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能去乾清宫求皇上了,有大将军在,德妃眼下是不敢做什么大的动作的。”文鸳怕的是德妃背地里使什么手段。
“皇上在乾清宫前给主子定了许多罪名,说主子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可见皇上早就有很多不满了。”
“那主子肯定要被关上许久了,皇上暂时是不会放主子出来了。”
香兰点点头,“肯定是不愿意的。”
她想起在乾清宫前的一切,她头都磕晕了也没见皇上顾念主子一分。
文鸳思索了一下,“届时皇上还是不能放主子出来,咱们就要找大将军了。总不能一直被关着。”
“都听你的。”春月平日里再好的脑子,此时也早已方寸大乱。
“皇上还在气头上,咱们这三天都不能去乾清宫求情。”
“三天?”
香兰睁大了眼睛,“三天够德妃做好多事情了,也不知道主子有没有饭吃,夜里有没有被子盖……”
香兰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估计连水都不给喝!”
“我明日去求皇上,那药是我带进宫的,想必皇上处罚过了我,也能减轻些怒火。”
“你急着去送死做什么呢?”文鸳简直是无奈,她想起沉婉临走前留下春月的那一幕,无端地竟然对她们的主仆情份羡慕
起来。
她已经在这深宫呆了不知多少年了,好似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外头的真情了。。
文鸳蹙着眉劝解道,“这以后的日子是不过了吗?”
她直接点明道,“谁在这宫里都是要吃一番苦头的,哪怕是从前万千宠爱的娘娘也不例外!”
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躲得过。
春月瞪着眼,泪直通通地落了下来。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道理了。”
“你送了死,改日娘娘回来了如何伤心你是不管的。”
春月自然摇头。
“那你还有一手的好医术,这我们可学不了,以后的处境只会比从前糟糕,你不会不明白医术在宫里的重要性吧?以后主
子有哪里不舒服难道还要去别处请太医?这太医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请的啊……”
“这也不是大将军当初让你学医的目的吧?”
春月哪里还敢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跟主子的感情深,见不了主子受一丁点的苦。”
“不是见不得,”香兰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是见不得,可咱们主子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大的委屈这么多的苦!”
她眼下是知道这宫廷的真面目了。香兰忍着气,再说了,她们将军在外出生入死,是为让小姐在这里受委屈的?香兰实在气不过。
“都先定一定心神,三日后我们再一起去乾清宫门口求情。”
须臾,大家都点了点头。
——
承乾宫众人的担忧沉婉早已顾不得了。
她是在夜里被饿醒的。
殿门后的一角,几个跪垫被放在一起,沉婉和衣蜷在上面,她醒来时只觉得又冷又饿。
佛像前最后一点烛火在那里要灭不灭的摇晃着。
门边缝隙里不时有凉飕飕的风钻进来。
沉婉靠在门上摸了摸有些难受的肚子,除了幼时父母去世那两回她伤心得吃不下饭,长这么大她还真没饿过肚子。
这陌生的饿肚子的感觉一时间倒真是不好受。
还冷,沉婉摸了摸胳膊,只觉得身子冷得很。
秋日夜里的温度自然不同夏夜。她透过玻璃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外面,也不晓得什么时辰了,熬到天亮还要多久。
又有一阵风透过门缝吹了进来,烛火整个都被吹歪到了一边。
沉婉抱住胳膊看了一眼东西两侧紧闭的门。
须臾,她从跪垫上爬了起来。
沉婉走到佛像前从烛台上取了一根蜡烛,片刻后,她拢住摇摇欲坠的烛火往东边屋子走去。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屋内一片漆黑,只门口沉婉所站的地方有点亮光。
不知为何,往日里最不怕黑的她此时站在这里竟然有点发怵。
她往黑暗里走去。
沉婉就着手中微弱的亮光瞧见了里头有一张榻,榻上铺着一床棉被。
沉婉的面色一喜,只是她的手刚碰到棉被,却想起这里怎么会有棉被的呢?
想通的刹那她的手倏地弹开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股湿冷已经包裹住了她。
沉婉看了眼周围。
整个屋子瞬间变得阴森起来。
烛光下,棉被上绣着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花。
昏黄的光下,那朵牡丹,异常诡异。
不知是先帝的哪个妃嫔盖过的。
听说先帝走的时候后宫所有妃嫔都在他的一道旨意下殉了葬。
从前,先帝又酷爱罚那些犯了错的妃嫔来养性殿为他诵经念佛。
可能不止一个,这棉被便是她们盖过的了。
倏地,沉婉又好似在空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抬眼望去,转眼便看到被角那里真的有一滩血,湿漉漉地,暗红的一滩。
“啊——”
沉婉飞快地跑了出去。
沉婉跑回跪垫上的时候浑身发软。
殿外,听到声音的宫人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娘娘?”
沉婉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警惕地看向殿门。
听不到回应,外头的宫人又问了一声,“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沉婉缩了缩腿:“无事。”
听到沉婉的声音,殿外的宫人转身回到了原处。
沉婉看了一眼没有关上的门,还在嘎吱嘎吱地响着。
……
怎么会有血?
是谁放的,沉婉看向门口,是德妃,还是这两个人,须臾,她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没区别。
殿内静悄悄的,沉婉却只觉浑身发凉,从头到脚冰凉凉的,一时间连去关上那扇门都做不到。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墙,不敢用背对着东面的屋子。
烛光又开始摇曳。
连更漏的滴答声都没有,静得吓死人。心还是抖得厉害,这一番折腾下来,被子不仅没盖上,还出了一身冷汗。
沉婉再也睡不着了。
沉婉盯着那盏蜡烛,烛泪不停地在流。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伸手敲了敲门。
轻轻的“咚咚”声,虽然小,在夜里也能被人听得到。
没多久先前的宫人又过来了:“娘娘?”
