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婷走下宿舍的大楼。
她听到一阵骚动，湖边聚集了很多人，似乎还有痛苦高亢的哭声。
“希希？”
她疑惑地看着人群中心的陈希希。
陈希希跪在一具浮肿得看不清原样的尸体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找到陈恩的尸体了。”旁边的同学低声说。
莫婷茫然的顿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间，陈希希发现了她，跌跌撞撞地抱住她大哭，就像孩子找到父母一样依赖，“我不相信！这不是他！”
“希希……”莫婷不得不放开手上的行李，轻拍着她的背部。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陈希希哭到快要昏过去。
救护车出现在湖边，红蓝光在闪烁个不停，把陈恩的尸体带上车——尽管他已经完成冰凉了，连皮肤都在发紫。
陈希希跟着上车了。
而她把莫婷抓得太紧了，莫婷不得不暂时放弃回家的计划。
她陪着陈希希在医院等到死亡宣告，然后陈希希的父母也到场哭得快要站不稳。
她们一家看起来真的非常悲伤。
莫婷静静看着她们抱成一团，甚至忍不住一瞬间想过……如果今天躺在床上的尸体是她，是她一个普通的beta——
她的家人也会这么心碎吗？
也许不会吧，她默默想道。
医生拿着排板说明道，“患者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但死亡时间仍然需要……”
“那不是他！”陈希希却尖叫道，引来所有人的张望。
“女儿，冷静一点。”
“我知道很难接受，但是小恩他已经……”
陈家的父母连忙安抚她。
医生写下一串字句，冷静地说，“这位omega，如果您要哭闹可以到医院后的公园，请勿打扰其他患者。”
陈希希的声音更高亢了，“可是小恩不是这样子的，他——”
“这里有一位omega情绪激动。”医生已经放下排板了，对旁边的助手，“她需要援助，让她躺到床上休息一会。”
“是。”助手立刻把空着的病床推过来。
“我不需要休息……阿婷！”陈希希向莫婷求助的大喊道。
那张向来可爱开朗的脸居然带上了绝望，泪流满面，看起来快要原地失控一样。
莫婷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了。
陈希希很激动，拼命抓住她的手臂，力度大得让她生痛，“小恩的手臂内侧有一道很小的疤痕！”
“那是、那是他是小时候跟我玩，但我太调皮了，我爬上滑梯的顶盖……我掉下来了，小恩为了接着我，被我衣服上的钮扣勾到，留下的疤痕……”
但是，那具看起来很像陈恩的尸体没有这个疤痕。
“那不是小恩！小恩肯定还活着——”陈希希尖叫着，哭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她被医护人员强行带走了，似乎是要给她打进omega专用的镇静安眠药。
医生顿了一下，只是对所有人说道，“我不是法医，但尸体已经泡很多天了，如果是很小的疤痕，在过程中被耗损也很正确。”
莫婷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陈希希很快就睡着了，牵着她的手也慢慢放松下来。
“你就是莫婷吧？”陈希希的父母向莫婷说。“这孩子很依赖你，你肯定在学校把她照顾得很好。”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莫婷垂头说道
“我们都很感激你。”
他们注意到莫婷手下的行李箱，就说，“你大概也有自己的事情吧，别待在这里了，希希有我们照顾。”
“……嗯。”莫婷低声点头。
现在是陈希希的家庭时间，她也不适合留在这里。
她拖著行李箱离开的时候，跟几个高大的alpha中央调查员擦身而过，为首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他们其中一人亮起了证件，“您们好，我们是来调查omega失踪案件的……”
……
莫婷久违的回到家里。
她坐火车跨到10公里外的宁静小镇。
这里靠近山林，环境明媚舒适，因为设施完善，学校、图书馆和公园一应具全，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家境良好的中产。
她的家正是其中一戶。
小独栋装潢得宽敞明亮，窗外是辽阔的花园，母亲精心栽种的各式鲜花在盛开。
当她拖着行李箱走进花园时，轻声唤道，“妈，我回来了。”
也许是发生得太多事情了，莫婷觉得很累，光是坐几小时的火车都几乎筋疲力尽。
“汪汪！汪汪！”小白狗看到她回来，激动得摇尾大叫。
“好久不見，小白。”莫婷蹲下来抚摸小白的狗头，它激动得拼命在她手中打转。
莫名其妙，她觉得很怀念。
就像……她真的很久很久沒有看到她家的狗了。
正在蹲着打理花圃的母亲转身站起来，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呀，怎么突然回来了？”
莫婷只是避重就轻的说，“正好学校的课堂都差不多上完了，就回家一趟。”
她家是典型的平凡家庭，母亲是温柔婉约的omega，父亲是在外忙碌工作alpha。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我会给你弄点吃的。”母亲擦了擦满是泥巴的手，埋怨的说。“现在只有肉丸和蛋面。”
