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露可曾用?”
沉婉点头:“用了。”
靠近了,顾樘也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药味,的确是用了,可……
“擦的不多?”
“若是不够……”
然而顾樘的话还没说完沉婉就又点了点头:“皇上,擦了不少。”
她睁着一双眸子,略眨了下,不晓得他为何一直抓着这个不放。
正巧春月端着描漆托盘走了过来。
春月刚放下盘子,沉婉就将盘子往顾樘那边又推了推。
“皇上用月饼吧。”
顾樘收回了视线:“哦……好。”
他终于不再过问自己的伤了,沉婉略松了口气。
可顾樘只是看着眼前的月饼,并不动手。
沉婉看了眼月饼,她记得他爱吃咸口的,春月拿的没错啊。
顾樘笑了下:“这个怎么跟其他的不一样?”
“这个?”沉婉看了眼自己刚才用剩下的那一个月饼,解释道,“这是臣妾小厨房的宫人自己做的,比不上尚食局做的。”
沉婉说着就端走了那个盘子,“皇上还是用这个吧。”
春月接过盘子放在托盘上。
站在边上李怀恩低着头不敢抬头,心说这不还是在生气吗,紧接着他又在心里叹了一声,坏了,沉昭仪生气的功夫比以前还厉害了。
闻言,顾樘的目光在沉婉的面上探寻地扫了一圈。
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
沉婉见顾樘不说话,猜测着,又将托盘上的盘子端了下来:“还是皇上想用这个?”
“臣妾记得皇上不喜甜口的。”
顾樘面上倏地就多了一分笑意,他的眉宇微挑:“偶尔用点甜口的也未尝不可。”
李怀恩在心里“咦”了一下,这是不曾生气?
“哦,好,”沉婉顿了下,又问道,“臣妾让她们送盘新鲜的过来?”
“不用。”
“是。”
沉婉应完了是就低下了头,她的双手并拢在身前,默默地等着顾樘用月饼。
顾樘一边用着月饼,余光瞥见她乖乖地坐在一边等自己。
就连眼睑都乖顺地低垂着,明明是再乖巧不过的模样了,可顾樘用着用着就放下了手中的月饼。
“用膳吧。”
“好。”
沉婉看了眼没用多少的月饼,心说可不就是吃不下甜口的嘛,再说了,小厨房做月饼的手艺还是不如尚食局的。
不过沉婉不曾多说什么。
——
正殿,顾樘看着桌上很明显出自尚食局的菜色,笑容又隐了下去。
他落了座。
沉婉随后跟着坐在了边上。
李怀恩开始为顾樘布菜,顾樘状似无意地提起:“朕听说你昨日不曾传膳?”
春月知道沉婉的胃口不会好,况且刚刚吃了月饼,她就只为沉婉盛了半碗饭。
沉婉看着眼前的半碗饭,心说她怕是连这半碗都用不下去。
吃一顿饭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她忍住心底的情绪,笑着道:“是不曾传膳,臣妾昨日发现小厨房的手艺也还行,就不曾传膳了。”
也不大懂他为何连这个也要问。
“手艺还行?”顾樘看着满桌的饭菜,似是在问手艺还行为何今日又要传膳。
沉婉解释道:“怕皇上用惯了尚食局的饭菜,用不惯臣妾这边的饭菜,就不曾让人准备。”
“是么?”
“是。”
手艺不错,从前也不曾见她怎么用过……须臾,顾樘道了句“用膳吧”。
沉婉又应了声“是”这才开始动筷子。
顾樘见她守规矩的模样,心情没有好半分。
……
桌上的两人各自用着饭,一顿饭用得鸦雀无声。
用完了膳,顾樘回到了东次间。
顾樘坐在榻上,抿了口茶解腻,他抬眸看了眼隔着茶几坐在对面、却只是捧着茶盏不喝的人,随即屏退了殿内的宫人。
春月她们心里担忧,可到底也只能跟着李怀恩一道退下。
殿内转眼只剩下两人,沉婉倏地抬眼看去。
落地罩处的帷幔也被拉上了。
“怎么?”顾樘探究地看了沉婉一眼。
“没……”沉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捧紧了手中的茶盏,又低下了头。
“养性殿的……膳食。”
沉婉抬起了头,“臣妾不曾有异议。”
不曾有异议是什么意思,顾樘看着她的眼睛,“不曾生朕的气?不曾误会朕不给你饭吃?”
