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阿怀
    谢姜芨仍握着傅堪的手,指腹顺着他伤口的边缘抚过,缓慢僵硬。

    玲珑与信鸦纠缠在一起,猫毛鸟毛齐飞,你咬我我啄你地团成了一个球滚出了门外,此刻一个能缓解气氛的人也没有了。

    方才被剧情碎片困扰,冲动握住了他的手,此刻若是乍然放开,似乎有些尴尬。

    明明是寒冬,手下的皮肤莫名发烫,傅堪似乎也在暗暗用力,小臂肌肉紧实,蔓延的青筋崩起弧度,脉搏于她指腹有力跳动,有种……强行克制的疯狂。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欲盖弥彰地看了傅堪一眼,对方神色自若,倒更显得她心里有鬼。

    窗外,白茫茫的大雪充斥于天地之间,万籁俱静,唯有屋内烤火取暖的木炭燃烧。

    她正纠结着如何打破僵局,只听傅堪继续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炭火终于旺起来,暖烘烘的热流直往脸上扑。

    她顺理成章地松开他的手臂,拉了拉被子,几乎将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只留下一张被烤得有些发红的脸:“什么?”

    傅堪定定地看着她。

    他对于装瞎已经熟练自如,墨色的瞳孔里毫无波澜,唯有眼前人如玉的面孔倒映其中,随着流动的烛火愈发清晰起来。

    那不加掩饰的神色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她在心虚。

    心虚什么?

    傅堪挪开视线,看向她被被褥覆盖的手。手背上还留有冰冷的余温,像是湿滑的小蛇,攀附着他皮下血管,顺势而上。

    直到心脏也被这冰冷黏腻的触感包围,他的声线不知不觉中带了冷意:“你是否记得,在受伤的时候,曾唤我什么?”

    他这话说得隐晦,谢姜芨的思绪却立马闪到了被他咬住脖子那刻,自己那句喊着他大名咒骂的咆哮在脑中回荡。

    “当然记得,”事到如今,胡诌也没用,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怎么了吗?”

    “……再唤一次。”

    “什么?”谢姜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傅堪表情深沉,被褥的一角在他手心里攥出褶皱。

    “‘傅堪’……这两个字,很陌生,”他松开被子,将它捋平,听着炭火跳跃的声音,心里越发不安宁,“你平日里是如何唤我的?”

    谢姜芨看着他的眼睛。

    他们难得有如此平静,可以安定下来沟通的时刻。出生入死多日,用谎言堆积起来的薄弱信任感一戳即破,她为他编织的身世漏洞百出,完全是凭着他失忆如此妄为。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恢复记忆,若是在他想起一切前她还未攻略成功——

    那她绝对会死得很惨。

    ……更不要提,这是一本言情小说,而她只是个炮灰。

    真正的女主角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生活着,等待着那个进入主线剧情的时机。

    谢姜芨刚刚出声:“傅……”

    傅堪立即打断:“不是二狗。”

    “谁说要叫你二狗了?”

    她皱了皱眉,一扯被子——没扯动,这才发现被褥的边缘被某人牢牢压着。她有些烦躁地拨了一把头发,将过长的发尾拨到耳后,一本正经地拉过他的手。

    屋里的温度升高,暖洋洋得让人困意渐浓。

    傅堪的掌心温暖干燥,她轻捧着他的手放于怀中,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盖住流动的眼波。

    “我早说过,我们是夫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次失忆的时间会这么长,但是因为失去记忆而对一切抱有戒心这是好事,你不相信我也是好事,我不会因此责怪你,而且……起码我们现在在一起。”

    掌心贴在胸前,覆盖住蓬勃的心跳。他的手掌太过宽大,两指张开,远远望去,像是扼住脖子的姿势。墙面上,高大的阴影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唯有长袍衣角像是小型的白色浪花,暗暗涌动着。小小的白色绒毛早已按耐不住,偷偷弹出几缕。

    谢姜芨见状,无声地笑了。她感受到他的掌心只虚虚地与她的里衣接触,手臂早已僵硬得不成样子。

    她一用力,迫使掌心完全贴在心口,心跳也随之猛烈跳动起来;屋内本就闷热的气息中蓦然缠绕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随着她的话语急剧升温:

    “你说对吗?”

