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犯人通常关押在两个地方——监狱和牢城营。
监狱就设在府衙里面,用来关押尚未定罪的犯人,有点相当于后世的看守所。判决后,如果要刺配流放,通常就会去别的州的牢营城。
但这一次俘虏的贼寇实在太多,光头领就有六个,且都是武艺高强的贼人,需带单独关放,再加上还有四百多个山寨喽啰,青州监狱的规模是万万容纳不下的。
因此在韦暄的建议下,除了鲁智深等六个头领和部分武艺高强的小头目,其余四百余人都被押往牢营城暂为拘管了。
押送众多犯人的差事,韦暄便安排武松负责执行。如今已身为押司的郁竺,也顺理成章地一同跟随前往。
天色阴暗,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四百多个犯人带着前后相连的重枷,脚步沉重地朝着牢营城进发。
这些人中,有一百多人是跟着秦明被俘虏的军士,因稀里糊涂参与了最后一场早已设下陷阱的攻城,便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
郁竺一方面感慨北宋现在的军事制度下,士兵对于朝廷和将领的忠诚度确实很低——今日还是官军,一旦被俘虏,立刻就可以为敌军效力,如果不加以改变,这个弊端很快就会在后面的对金战争中体现出来,给大宋带来灭顶之灾。
另一方面,看着这些面如土色的犯人,她又有些于心不忍,想到了那天在城墙上提议使用金汁的马三。
马三因为立了功,慕容彦达大笔一挥恢复了他良民的身份,可眼前这些人和马三的情况又何其相似呢!
其实所谓的这些草寇,除了个别穷凶极恶的头目之外,大多数不过是当地的贫苦百姓罢了。有的是家本就在山上,屋舍却被强盗强行占去,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落草为寇;还有的则是穷得实在活不下去了,为了能在山上混一口饭吃,这才被迫走上了这条路。
想到这里,郁竺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所幸官家大赦频繁,只要不判斩首,他们至多被关个两三年便能出去了吧。”
武松看了眼犯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没那等命能熬到那个时候。”
郁竺惊疑地看着他,武松知道她没去过那等地方,自然不会理解,但现实又太过血腥,他也不愿详说,便含糊道:“除了一百杀威棒,还有土牢、盆吊、土布袋压杀,若是没银子,活下来的不到十之一二。”
郁竺想起,武松在初进孟州牢营时,也曾遭遇过这等威胁,只不过施恩那时候有求于他,武松才化险为夷。可见牢城营确是人间地狱一般的存在,但这世间之人,又有几个能有武松的际遇和本事呢。
自己来了这处也有许久,深知被后世法学家赞誉为公正司法启蒙的“鞫谳分司”①制度,何尝不是个摆设,早已沦为行政长官一言堂的遮羞布了。
整个大宋的司法体系暗无天日,军事、政治等诸多方面是更是长夜难明。郁竺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自己难以完成的任务,也为这世道中的万千百姓。
于此同时,知府慕容彦达也叹了口气,官兵打了胜仗,他却在愁报功的事情。
原来,捷报还没来得及传回京,东京倒是先来了消息。
枢密院遣汝宁郡都统制呼延灼、陈州团练使韩滔、颍州团练使彭玘率马军三千、步军五千,星夜赶往青州,不日便到。
慕容彦达气得捶胸顿足——这便是消息不畅的坏处了。
先前他担心贼寇反扑,将青州的形势描述得万分危急,把秦明黄信二人写得堪比草包。除修文书去中书省外,还快马加鞭派人递了一封书信给他妹子慕容贵妃。
慕容贵妃得信,自是将枕头风吹得飞起,官家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便唤来殿帅高俅问他何人可征剿青州匪寇。那高俅便保举了呼延灼,呼延灼又保举了韩滔、彭玘,另,枢密院还安排了领京城所内监陈良弼作为监军,随军出行。
只是如今三山贼寇被尽数剿灭,除桃花山周通死在攻城中,其余头领如二龙山的鲁智深、杨志,清风山的燕顺、王英、郑天寿,桃花山的李忠等,已被尽数活捉,虽然跑了宋江和花荣,但也算大功一件了,那呼延灼此时来了还有何用?
慕容彦达左想右想,最终将仇恨的目光落在那监军陈良弼身上。
“哼!定是那童贯这阉人在背后指使的!他在西北不过是沾了种师道的光,才打了几场胜仗,便得意上天了,偏偏官家也抬举他,竟将我大宋的军权交到这阉人手中!”
慕容彦达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气,恨恨咒骂道:“这厮时时不忘自己靠军功出身,但凡遇着战事就像饿狼见了肉,此次竟还派人来妄图夺我之功,无耻!”
他身边那张虞侯见状,连忙提醒道:“大人何不立即将胜果报给官家,将俘虏的贼首连同日期写明了,纵使呼延灼来了,也是在这之后,这功劳啊明明白白的,抢不走的。”
慕容彦达何尝不知道,只是这胜报却是难写。
想当初写那书信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把秦明和黄信尽往坏处说,生生形容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这下可好,真到要报胜仗的时候,能说是谁打的呢?
