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会议室里的演示终结,响起了掌声。
这掌声即使出于礼貌,楚萱也倍觉受用,再度道谢。
她不认为自己的介绍如何出色,甚至觉得是跟她的人一样一板一眼。但每当此时,她也会自我鼓励:她的介绍可能形式无聊,但内容实用、数据丰富,好比论文,风格不属于风趣幽默,但一定有它的价值。
窗帘已经重新打开,在即将消失殆尽的夕阳余晖之下,楚萱上前,同客户们正式交谈:“再次欢迎你们来到CG……”
陆淮走进会议室时,几人正交谈甚欢,他视线游曳在楚萱的面容上,观察着她这些年的变化。
实话说,外表并不算多:五官长开了些,清瘦的人变得圆润了。
陆淮似乎才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一见他进来,人群就静了下来,人们的视线集中到他脸上去,其中一人主动朝他道:“陆先生,我们计划明天去参观工厂。”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陆淮说话带着一份不疾不徐的从容。
他视线回到楚萱脸上,没看出她有什么别样情绪,楚萱浅笑着看着他,眼中却像一面镜湖,静静的,并没起任何涟漪。
仿佛之前见到他时眼里的那抹惊讶,只是他的一种错觉。
她是惯会当无事发生的。
想到这,陆淮眼神变得更沉。
他身量高,和欧洲客户站在一起也没逊色一点,几人一起站在跟前围着自己,无形中给楚萱一种压力感,尤其这个翻译,看她的目光笔直且冷沉,跟她接待不周似的,楚萱觉出几分不适。
她抱着一种赶快敲定日程的心态,极快转头,跟刚才主事的客户道:“这里离我们工厂大概三个小时车程,马丁先生,你们是后天回国的飞机,所以明天我们早一点出发,这样你们就可以早回来休息。”
说完自己的想法,她问:“我们公司的车早上八点去接你们,可以吗?”
“没问题。”
“那请将你们的酒店地址给我一下。”
这时有人用中文插话:“我发给你。”
这个声音的声色沉雅,然而,又有一股让人体会得出来的、不让你拒绝的命令感,楚萱侧脸一看,果真看到他眼中是一派冷若冰霜。
一个翻译,气场比她接待的客户们还要大,跟老外说话和声细语,跟她就脸拉得这么长,楚萱心中冷哼,面上和和气气说:“好,我写下来。”
哪知对方随即就讥诮着反问她:“你不用微信?”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顾航推了张名片给我,不是你?”
楚萱先是惊讶于他带刺的态度,又惊讶于他对顾航直呼其名,还没消化下这两重讶异,紧接着,就看他拿着手机朝她脸上直怼过来,见到自己的头像,楚萱觉得他这意思明显在表达:铁证如山。
显然,此刻她被他的言行架着,不可能舍近求远去取桌上的笔记本,就答道:“是我,那你发微信。”
她垂头去手机上通过好友申请,刚通过,就听对方语调有点玩味地:“树谖?”
好好一个名字,不止被他念错成“树爱”,而且,以他这样的口吻说出来,像嘲笑什么似的,楚萱冷声纠正道:“树xuān。我叫楚萱,楚国的楚,萱草的萱。”
她当他是陌生人一样自我介绍,还改了个姓,陆淮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楚萱见他没有要自报家门的意思,也没问,只给他备注刚老外称呼的他的名字“Mr.Lu”。
借着身高优势,陆淮居高临下,看到她给他的备注,她甚至还给他加了个“翻译”的尾缀,他视线从她干净白嫩的手往上,移动到她的脸颊上。
她的半张脸被晚霞染红,让本就长相古雅的脸上多了不少娴静和温柔。
岁月流逝,气质上,她成熟、沉稳了许多。
“楚、萱?”
静谧中,陆淮一字一顿,分明极简短的两个字,却因尾调轻微上扬着,吐字缓慢,将疑问增了抹耐人寻味来,仿佛在说:你真的是这个名字吗?
