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宠妃”
    对视之间,德妃早就瞧清了沉婉眼中的泪光。

    德妃微微笑了下,随即又敛去了眸中神色。

    沉婉自然看到了德妃嘴角的那抹笑,她撇开目光刚要提步离开,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沉婉的身形一顿。

    转眼之间顾樘已经走过来了。

    顾樘瞧着拿背对着自己的沉婉,冷笑了下:“怎么,见到德妃也不会行礼了?”

    行礼?沉婉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哦,要行礼的。

    “入宫的时候不曾有人教过你?”

    不曾有人教过我?有的是人教她啊,想说什么呢?想说她没家教?

    原来大庭广众之下脸皮被撕破是这种感受,沉婉木着脸。

    空气安静了几息,沉婉渐渐地屈下膝。

    然而德妃不等沉婉行完礼就开口了:“皇上,沉昭仪今日估计是心情不好,一时忘了。”

    “心情不好见到高位的嫔妃就不用行礼了?”

    “今日不高兴了就做这个,明日不高兴了就干那个,”顾樘的唇角微勾,“朕倒不知你肆意妄为成这样了,这宫里何时变成你的天下了。”

    “往日里其他人见到你可不曾不行礼,若是也像你这般……”

    余下的话顾樘没再说下去,可谁都听懂了,若是像沉昭仪这般早就落不了什么好了。

    沉婉从不懂言语可以伤人到这种地步,更不懂这话可以从顾樘的嘴里说出来。

    呵,不过也不奇怪。

    香兰忙跪了下去:“皇上明鉴,娘娘她并非有意……”

    “住口!”顾樘凌厉地喝道。

    “主子说话,何时轮得到奴才插嘴?”

    香兰忙跪着磕头认错。

    “你这是什么眼神?”顾樘转眼就见沉婉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香兰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青石砖上,沉婉的目光冷厉。

    “皇上觉得是什么眼神就是什么眼神!皇上觉得是犯上的眼神就是犯上的眼神,”沉婉的目光直直地向顾樘射了过来,

    “皇上觉得是谋反的眼神那就是谋反的眼神!”

    “主子……”香兰抱住沉婉的腿,她在说什么,香兰欲要再辩,沉婉同样喝道:“够了!”

    香兰泫然欲泣地望着她:“主子……”

    沉婉冷声道:“不要再磕头了。”

    顾樘简直要被她这幅做错了事,气势却比他还大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他连连冷笑。

    是了是了,他一个九五之尊还受不得一个奴才磕的几个头。

    顾樘气极转笑。

    一个小小的奴才,她倒是放在心里。

    却是舍得一再伤他的心。

    “好好好!”

    顾樘笑了几声,又摇着头,她早就被自己惯得不成样子了!!

    看看,看看,到现在她反而倒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沉婉转而高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给我套这一层层的罪名!”

    “放肆!”

    “臣妾已放肆太多放肆太久了,皇上今日就是要摘了我的脑袋,我也无话可说!”

    香兰不敢吱声,只是死死地攥住沉婉的腿,叫她少说几句。

    还是下午,天却已经黑了。

    沉婉无悲无喜地站在原地。

    给人一种要对她做什么索性都一起做了的不管不顾、再无所谓的感觉。

    顾樘还是恼恨自己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情绪。

    又悲哀。

    现下,他们的距离早已比面前的还要更远了!

    便是做错了这么多事,她也不肯多跟自己说两句软话。

    到了现在,半句也没有!

    是了,只有提起沉朔和香兰这些奴才,她才会开尊口!

    顾樘的眸光一转,已彻底狠下心:“你放心,朕不会摘了你的脑袋。”

    他转头吩咐德妃:“你送她去养性殿。”

    他扬声道,“日日盯着她抄写佛经,洗洗这一身的戾气。”

    又继续吩咐,“谁也不许跟着,好好地看着她!”

    养性殿,关起来?香兰闻言猛地抬起头,她震惊地看着顾樘,惊愕之下朝顾樘重重地磕了下去:“娘娘知错了,求皇上不要狠心将娘娘关起来!”

    “求皇上……”

    “戾气,哼……”沉婉看着他,讥笑了一下,也不知谁才是该去除戾气的那个。

    顾樘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顾樘从未被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过,不想她竟然顽固不化到这种地步了。

    反了!

    顾樘扶了一下额头,继而挥手示意:“来人!”

    不远处的一群侍卫齐齐上前,拱手等待皇上的旨意。

    “将沉昭仪送到养性殿!”

    侍卫们齐齐颔首遵旨。

    谁能想到,一夕之间,昔日的宠妃就要被他们押送到养性殿思过呢。

    “不行!”香兰哀求着看着沉婉,“主子好歹说两句软话求求皇上吧!”

    一个人被关去养性殿,她何曾吃过这种苦!

    德妃一直不做声地待在旁边,闻言跟着应下:“是,皇上。”

    德妃?

