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有了些银钱,赵惟明便琢磨着把扩建屋子,明明只会多一个人,却总觉得不够住了。赵丫丫知道后大手一挥,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三十两,催着他去跟隔壁邻居商量。
隔壁的早几年便不住这儿了,只店面还留着做生意。这会儿扩建资金充裕,赵惟明便买下了隔壁半个院子,他们给打通了三间屋,当做二人新房。
甭看就三间屋子搭建,工程量也不小,赵惟明每天学堂事忙也顾不上,赵蓁蓁也早去离家两三日路程的白玉县赴任了。赵丫丫一个人在家既要照顾生意,又要兼顾给工人们做饭,实在累得腰疼。
他们商量了下,从济慈院签回来一个叫子殷红的八岁小姑娘。
济慈院从步入正轨开始,里头一些七岁以上的男孩女孩就挂在了牙行,不过不是卖身为奴,而是雇佣。他们从中挑中了个骨骼健硕瞧着又合眼缘的姑娘签了十年契,交了部分身子钱。等到殷红十八岁可以契满,他们再支付剩下的身子钱,美其名曰主家给的嫁妆。
赵惟明本想雇个年长的妇人可以多帮他娘分担些。可赵丫丫坚持签小姑娘,她也有自个儿的考量:眼见儿女都有了前途,要继承这家豆腐坊怕是不可能了,她不得找个姑娘将这身本事传下去?
子殷红确实是个好姑娘,话不多但有眼力见,干活儿也麻利,就是不爱读书。
赵惟明当夫子上瘾,头回见着个完全不爱读书的还有些稀奇,下学回来教了几次后着实束手无策。只得强令她把《百家姓》《神童诗》给背了,年过了还得学算术,做生意不识字怎么行呢?
八岁的小女孩闲下来还得念书,硬生生把一张喜气十足的脸憋成了小苦瓜。不认识的也不敢多问自己东家,只好找了瓦片。
瓦片在学堂偷学一年,应付个比自己还文盲的自然有些得意:“这你都不知道?”殷红脾气好,懒得跟他计较,一来二去两人倒是关系拉近许多。
就连纳币,也是俩小孩非要一人抱一匹杂缯去的。其中一匹浅橘色璎珞纹的还是他第二次院试失败时县里赏下来的,赵丫丫觉得这个颜色适合年轻姑娘,一直留着给他娶亲用。
这匹布宁不屈倒是挺喜欢,能做好几套春装。他也是没想到即便是考试失败了也能得到些妥帖的实惠。
严寒消退,万物破土,阊阖春风一起,便又是一年三月三。
二人特地商量了这日催妆,赵惟明第一次收到来自宁娘亲手做的绿袍黛鞋,手忙脚乱觉得往哪儿搁都不合适,傻乎乎把鞋往怀里揣,惹得年长的婶婶们阵阵发笑。
三月七亲迎,早在前一日赵蓁蓁便特地请了假回来,赵惟明只她一个妹妹,自然是明日要一并骑着大马前去宁家请新娘的。
刘婶子带着一帮人来新屋铺房,一应用具都换成早早给宁不屈备好的新物件,还特地送来俩核桃木箱装棉被,原来的空屋子瞬间满满当当,成家二字突然有了实感。
送走一大帮人后赵惟明兴奋未退,拉着蓁蓁便要一块儿核对明日昏礼细节。赵丫丫在旁边自个儿斟了点米酒慢慢品,等着两人商量地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惟明,你随我进屋来,我与你商议些事儿。”
兄妹俩都知道这是因为成家了,娘要给私房。蓁蓁因着立誓不嫁,她的那份儿说好等她二十了再给,这会儿朝自家哥哥做了个双手比划了个托起金元宝的模样,还搓搓手指,意思是有好处可别忘了亲妹妹。
赵惟明心下好笑,关上门一转头便瞧见他娘递过来个小匣子,一晃便哗啦啦响,也不知道娘攒了多久才能有这笔钱,沉甸甸的。
前些年母子俩各忙各的,甚至他还有好几年不在家,这会儿两人床前榻上说着体己话,倒是难得温情。
只是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直到听见外面锣声才惊觉夜已深了。赵惟明想着明日事尤其多,只得向他娘告安。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赵丫丫沙哑的声音:
“你如今将要成亲,夫妇相和,我也算对你爹娘有了交代。”
她说得缓慢,仿佛这几个字耗尽了所有力气,颤抖道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惟明,他去哪儿了?”