然而楚萱没听懂这股耐人寻味,她只听出他这个人语气不善。
她只想快快搞到这几尊大佛的地址,加快结束这场忽然降临的额外任务。
她拿自己胸前的工牌给陆淮看,像展示证据,同时语气敷衍:“嗯,对。”
陆淮看去她的工牌,读着信息一时没开口,视线停留得稍微一久,楚萱就开口催他:“陆先生,那麻烦你把地址发给我。”
陆先生。
喊得跟真不认识他似的。
陆淮浓长的眼睫盖眼,沉默着将地址发了过去。
楚萱在微信上回得极快:“收到,谢谢。”
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再明显不过,陆淮再掀眸去看她,她正朝他看来,视线相接,她一脸平静地问:“那接下来去吃饭吧,你知道他们有什么忌口的吗?”
陆淮:“不吃。”
楚萱一顿,正疑惑这翻译怎么问都不问客户就替他们做决定,就见他转脸看向客户,说:“那今天就这样,我送你们回去。”
客户们应下,又朝楚萱道谢。
能节约时间也是正中下怀,楚萱从善如流,将几人送到电梯口。
一群人进了电梯,站在最靠门边的陆淮往她的方向看,电梯顶的灯光炫白,照得他本就白净的脸冷意泠泠,灯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眸中,更增加出几分深邃感。
楚萱与他对视了一眼,再次看出此人不善。
等电梯门关上,她立刻收了唇边噙着的浅笑,转身回了办公室,核对陈子妍帮她收下的物料。
……
楚萱再出大楼时,夜已深。
炎夏的风扑面,带着燥热托起她休闲西装的边摆,从冷气充足的地方陡然切换到闷热的空气里,楚萱觉得呼吸有些不大畅快,她脱下外套放在臂弯,挡去了腹部前。
没有外套遮掩着赘肉,她心中有些烦躁,刚才忽然造访的例假更是加深了这股躁意。
腹部在隐隐作痛,楚萱蹙着眉,将手机从兜中取出来以备过会刷二维码进站,这才发觉有几条未读的消息,点开一看,楚强留了段语音,还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是一个蛋糕摆在墓碑前。
她点开语音放在耳边,听楚强说:“萱萱,你在那边放宽心,我今天已经去帮你给她过了生了,你的孝心她知道的,你就安心工作就是了。”
楚萱有些不知所想,再次将手机拿到眼前,盯着那个插着蜡烛的蛋糕看。
她现在很健忘,其实没记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而且,实际上,即使她在生时,她也不会庆祝那个日子。
还有,楚强说孝心,楚萱不大确定,自己这样的,算不算得上有……
一阵巨痛从腹部骤然而来,将楚萱刚飘远的思绪一下拉回了现实,她佝偻起身子,紧紧抱着外套,等着这阵痛苦过去。
但才服下去的止疼药迟迟没起作用,现在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楚萱明白自己现在这样根本走不到地铁站,在大楼门口这里蹲下又太丢脸,便艰难地往大楼侧面挪过去,在一处广告屏底部昏暗的地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这些年来,几乎每次生理期都是这样疼,她其实也算习以为常了,但熟悉情况是一回事,能不能忍受又是另一回事。
额上的冷汗开始往外冒时,生理上的疼痛像会蔓延那样,扩展到了她的心理,平常的楚萱并不想这样,可此时她的脑子不可自抑,想起了墓地里的那个人。
她攥紧了手机,心中喃喃:“妈……”
可她清楚,无论她口中唤她,还是心中唤她,她也不会再给任何回应了。
于这一刻,楚萱觉出浓烈得无以复加的孤单来。
也就在此时,拂耳的风中响起一声低沉的:
“陆萱同学。”
似真似假的呼唤落在耳边,像一道利剑劈在了鸿蒙中,带来一丝清明,楚萱迷茫地抬了脸。
就因这一动作,强忍着的泪意便陡然失了控,热液从眼眶中一下涌出。
她从不想被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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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窘迫,立刻再度垂了头,抬起袖子擦泪,手背盖眼之时,记得刚才眼前一晃而过的画面——
远处车流如织,从左到右,斜成一道光阴箭只般,于这只箭前,由远而近走来一个男人,步履平缓。
她头顶处,大屏广告的灯光正是白的时候,像月色,镀了男人满身满脸,他身姿笔挺,气质清雅,眉宇微拧,眼中有抹不解之色。
行至她近前,陆淮保持着皱眉的模样,垂眼看她。
再抬头的楚萱眼眶通红,仰视他的脸蛋若清雪莹光,五官分外美丽,却惨白如纸。
陆淮心口那团正燃烧着的怒火顿凝。
楚萱看看他,有些恍惚:刚才那声是她的幻觉,还是出自他口中?
