。”

    “李姝与普通人无异,却还带着兔子的习性,成了半人半妖的异种。”

    “李渊似乎……有意让她成为下一任母兔。

    谢姜芨听到这里,眼神黯淡下去,她想起之前周围的那一只只兔子,和李姝与她对视时绝望无助的眼神,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李渊在龙王庙祈福,娶妻生子,发大财。第三个未说完的愿望,此刻想来,左不过是长生不老。

    傅堪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语气竟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和:“李渊出海走失的那段时间,实则与妻儿一直在‘莲花镇’定居……还染上了赌瘾。”

    谢姜芨对莲花镇有一些印象——这座小镇离南海同样很近,不过与云来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是广阔的大海和杳无人烟的山路,异象天灾频发,两个镇子几乎不可能有往来。

    说到这里,扑朔迷离的真相终于清晰了大半。

    娶美娇娘,生儿育女,做大事发大财,长生不老……老龙王都为李渊一一实现了。

    而李渊生怕与神棍合谋诓骗乡里的诡计败露,便假借出海失踪,一直躲藏在莲花镇,待到所有家财都败完,实在无处可去,便带着妻儿回乡。回到云来镇后,他却惊喜地发现乡里竟仍将他奉为英雄,正好海啸平息,便坐实了这英雄之名,甚至以众筹的名义开启了莲舫。

    她在一切难辨是非的因果之中终于找到了最关键的一环。

    但仍有细节还未参破——“心想事成”从何而来?

    谢姜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正在思索,一只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拍了拍。随后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下意识反握住那只手,试图从中汲取一些温暖。

    她心中最不愿相信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一胎多生的子女。

    活不过七天的兔子。

    无法开口,无法求救的孩子们。

    ——还有什么比入口下肚更好的归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