身后一滴泪砸下,窗外锣声唱和,如同初春雨夜惊雷,炸得他怔在原地。
他不敢回头。
她如何得知的?是今天哪里出了差错?还是一早便知道了?
是一早便得知了罢,其实早该察觉的。她有多久没唤他长顺,从前日日喊的名字,这些年来仅在他第一次院试失败归来时脱口而出;她厌烦那严书生,左邻右舍闲聊时也会时常把那人拉出来骂,可从未对他主动提起过;她从未催过赵蓁蓁婚事,单单催他,原来是要对他真正的父母有个交代,唯恐她没能照顾好他……桩桩件件,早有端倪。
赵惟明甚至有些夺门而逃的冲动,半晌仍旧认命般折返,跪坐在容颜憔悴的女人膝前:
“娘……”他还能这么喊吗?“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呢?赵丫丫悲哀地想。她的长顺啊,出生起哭声就不响亮,胆也小,从小就得揉搓她胳膊上的衣服才能入睡。
那会儿她第一次当娘,啥都不懂,小孩儿三天两头生病发烧,还总在半夜开始拉肚子,一路抱着跑去明心堂,吓得她腿软瘫在大夫家门槛边。
送他去念书,第一天便得到了夫子夸奖,回来给她吹嘘说“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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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等我将来考上了也给你立状元牌坊。”
爱吃蜜饯果子,但因为懂事儿,从不开口问她要,只会盼着过年去几个叔公家,给多少吃多少。临到回家还能在小布袋里给她藏一个脏兮兮的留着。
不过偶尔也会调皮,跟邻居家胖孩子拌嘴,四月里互相往对方棉被上泼冷水,不敢跟她说,还逞强睡湿透了的被子,挨打的时候绕着圈跑……
再后来,好像自己的长顺便面目模糊了,他和眼前这个面容俊朗的青年混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孝顺、沉稳又有出息的秀才公。
她时常以为自己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惟明还是长顺。她多想告诉自己那些不同,只是因为长顺长大了。
可她不行,她是娘啊。
长顺啊,她掉下来的心肝肉啊。赵丫丫捂着脸,牙齿上下交错打颤,周身不自觉痉挛起来,哭得压抑而心碎。
深夜撕开伪装的皮,里头蜷缩着的是早已血肉模糊的真相。赵惟明跪坐榻上,麻木地盯着自己掌心,随着她的哭声天旋地转。
良久,赵丫丫从指缝间抬头看他,赵惟明知道她想问什么,轻拍着她的手,慢慢开口道:“长顺他,去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他尽力用赵丫丫听得懂的词汇描述那个世界:“他去的地方也是华夏,若是长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我那边的爹娘会照顾他。若是他们不管,也可以让官府的人送他去济慈院。
那会儿的人会教他念书、学本事,都是官府出钱的,不用给夫子交束脩。平日里大病小病也不怕,一颗小药丸便治好了,大病得多吃些时日,不过也有官府出钱补贴,百姓们都吃得起……”
“真有这么好?”“真的。”
“他胆子那么小,肯定会害怕。”
“没关系的,那边甚至有专门保护他的青壮妇人。”
……
“那你来这里,害怕么?”
“起先是怕过的,后来便不怕了,因为我遇着了娘……还能叫娘么?”
“哎,臭小子!”赵丫丫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当然也是我儿!”
“那你之前,叫啥名?”“也叫赵惟明,有时候在想,我们肯定是前世今生,本身就是一个人,合该看看彼此的世界。”
“是了,宁娘给我讲过的志怪小说里,便有前世今生一说。”赵丫丫有些出神,“若真如此,岂不是像那书上说的,还有灵魂感应?”
“有的,之前过年,我便感觉他回来看娘了。这些年偶尔也能有所感应,我们像个双生儿,我知他如今过得很好。”
“过得好就行,”赵丫丫拍拍他肩,眼泪又一串串地掉,“过得好当娘的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