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仙会
    此话一出,几双眼睛唰地投了过来,就连狐狸都暂停了和衣服的较劲,抬头看向凌怀苏。

    凌怀苏:“……”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这些年,凌怀苏少年没长开的骨骼伸展成型,逐渐抽根拔节出成年男子的身量。举手投足间不复青涩,玩世不恭的骚气倒是越发炉火纯青。

    他的五官彻底长开了,眼角如淡墨斜扫,笑起来眼尾翘成把小钩,钩尾还连着颗不大明显的红痣,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暧昧阴柔感。

    这点特征少时尚不明显,兴许是和狐狸待久了,青出于蓝,凌怀苏本人比狐狸还像狐狸。

    不过风流都是口头上的,这些年明里暗里向他示好的姑娘不少,可他从没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凌怀苏总不好直白地说“我不知道”,傻不愣登的,有违他风流浪子的气概,便大爱无疆地打了个马虎眼:“百花齐放,各有各的芬芳,每位姑娘都有独特的过人之处。”

    云幼屏挤眉弄眼地开玩笑:“师兄,你看我怎么样?”

    云幼屏初入门派是凌怀苏带大的,凌怀苏见过她尿床哭掉大牙的德行,从来把她当亲妹妹,即使当年的小丫头出落成了大姑娘,在凌怀苏眼里始终是那个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闻言,凌怀苏翻了个白眼,尖酸的讥讽还没出口,却听一声椅子托地发出的锐响,钟瓒毫无征兆地起身,七窍生烟夺门离去。

    一齐人面面相觑。

    “钟瓒!”云幼屏朝门外喊了一声,无果,莫名其妙道,“他这人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动不动发火,不用理他,我过去看看……钟瓒!喂,你干吗去?”

    望着云幼屏追出去的背影,谢胧不由失笑,意味深长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呐。”

    凌怀苏饮了口茶:“你也看出来了?”

    “……师兄也?”

    “知慕少艾的事,我见得多了。”年方十八的光棍凌怀苏淡淡道,“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二人相视一笑,半晌,谢胧道:“半月后,便是今年仙门大会举办的日子了。”

    仙门大会是四年一度的聚会,由仙门百家联合举行,名为交流,实为比试,各门派明里暗里较劲,都想争个好名次出人头地。

    也就是在上一届仙门大会上,凌怀苏连败十三名剑修,从此名声大噪,以至于有段时间,来摇光山求仙问道的人几乎将山门踏平。

    但时过境迁,凌怀苏越发觉得这段“往事”不堪回首起来。

    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享受被仰视与簇拥,逮着机会便要施展无处安放的表现欲。放到现在,比起在擂台上被耍的猴似的卖力表演,凌怀苏更倾向于做背后操持一切,坐享其成的人。

    “是么。”凌怀苏不甚在意道,“你有拿名次的想法?”

    “大师兄,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这些比来比去的场合。”谢胧斯斯文文地说。

    他眉梢细挑,是个有些男生女相的长相,笑起来温温和和。

    论年岁,谢胧比凌怀苏还要年长几岁,只是他入门晚,于剑道也不太精通,毫不介意尊称一个事儿精小孩为“大师兄”。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一身好脾气了,好像什么事都不足让谢胧动气。

    谢胧开门见山道:“我听闻,这次大会头筹的奖品是仙泪藤。”

    凌怀苏一怔:“仙泪藤?”

    “没错,就是那株能助人凝聚灵气,调理经脉的仙草。”谢胧道,“仙泪藤对师兄来说用处不大,但或许对小狐狸化形有所帮助。”

    凌怀苏转动着茶杯,若有所思。

    关于狐狸化形的事,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心。狐狸渡第一道劫给他留下的阴影还在,凌怀苏生怕它再有个什么闪失。

    无法化形,不会是有什么障碍吧?

    仙泪藤的确是凝聚灵气不可多得的珍宝,即便不能帮助修出人形,也对小狐狸有益无害。

    他瞥了眼一旁心无旁骛扯衣服的小毛团——在它的锲而不舍下,裙子成功被它咬得支离破碎,抹布似的扔在一边,可见近墨者黑,在凌怀苏这个败家子主人的熏陶下,这也不会是个勤俭节约的主。

    察觉到他目光,狐狸卷起大尾巴,将破布往凌怀苏眼前扫了扫,看起来还颇为耀武扬威,毫无霍霍劳动产物的自觉。

    这家伙的智力成迷,有时候,凌怀苏“还挺聪明”的念头才冒出来不久,接着就看见它干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蠢事,常常分不清它是真傻还是装傻。

    凌怀苏颇为惆怅地看了眼傻狐狸,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种养家糊口的沉重责任感来。

    看来这个仙泪藤,是不拿不行了。

    ***

    按照惯例,仙门大会在玱琅岛举行。

    玱琅岛浮于东海,并不是个海岛,而是神龟玄武的龟壳,每年仙门大会召开时,神龟便驮着玱琅岛游至海岸,其余时间清净避世,行踪成谜。

    岛主常年闭关,极少露面,据说是个离登仙只有一步之遥的大能,威望深厚。凌怀苏也只在上次仙会遥遥见过他一面。

    半月后,莫问真人带着手下一众出类拔萃的弟子,浩浩荡荡地向东海进发了。

    由于上一届仙会,凌怀苏出尽了风头,这次摇光派众人一抵达便受了优待。玱琅岛仙使亲自引他们渡船穿过结界,海雾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岛面一望无垠,山水草木如同泼墨写意画,清雅绝尘,恍如真仙界,就连呼入的空气都有沁人心脾的效果。

    不过,此番美景,对凌怀苏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行人中,只有云幼屏和钟瓒是第一次登岛。

    钟瓒心中新鲜,面上还能沉得住气,因为有人替他大惊小怪完了。

    “哇!”云幼屏频频惊叹,“这岛不是龟壳吗,怎么一眼望不到头呢?”

    “笨。”钟瓒嫌弃地瞟了一眼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接话道,“肯定是开了空间阵法啊。”

    云幼屏:“能把岛变这么大?”

    “阵法而已,这有何难。”钟瓒哼了一声,“只要你想,我能把你那小破屋拓宽成比这两倍还大。”

    云幼屏十分捧场,两眼放光,发出真挚的称赞:“小瓒子,你还蛮厉害的嘛。”

    钟瓒满不在乎地扬起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

    “各位仙君贵客,百家比试将在七日后举行,期间仙君们可以在玱琅岛自行参观游玩。”仙使恭敬地介绍,“山后有温泉美景,若喜欢热闹,明日也可以去仙市逛逛。”

    仙使边走边介绍,一路带领他们抵达了山间的栖居之所。来访的客人都居住在山上,每个门派单独一方院落,互不打扰。

    房舍修得明亮宽敞,不过于朴素,也不至于奢靡,显然照顾到了不同的审美。他们一行不过十几人,而一路上看到的宅院,住下五十人都绰绰有余,能看出岛主出手颇为阔绰。

    凌怀苏和谢胧他们三人住在一进四合院中,正在收拾行囊,云幼屏已经按捺不住激动,叽叽喳喳地和钟瓒商量着明日是去泡温泉还是逛仙市。

    往常这种热闹场面,凌怀苏是最不会缺席的,只要是新鲜事,他都爱掺和一脚。上次来玱琅岛,他拉着谢胧快把仙市上稀奇的玩意儿买了个遍。

    可这回,他貌似积极性不高。

    谢胧察觉他的沉默寡言,低声问:“大师兄,怎么了?”

    凌怀苏沉默片刻,沉吟道:“这岛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