    沉婉看着顾樘喊人,看着他下旨,最后再看着不远处这些身带佩刀的人遵旨,一步步地朝自己走来。

    沉婉满腔的愤懑之下却陡然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藏在黑夜之中跟个庞然大物似的卧着的皇宫。

    “不必求情了,你回去吧。”

    “不行啊!”香兰看顾樘这就要关主子,只因主子跟德妃行礼慢了一步,香兰又开始朝顾樘磕头。

    顾樘岿然不动。

    沉婉不等侍卫靠近就已经转过了身独自往养性殿走去。

    她又不会逃,真难为他这么大阵仗了。

    便是逃,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便是他今日改了主意立刻要了自己的脑袋,她还能反抗不成。

    可是身后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声还是让沉婉止住了步子,她喝道:“再不听话改天就回家去!”

    香兰一顿。

    转眼,德妃就领着侍卫到了沉婉身边。

    几个侍卫分散开在沉婉的周围将她围住,很是一番护送的姿态。

    顾樘移开了视线,他不再看向这边。

    转而进了殿。

    德妃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虽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但肯定不是小事了,可沉婉已经落得这般地步,却还是如此目中无人,她着实佩服。

    瞧瞧这一字一句顶撞皇上的话,换做别人,脑袋早不知掉了多少回了,这就是宠妃的底气啊。

    德妃余光撇到顾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内,不由低斥道:“沉昭仪,还不走吗?”

    “难不成要本宫请你?”

    德妃说完就示意侍卫动手。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她都如此忤逆皇上了,看不到吗?

    简直是对她太客气了,如果皇上早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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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心,岂容她放肆到今天!

    侍卫们的手扶上刀柄,彼此对视了一眼,迟疑着就要缩小包围的圈子。

    德妃忍着气,盯着他们。

    沉婉看着她控制不住的淬了毒的目光,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眸中的水光一闪而过,她挥了一下衣袖,转身:“滚开!”

    侍卫们止住了步伐,随后才默默地跟了上去。

    “小姐!”香兰看着他们这就要将沉婉带走,一急之下喊出了昔日的称呼,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殿内,顾樘的背影一顿,他冷冷地勾起嘴角,可他也只是停留了一瞬,顾樘淡了神情,进了屋。

    香兰看了眼沉婉,又看向不远处的殿门,她终于放弃了去求顾樘。

    德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香兰,嘲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沉婉目光凌厉地看向德妃。

    德妃一瞬间竟然差点被她吓住,她滞了滞,又说道:“怎么,本宫说错了?”

    德妃勾唇,“难道她在这里大声嚷嚷……皇上要取她的性命不是易如反掌?”

    沉婉微微笑道:“你说的对。”

    香兰终究是没忍住,一泡泪顺着眼角“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地砖上,她强忍着不想给小姐丢人,到底还是带着哭腔又喊了句“娘娘……”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香兰又是心疼又是无措地望着沉婉。

    沉婉想说她晚点就回去了,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说了句“回去吧”。

    香兰又往承乾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回去报信,又恨她们一个个地太听娘娘的话,不让出来就当真不出来。

    这么久了,也不来个人呐,香兰恨不得当场“哇”地一声哭出来。

    早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还不如让春月过来呢。

    沉婉身后跟着一群侍卫越走越远,香兰当即抹了把泪又爬起来跟了上去。

    ——

    养性殿与其说是养性殿,确切来说就是佛堂,里面供奉着大大小小一百零八座佛像。

    先帝时期若是有妃嫔犯了错就要被关到这里来面壁思过。而顾樘登基后,还从未有妃嫔被关到这里过。

    “吱呀”声中,正殿大门被养性殿的宫人缓缓推开。

    德妃看着门已经打开沉婉却还站在门槛外,她笑了下:“怎么,还要本宫请你进去?”

    沉婉没理她,踏了进去。

    烛光中,高大的金身佛像自上而下、庄严地注视着沉婉。

    满殿的佛像,有的是慈眉善目,有的是怒目金刚,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沉婉。

    享受着香火,食着贡品,摆出不同的神态,高高地坐在上面,仿佛就可以评判别人了。

    沉婉的嘴边噙着冷冷的笑。

    德妃看着她站在佛像面前还是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终于体会到了顾樘被她气到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想到顾樘,德妃一时倒没了惩罚沉婉的快感。

    毕竟,沉婉如此忤逆,她却只能遵照顾樘的旨意,将沉婉关在佛堂!

    打不得,骂不得!

    德妃暗自吸了口气,她闭上眼,悄默地,没个罪名就罚了,也算惩罚?

    德妃努力遏制着胸口的怒气,她缓缓地睁开眼。

    眼前的“宠妃”挺直着背,眼风都不扫她一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不可一世!

    德妃攥紧了手,指甲刺得手心发痛,她真的是恨极了沉婉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