    “……夫君。”

    听到这个称呼,傅堪抬起头来。他的瞳孔竟比平日更黑,里头毫无神色起伏,像是……尸体才有的眼睛。

    谢姜芨暗道不好,惊觉自己演得有些过头,刚想找补,那宽大的手竟反过来将她的手包住,一路牵着向下,塞进了被子里。

    空气又陷入沉默,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曾问过你的姓名……你没回答。”

    这倒是没什么,谢姜芨用捂热了的手捧住脸,清清楚楚地说了遍自己的名字。她观察着傅堪的神色,发现他皱着眉,似在思索。

    “可有小字?”他低声道。

    “没有,”谢姜芨随口敷衍,“年幼,无表。”

    傅堪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眼前女孩的模样确实年轻,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有时说话带着几分故作老成的意味。

    “那我怎么称呼你?”

    谢姜芨皮笑肉不笑:“之前不是叫得很顺口吗?”

    傅堪这才想起在莲舫前打发那乞丐的时候。

    还有千百句想问的话顿时哽住,他喃喃道:“夫人?”

    谢姜芨闭上眼睛,靠在床头,佯装没听清:“嗯?”

    傅堪深深看了她一眼。

    只有她闭着眼睛的时候他才敢认认真真地注视她。女孩的长相与他先前手指描摹的相同,紧实的皮肉与骨骼贴合得严丝合缝,唯有两颊还有一点点尚未消退的婴儿肥,中和了她眉眼间的锐气,暖黄的烛光将她照得格外柔和,此刻眉目舒展地半躺在床上,更显出几分可爱。

    傅堪面无表情地挪开了眼,试图在心里将“可爱”这个形容词抹去。

    他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谢姜芨不知他此时所想,眼皮一合反而觉得愈发困倦。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发现傅堪的耳朵尖泛着可疑的粉红。

    她莫名其妙地想:有这么热吗?

    “……我先走了,”他背对着她起身,“好好休息。”

    “唔。”

    谢姜芨佯装被热气暖得发困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暗示他快走。

    待看到那人消失在实现尽头,她柔和温暖的表情冷下来。

    “系统,”她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疲倦,“现在好感度多少了?”

    【请宿主稍等,正在查询——恭喜宿主,傅堪目前好感度:20%】

    “才20%,何来恭喜?”

    她躺回去,蜷缩起身子,叹了声“道阻且长”。

    【……你只是个炮灰欸,男主角对你好感度20%已经不错了,人家又失忆又瞎的你还想怎么样。】

    听完这一席话,谢姜芨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

    系统偶尔会像个“人”一样和她讨论现在的剧情发展,但说出来的话也确实不好听,她方才还在苦恼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女主角,此刻被它这句“炮灰”扰得更是心烦。

    一双倔强明亮的双眼忽而在脑内浮现——她想起牢笼里,幼小的原主的那双眼睛,与小时傅堪的眼睛一模一样。

    依照日记与剧情碎片的内容结合来看,那地牢多半是傅家所建,用来关押不听话的小孩。原主在日记里写的内容,传达出入骨的恨意,天天挨打挨骂,怎能不恨?

    若不出意外,烧毁傅家那把火就是原主放的。

    但是原主已经不在了。

    要背锅的是她。

    谢姜芨叹了一口气,顿觉那将行的道路不仅长,还荆棘密布。

    另一头,傅堪被裹着碎雪的寒风扑了个满怀。

    月亮西沉,夜色无边,他在远离屋子的刹那幻化回了原形,向着记忆中的方向极速奔去。

    海面风平浪静,龙王庙早已不见踪影,唯有一点点月亮稀薄的倒影还在海上涌动。

    老龙王说的话犹如在耳——他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来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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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地方。