沉婉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她终于开了口。
恐惧战胜了一切,她只想离开这里,不想在这个西边佛,东边鬼的屋子里待着。
……
“你帮本宫去乾清宫传个话,就说……”
宫人看了眼空中只瞧得见影子的月亮,夜色沉沉,虽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但是夜肯定早已过半了。
“娘娘……眼下太晚了,不若奴才明日一早去乾清宫帮您传话?”
沉婉的手扣住门框,想说些什么,却陡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来,她盯着眼前的殿门,木木的。
宫人没有听到沉婉再次开口,又唤了她一声。
须臾,沉婉说了句“算了”。
……
“不用了。”
沉婉又抱着膝缩回了角落里。
“是。”
宫人不晓得沉婉原先想让他传什么话,不过既然不用了他也就离开了。
让她低头的脆弱在心间也就停留了一瞬就消失了。
沉婉靠在角落里,头抵在门框上看着前面的如来,眼下真的是又饿又冷又睡不着了。
……
先帝的妃嫔,她不曾见过几个,但是谁不知道先帝的妃嫔众多,先帝年年纳新……年年换新。
先帝年老时有了恢复殉葬的意思后,她也只是雾里看花,便是为她们惋惜,可终究也只是一时的感叹。
况且当时二哥还在,她想的是日后自己若真成了皇后,大不了让二哥改了殉葬的旧例便成。
可是……
沉婉现下有了疑惑,这规矩真的是能改的吗?
就是改了,这殉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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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葬,区别有多大呢?
是大的,可是这中间又有多少无形中殉了葬的人呢?
殉葬是残酷的,可谁能保证这屋子里没死过人呢?
规矩,她们要守,斗,她们也要斗。
她们在规矩里生存,在这红墙围城的牢笼里争斗。
沉婉终于明白了李答应,眼下人少还好,若是换做先帝时期,她这样的——日子怕是也不太好过。
若是没有哥哥这道护身符……
一百零八座佛像虽说不上壮观,但是他们在一起看着沉婉的场面也不可小觑。
不过,若是哥哥如果不是如今的地位她可能也不会这么无所顾忌,但是,沉婉蹙着眉,就算有哥哥护着她就能这么无所顾忌了吗?
无所顾忌……沉婉思索着,一时间觉得自己没做错,一时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
避子……
沉婉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森冰冷的屋子。
沉婉现下只觉得庆幸,她错的只是没有将荷包藏好。
至于向他的表妹行礼,她更没有错,错的是不该真以为他对德妃没有感情,不该自以为是,错得太离谱了。
她错的是,新皇,新的年号,她就也以为一切都是新的了。
可是——这宫也不是新宫,这殿也不是新殿。
皇上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皇上。
那些条条框框、一个个规矩也不是摆设。沉婉蹙眉,实在是错的太离谱了。
以为过往的纵容是真心的,其实别人在这里等着她呢。
更不提犯了错,身为皇上是可以想对她如何就如何的。
旧宫、旧殿。
是这旧宫又套住了一群新人。
她住进宫里这几年倒从未觉得害怕过,可此时,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可是,沉婉盯着笑眯眯的弥勒佛,什么又是你们专宠的目的呢?
后半夜,沉婉是半眯半醒地捱到天亮的。
——
翌日,沉婉刚在天亮的时候睡了一会就被门口的声音弄醒了。
外头的人对着殿门又推又拍的,弄得门扉哐当作响。
沉婉看了眼晃动的殿门,随即起身,将跪垫一一放了回去。
须臾过后她才去开门。
门外的晓月没有收住力,在殿门打开的瞬间一个不妨差点跌进去。
沉婉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延禧宫的晓月拎着食盒站稳了身子,她浅浅地给沉婉福了个礼。
“沉昭仪,怎么还要关门?”
“不过是怕一些鬼魅宵小进来惊扰了佛祖罢了。”
青天白日的晓月可不怕。
“奴婢是宵小?沉昭仪这是怕别人进来害你吧。”
沉婉嗤笑了一声。,做都做了,眼下没有别人,承认的心都没有。
沉婉实在不屑。
“沉昭仪笑什么?”晓月大着胆子虚瞪了沉婉一眼,旋即又转头看了眼外头的宫人侍卫。
没人看这边。
沉婉撇开了视线,不再搭理她。
晓月见沉婉不理自己了,“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了,她又瞄了眼沉婉的神色,也没瞧出什么来。
东边屋子的门还是关着的,也不知她晚上有没有睡。
晓月收起了面上的笑意。
她往里面走了几步,确定外头的人看不见的时候才放下食盒。
晓月想起德妃吩咐的“只第一日的菜色差些就行”,一边敛住了笑,一边端出食盒中的盘子。
盘子被放在地上,与青石砖相碰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晓月看似拎着一个大食盒过来,其实里面只装了两样东西——一碗凉了的粥,与一道宫人都看不上的咸菜。
晓月刚放下粥碗抬起头的瞬间就看见沉婉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目光锋利如刀剑,眸中藏了万千怒火似要发出来,下一瞬却又成了纹丝不动的湖面。
晓月的手一抖,粥被她碰到泼出去了一些在地上。
晓月强装镇定地收起了手,“怎么,沉昭仪做错了事惹怒了皇上还要我们娘娘好吃超好地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