他不想提及韦暄,可要厚着脸皮说这胜仗全凭自己指挥,却也难圆——前不久,他还把那些贼寇描绘得如同神兵天降一般,这才过了多少时日,就已大获全胜,前后说法不一,自相矛盾得厉害,万一韦暄暗中使坏,偷偷写封信给他姑母告状,让官家知道了,给他扣上个欺君之罪,那可不好收场了。
笔尖在砚台上舔了又舔,终是落不到纸上,慕容彦达暗自琢磨着——眼下缺一个能把这转败为胜说得圆满的由头。
张虞侯看出了慕容彦达的为难,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大人何不提一提那个郁竺,此人是个女子,就算抬举她,也抢不了大人的功劳。”
慕容彦达闻言眼前一亮。
这个郁竺,昨天晚上韦暄还特意给她讨了个差事,现在也算青州官府的一员小吏。
他原本是想着,让女子做官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韦暄既然好意思提,他就顺水推舟答应,让别人也都看看韦暄是何等做事不顾分寸之人。
可现在想来,这女子却大有用处。
首先,既然是官府小吏,那便不能只算韦暄的人,名义上自然都是他慕容彦达的手下。再者,他也听说这个女子会得一点法术,念了个什么诀,竟然让花荣的神箭射到她面门上又转了方向。
当今官家也是个道君天子,对这些事情向来感兴趣得很,这么一来,事情就可以如此编排:他慕容彦达无意间寻得一名叫郁竺的高人,善法术,能驱贼寇,因他知人善用,给予了高人一官半职,郁竺便协助青州守军,挽狂澜于既倒,至于秦明黄信那等败军之将,他也大度地给他们机会,让其将功赎罪,整个青州上下,在慕容知府的正确领导下,众志成城,妙计频出,最终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就成功擒获三山贼寇……
慕容彦达越想越对劲,当下就奋笔疾书起来,写完,将信吹了吹,反复看了几遍,很是满意,将信加贴封,又唤来心腹,让人务必将此信交到慕容贵妃手上。
另一边,府衙的书房里,韦暄也在为写信苦恼。
给朝廷报捷是一州长官的事情,慕容彦达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断然不会在给朝廷的奏报之中为自己说上半句好话。
可此次青州保卫战加上大败三山贼寇,从头至尾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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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前线不辞辛劳、亲力亲为,那慕容彦达就和缩头乌龟似的,偶尔探个脑袋出来张望一番,如此行径,他又怎会甘心将这赫赫战功拱手让人呢?
因此他必然要私下送出一封信,为自己争取一二。
可是他又不知慕容彦达会如何写整个经过,自己的这封信,既不能与慕容所述矛盾,又要凸显自己在整个战争中的作用。
韦暄一筹莫展,在屋内来回踱步,忽然,灵机一动,脑海里闪过一个绝佳的人选——此人慕容彦达一定不会提及,他便另辟蹊径从这人入手,一来尽述自己守城有功,二来凸显自己伯乐之才。
想到此处,韦暄只觉此法甚妙,当下便坐在书桌前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长文。
写完之后,他又仔细将其誊抄了一份,然后密封好,叮嘱公差定要将信件送到自己在京中的同僚以及表兄赵构手中。
*
日光昏黄,武松将四百多个人犯和管营一一交接完毕后,已经到了下午。
差拨挥舞着鞭子,干燥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随着微风打着旋儿。
“阿嚏!”郁竺揉了揉鼻子,看着牢城营那扇厚重的大门在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中缓缓关上,将四百多人隔绝在内。
这里面的人,她暂且无能为力,但是州府监狱里关着的一个,却不能不闻不问。
其他五个也就罢了,她还没有大发善心到每个梁山好汉都要施以援手的地步,可偏偏鲁智深和张青夫妇是故交,听闻二龙山两人被捉的消息后,急急忙忙来找郁竺和武松,求他们务必保住鲁智深性命。
而且从个人情感来说,郁竺对于鲁智深这个人物是很有好感的,他是原著里为数不多真正的心地善良之人,如果因为自己的介入,死在了青州,那可真是罪过一件。
因此当初设下陷阱时,她便思考过,想不留痕迹放了他,也是为了给张青夫妇一个交代。
只是鲁智深却是个直肠子,冲得太前,且又高又大,还穿着僧衣,外表十分醒目,硬是叫秦明黄信捆了个结实。
如今,人已在监牢里,再想插手就难了。
一旁的武松也在为此犯难:“哥哥嫂子之托实难推辞,况且我亦听闻那花和尚鲁智深是个响当当的好汉,这却如何是好。”
郁竺此刻难得地缄默不语,低头沉思。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程路,武松咬了咬牙:“罢了罢了,莫如我去设法将那狱卒引开,也好叫那鲁智深趁机逃脱,便是挨上一顿板子,又能如何?”
郁竺赶忙摇头否定,道:“兄长切不可如此行事!若是兄长这般做了,那宋江在阵前所言,定会被那有心之人将这两件事牵连起来,当作兄长与贼寇勾结的铁证。”
“且私放犯人这种事情,须得双方事先沟通周全才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一次不能成事,往后怕是更难寻得良机了。”
武松听了这一番话,自知郁竺所言极是,不禁烦躁起来,手中紧紧攥着马鞭:“那该如何是好?”
“兄长今晚找个借口,将牢头遣开一刻钟的时间,容我前去单独会会这个花和尚,再做计较。”
“只好如此了。”
待得日落西山,余晖将那天空染得一片血红,二人方才抵达青州府衙。
还未进门,就见一公差好似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屁滚尿流地往外爬。
武松见状赶忙一个箭步上前,将那公差拦住:“如此慌张,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公差抬眼见是武松,就像看到了救星,忙不迭地哭诉道:“武教练,你可算回来了,那花和尚真是个煞星,将牢房拆了个七零八落,谁也降不住他,你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