“不曾。”先前是有点脾气,可沉婉早已不敢有意见了,她想起最初被关起来不吃饭估计被误会了,可那也只是……吃不下去。
沉婉又低下了头,她当时也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但是她没有找他们呀,他与德妃任何一人,她都没有找。
沉婉重复道:“臣妾做错了事,臣妾已经悔改了。”
顾樘的喉结微动:“好了,不要总将这些话挂在嘴边。”
“臣妾……是真的知错了。”
“知道。”顾樘移开了视线。
不是她要挂在嘴边啊,沉婉是觉得他压根没信啊。
这样想着,沉婉又有些泄气,她的“罪名”实在太多了,一时还真是难以让人信服。
“朕忘了养性殿只留下了两个宫人……”还有德妃,顾樘冷了眸子,一时间他觉得沉婉怎么会不生他的气。
这样乖乖的……脾气都没有了。
明明她就在眼前。
他总疑心……
沉婉想到削减开销的事情,点了点头:“臣妾知道,养性殿什么都撤了。”
“而且,后面李总管还给臣妾送饭。臣妾……”
这样一想,她一个犯了大错的实在是不该发小脾气,沉婉的眸子越发清澈,“皇上不追究臣妾的过错,臣妾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是真的不生他的气啊,顾樘扯了下嘴角:“感激不尽……”
沉婉点了点头。
须臾,她又问道:“皇上要在这里歇息吗?”
“嗯?”
沉婉怕他再继续问下去,又问了一遍,“皇上午间是回乾清宫歇息还是在这里歇息?”
“便歇在这里吧。”
……
“是。”
沉婉喊人进来收拾。
须臾过后,案几被抬到另一边,帘子被拉起来。
只香兰在拉帘子的时候留了一个缝隙,然而她的手刚离开,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帝王的威压瞬间将香兰压得跪倒在地。
“怎么这点事也做不好?”
春月忙一齐跟着跪下了。
“皇上息怒。”沉婉笑着将自己这边的帘子拉上了,又吩咐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帘子拉上了就出去吧。”
“是。”
香兰这才起身将那道缝隙拉上了。
两个人很快就出去了。
顾樘一直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看着,香兰二人离开了,他才平静地说了句“你倒护着她们”。
沉婉垂着眸不曾说话。
……
顾樘继续道,“有时候,对她们也不能太过纵容。”
沉婉颔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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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臣妾会好好教导她们的。”
须臾过后,顾樘才说了声“歇息吧”。
“是。”
窗边,二人并排在榻上躺下。
两人的肩膀隔着一段距离。
鼻尖是久违的蔷薇露香气,顾樘不觉地放松下来,他很快就阖上了双眼。
黑暗中,沉婉被龙涎香围绕着却毫无睡意。
她刚闭上双眼,那滩血又仿佛浮现在了她眼前,紧接着,沉婉又好似闻到了空中的血腥味。
她睁开双眸,侧眸看了一眼,身侧人的轮廓隐藏在黑影中。
沉婉转回了眸子。
最终,沉婉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帘子边上的那细微的光。
沉婉的思绪随着那点细光荡悠开去——哥哥与皇上之间究竟藏了多少事呢。
哥哥,又被不容到什么地步了呢。
……
今日的事情不多,顾樘一觉睡到了未正。
顾樘醒来的时候只见沉婉睁着眼睛瞧着帘子。
“在看什么?”
昏暗中,沉婉与顾樘对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
“回皇上,臣妾在听窗外的鸟叫,不懂今日为何没有鸟叫声。”
“鸟儿也要歇息的。”
顾樘的嘴角微勾。
可等帷幔被拉开,顾樘看着沉婉的面色,笑意又淡了下去。
“没有睡?”
“睡了一会。”
“许是昨日的睡眠不错,今日不大有睡意。”
“是吗?”
“是。”
……
须臾过后,二人在宫人的伺候下起了身。
起身后,顾樘终于也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殿内寂静无声,颇有乾清宫的冷清,顾樘最后只又喝了杯茶就回乾清宫了。
沉婉在顾樘离开后又回里屋睡了会。
——
日渐西行,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傍晚。
晚宴摆在乾清宫。
沉婉到的时候,殿内夏婕妤跟李答应已经到了,就连安乐与其余三位公主也早已等候在殿内了。
看见沉婉出现的那一刻,众人的说笑声有一瞬的停顿。显然无人忘记这些天宫里发生的“大事”。
紫禁城的天已经变了。
沉婉神色如常地在凝滞的气氛中踏入殿中。
香兰与春月贴近了沉婉些。
殿内的说笑声在短暂的停顿后又恢复如常。
须臾过后,李答应走上前准备跟沉婉行礼,然而她刚走了几步就瞧见沉婉已经往德妃的方向走去。
说笑声又小了下去。
几位公主的余光都瞥了过来。
安乐的目光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沉婉的背。
“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
眼前,昔日高傲的小孔雀终于弯下了腰,可安乐硬是从沉婉的背影中看出了一丝可怜。
跟被拔了毛似的。
余光中,沉婉的动作太标准,恍惚间众人差点以为从前她未曾给德妃行过礼。以为从前她给德妃行过的礼都不作数。
其实行礼是行礼的,只不过大家见面的次数不多,沉婉也不大耐烦见其他人,可在众人的印象中沉婉从前的动作是没有这么标准的。
至少,神色不是这般……这般,众人看见走向沉婉的李答应,对,不像一般的妃嫔似的。
大家还在心里感叹着,德妃面带笑容地说了句“沉昭仪多礼了”。
沉婉起身的瞬间,众人的目光又嗖地收了回去。
就连安乐都嗖地撇开了头。
然而下一瞬她就瞧见皇兄正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