就好像不曾有过电话里的不愉快。
“我……”
莫婷本来想说肉丸，但刚刚看到一具尸体，她不太有食欲，“不用了，我等晚餐就好。”
“茶几上有饼干，饿了先吃那些。”
“知道了。妈。”
莫婷朝花园喊了一声，把行李箱托到自己二楼的睡房，关门上锁，听着金属门闩扣合的声音总能令她平静下来。
她慢慢呼了一口气。
这里还是老样子，房间的摆设很简洁，但并不空旷。窗前放着淡啡色的枫木书桌，小小的单人床就在书桌旁边。
另一面占了整边墙壁的书柜，是她成长的路程。
从最左的儿童绘本和语言教科书，到最右的《世界简史》、《进阶建筑学》、《材料进口》……
还有从莫雨不小心留下来的《信息素概论》。
待会拿给妹妹吧。
莫婷想着，刻意不去想希希哭泣的脸庞。
希希大概需要一些私人空间吧，要是莫雨出事，她自己可能也冷静不了。
但过了一会，莫婷又忍不住拿出手机。
莫婷：希希
莫婷：我知道你很难过
莫婷：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但如果你想倾诉，我会在这里听的
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回应。
莫婷就把手机收起。
她的窗户能看到小镇中心有一片宽阔柔软的草坪，小径平整，孩子们会在公园里嬉戏，大人们在长椅上聊聊天。
每个周末，当地的市集会贩卖新鲜的农产品和手工艺品，欢声笑语四起。
她深吸一口氣，感受了一会窗边的微风。
然后她注意到，自己的桌子上放着几朵简单的纯白色小花朵，花瓣柔软细腻，但雄蕊看起来却像尖刺一样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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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舞爪。
下面是一张便签，用花体写着“致我亲爱的”。
……这是什么花？
难道是母亲在花园种太多了，给她摘下来一些吗？
莫婷疑惑地拿起小花，近似茉莉花的香气传来。
“阿婷，过来一下——”母亲声音从楼下传来。
沙发上搁着一大堆快递，全是一些衣裙和鞋包，甚至还有夸张的礼服，母亲正在全身镜前逐件试上身。
“对，帮我拉一下。”母亲对莫婷招手说。
莫婷上前帮母亲把背后的拉链拉上，看着她在镜子前转身，让裙摆起飞舞动。
母亲年轻的时候似乎是剧场演员，她的美貌依然存在，四肢修长，步态优美得像舞台上的舞者。
但社会上给omega的工作机会很少，自从诞下莫婷的alpha姐姐后，母亲就再没出门。
有时候莫婷忍不住想，如果母亲不是omega的话，她的人生大概会更自由一点吧。
现在她只能天天都在网购一些……根本没有场合可以穿的华丽长裙。
“好看吗？”母亲笑着问。
“好看。”莫婷点头说。
“这件是给你姐姐买的，那件是给你妹妹买的。”母亲愉快地清点着快递送来的东西。
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抱歉地看着莫婷，“啊，不好意思阿婷，妈忘了买你的，你要不要……”
“不用了。”莫婷已经习惯了。
她甚至懒得去问“我的呢”，只是想起自己桌子上的花，“对了，妈，那些是你种的花吗？”
“不是哦，有人给你寄的礼物。”母亲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似乎不以为意。“每天都会寄过来，但是只有今天有小纸条。”
“……每天？今天？”
莫婷的内心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你知道是谁寄来的吗？”
“不知道，大概是小时候喜欢你的小男孩alpha吧。”
社会对omega的全方面保护、与长期待在家里被娇养的人生，让她的omega母亲仍然保留着一丝属于少女的天真娇憨。
母亲笑着慢慢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个alpha男孩特别喜欢你，天天都要跟你玩，完全都不理睬你妹妹小雨。”
“……我，我不记得了。”莫婷勉强挤出一丝声音。
她搜遍了自己的记忆，都没有这么一个人。
她只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每天都在思考人生、伤心着父母偏心omega妹妹莫雨。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那他可能就是……
莫婷不安得几乎要揪住胸口的衣服。
“你真的不记得吗？他总是很害羞，躲在角落偷偷画你。”母亲卻注意不到，笑声柔和。“那孩子还说，以后想要你成为他的作品。”
“可惜那家人早就搬走了，不然我可以带你去见他。那孩子很早就暗恋你了。每次看到你跟小雨玩得高兴，都会控制不住地过来介入，把你拖到身边。”
母亲悠悠地喝茶说，“你说啊，怎会有这么奇怪的alpha，不喜欢omega，就喜欢阿婷你一个beta。”
“……”莫婷沉默了一会。
然后她不冷不热地说。“是啊，也不知道哪来的怪胎alpha。”
母亲摇着手指说，笑得像omega少女，“阿婷，别那么没礼貌，人家只是喜欢你。”
就好像那是什么荣耀似的。
莫婷感到一股心烦意乱在心里冲撞，她甚至觉得刚才对omega冒出同情的自己很蠢。
但她不想吵架，只是带着情绪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