她犹豫间,看到他在她跟前缓缓蹲下身,问道:“你生病了?”
他声音冷淡,明明说的是关怀她的话,却又让人感觉是件他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楚萱在痛感中还莫名其妙心头起了一股气。
她依旧蹲着身子,咬牙等着这阵疼痛过去,没回答他。
看她一脸痛苦,陆淮又开口问:“送你去医院?”
这回他的语气显然好了很多,楚萱摇了摇头,保持着沉默。
漫长的沉默中,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侵入了鼻腔,她的理智似被这味道逐步冲了回来。
半晌后,陆淮见她目光渐渐清明,也变得锐利,她缓缓站起身,与刚才楚楚可怜的状态截然不同,像一下穿上了某种防备谁的盔甲,疏离又怪异地问他:“是陆先生您……刚才叫我‘同学’?”
她学的专业男生稀缺,即使她换了几轮班级,也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同学来才对。
可她话落,广告屏一瞬变换,变成了浓墨重彩的绿色,随她站起身的陆淮穿着一身白衬衫,领口也被光染变了颜色。
一见此景,再回神过来他刚才喊的分明是陆萱,楚萱心中浮出一个猜想,鸭羽般的眼睫微微发颤——
她遥远的年少时期,曾有个少年,也是这样穿着带绿色领口的衣衫。
也姓陆。
路口的红绿灯已变了颜色,是车流停下、行人过斑马线的时间,天地间的嘈杂仿佛在这一刻全数停了下来,夜风微微,明月当空,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人般。
楚萱听见他口吻似带着一抹似笑非笑、似嘲非嘲:“是我,陆淮。不记得了?”
楚萱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嗡鸣了一声。
陆淮的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看她目光从最开始的探究变为惊讶,而后垂了眸。
再抬眼看他时,楚萱脸上有抹薄薄的笑容,朝他说:“你是我什么时候的同学?我没印象了。”
陆淮直白戳破她的伪装:“这里没别人,你用不着装。”
他高她不少,本就居高临下看她,此刻眼中还有种看穿真相而来的嘲弄感,在楚萱看来,这是一种俯视她的高傲,让她想到刚刚在公司里他处处对她讥诮。
更想到当初她那被人忽视的炙热心意,而当事人此刻还讽刺她在他跟前装。
何其可笑。
楚萱脸上那抹薄笑也淡开了,她眼中的漠然并不掩饰。
“陆先生。”她疏离地称呼他,说:“我先走了。”
她抬步就走。
没想到两人一相见,她的反应竟然是扭头就走,陆淮不知是何意味地勾了下唇,在她身后冷声问:“你就没话要对我说?”
楚萱视若未闻,脚步虚浮着,却往前一步未停。
她对他有什么好说的?
当初她想说的时候,他人在哪?
然而,她的精神是坚定无比,身体却在拖后腿,人没走多久,下腹部剧烈的痛感就让她不得不屈服。
楚萱停了步子,头晕目眩之下,将手撑在了绿化带边一棵树的树干上。
陆淮本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抽了支烟点上,烟雾才模糊住他死抿住的唇瓣,就见不远处的楚萱摇摇欲坠,他嗤了声,用力将烟头熄灭,大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