    又或者……和他很像的人来过南海。

    可惜记忆像是空荡荡的抽屉,任凭他如何翻箱倒柜也无法找到一丝线索。

    唯有女孩带笑的眼睛明亮得像是仍在眼前。

    “你还当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少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猛然回头,一只黑猫优雅地半躺在巨石上,一双暗绿色的眸子眯起,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

    傅堪警惕地后退一步,巨大的翅膀骤然张开,尖锐的羽毛对齐了玲珑,以气化剑,围绕在他周围,随时准备进攻。

    “别那么紧张。”

    玲珑轻盈地从石头上跳下来,她似乎并没有与傅堪开战的打算。

    黑猫变成了少女模样,眼睛却仍是竖瞳,嗓音尖得像是猫叫:“你是真的看不见吗?”

    话音一转,她的嗓音低沉,在海水流动的覆盖下显得阴暗可怖:“回到属于你的地方——那里有大把的人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她顿了顿,继续道:“离开她,走远一点。”

    她的话没头没脑,像是笃定了傅堪是装失忆似的。玲珑眯了眯眼,见眼前人迟迟没有进攻的动作,便往前走了两步——她没有任何可以打赢傅堪的胜算,依照巨犬的咬合力,可以在顷刻之间把她嚼成烂泥。

    她冷哼一声,正欲开口,却听傅堪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双目充血,金色的雾气从瞳孔中心钻出,顷刻间覆盖了整个瞳孔,与血色交叠,显现出一种妖异的光彩。冷汗浸湿了他两侧垂落的碎发,胸膛因剧烈的呼吸极速起伏着,声音也一并抖得厉害。

    玲珑失笑,讥讽的话卡在喉头,直到看见他脸上浮现的痛苦之色,心中一惊。

    莫非他真不是装的?

    虽这么想着,嘴上仍不饶人:“傅大少爷,同样的戏,演多了就没意思了。你是装可怜也好,真可怜也罢,我也说得很清楚了,离她远一点——你害她害得还不够吗?”

    她语气中的厌恶尽显:“回你那好爹爹的怀抱里尽情撒娇吧,我等低贱的下人犯不着你如此厚待……你干什么?”

    听了这话,傅堪猛地抬头。

    这几句话像是尖刺一样钻进他的大脑里,硬生生牵扯出一些埋藏于最深处的记忆,熟悉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钻进他的鼻腔,傅堪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走得越来越近的玲珑,转头视去,视线所及之处均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可那血腥味还未消逝,“啪”的一声鞭响在他耳畔炸开,棘刺扎进身体,割下皮肉的声音更为清晰,冥冥之中,他感到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那股寒意像是蛇一样缠绕上来,在他耳边低低唤道:“……阿怀。”

    傅堪茫然地低头,看见一个女童,正抱着他的大腿。她的脸瘦得凹陷,一身衣服破败异常,几乎没有一块好布,露出的皮肤上疤痕弥补,新旧交叠,却不像是被兵器打出来的,倒像是……咬痕。

    血液的颜色很新鲜,红得发亮,很漂亮。

    “阿怀。”她笑了,声音甜腻地唤他。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却发现女孩的表情在被他触碰的那一刻骤然冷却,一行血泪自她眼角流下,笑意变得阴暗可怖:

    “去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女孩的面容定格在脑海里,却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邪火从心间顺着血液流向五脏六腑,脚步声越来越近,玲珑讥讽的话语忽高忽低,断断续续连不成字句,眼前的景象扭曲,幻影重重——

    万籁俱静。

    除了振聋发聩的耳鸣。

    傅堪浑身一软,翅膀插入地面,勉强撑住了身体。

    他感觉朦胧的意识正在飞快地消散,脚步声停下,他猛地甩开那人的触碰,伸手覆上了腰间仅剩的那一小滴血液,像是即将溺死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将那滴血抹在唇上,香甜的气息顿时充斥整个大脑。

    ——没有任何作用。

    傅堪在一片黑暗中垂下手。

    他又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