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正值新婚却不情浓的小夫妻也没谈拢。
云瑶那素未谋面的兄长失踪了十多年，府里只有云瑶这一个孩子，云廷和如珠似玉般的养着，虽未将孩子养得骄纵刁蛮，但也非逆来顺受的性子，多多少少是有脾气的。
擅长妇疾的女大夫诊过脉，开了些调养身子的补药便匆匆离开，一眼都不敢乱瞟。
新婚夫妻房中那点事儿，不是满，就是亏，说不得。
云瑶更有了合理说辞：“三少爷想必也听到了，妾亏了气血，需将养几日，三少爷不如去别屋歇着，待妾---”
“好好说话。”谢勋幽谙的眸紧盯女子，没什么表情地打断。
“我好好说，你听吗？”
“听了，但不会照做。”
谁又不是家里的宝，能受气，但不多。
何况，谢勋有多清楚她的性子，太顺着她，未必是为她好。世事无常，人心难料，非黑，并不一定就是白。
有些事有些人，或许要到生命最后一刻才能看透，可真正到了那一刻，为时已晚，再也无力回天。
再多的悔，再多的恨，都已无用。
那就没甚可说了。云瑶唤着连翘，想叫她再搬个新被子到床上，秋日转凉，一人一床，最是暖和。
唤了三声，都没得到回应。这人怎么回事，说是内急，出去也有一刻钟了，迟迟不回，也不知在外磨蹭什么。
习惯了连翘在身边伺候，云瑶不愿唤别的丫鬟，纵有不满，也只能作罢。
小夫妻共处一室，各自无言，屋内摆设喜庆，入目一片红，气氛太过微妙，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云瑶双眸一转，状似无意地悄悄瞥向男人，却冷不丁地一个对视，逮个正着。
男人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她的样子，仿佛山林里优雅矫健却也凶猛异常的豹，一个纵身就要将她吞下。
云瑶心头一颤，昨晚那些羞于启齿的画面纷涌进脑海里，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人还软绵绵，却强撑着力气自榻上起身，双脚套进绣鞋里，还未站稳便急着出去。
人一紧张，不由得碎碎念了起来：“我去看看连翘，就怕吃坏了肚子，说过多少次，不要贪凉少吃辣......”
只是这一动，身上的荷包掉落。
云瑶尚未曾留意，男人已经先一步，长腿踱了过来，弯腰捡起荷包，眸光复杂。
这荷包一看便是男人之物，御用的云锦所做，身份不一般。
只是还未摸热乎，荷包就被云瑶夺了回去，宝贝似的收入怀里。
“这荷包---”
男人才开了口，就被云瑶打断，神色黯然，哑声道：“早先我得了急症，高烧不退，常用的那些药不起作用，太子寻到神医，把药送了来，我这条小命才算保住。”
稍顿，云瑶竭力平复情绪，抬眸望着男人：“我原来想等身子养好了，亲自向太子道谢并归还荷包，可终究慢了一步，以后也再无可能。”
她和太子彼此有意，但也始终发乎情止于礼，并未做过任何越轨的行为。
这点，他大可放心。
谁料男人并未动容，反而一声笑起：“这荷包，你就断定是太子所送？”
“不然呢？”云瑶反问。
她身边还有何人用得起云锦，又如此记挂她的安危，除了太子，云瑶已想不出还有谁。
谢勋垂眸，沉默片刻，从喉头里发出一声似是自嘲的低笑。
这笑，听得云瑶心头一惊，更有一种匪夷所思的念头，难不成？
忽而，谢勋目光一沉，再次将女子紧紧锁住：“那日我过生辰，你送来一把琴，是当真不知我厌琴？”
不知男人为何突然问这，但云瑶此时是有点心虚的，她知道，还是送了，只为笑他榆木疙瘩，不通音律。
云瑶说不得谎，一说就露怯，只能为自己找补：“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听别人几句忽悠就犯糊涂了。”
男人又是呵地一笑，声淡且凉，听得云瑶心也微凉。
“谢勋，你娶我也并非真心，真要计较，你又好得到哪里去。”说委屈，谁又比谁少呢。
何况，这男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就是要借她上位，获得岳父赏识，从此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他自己非良人，又哪有资格苛责她。
宛如窒息的沉默时分，云瑶只觉难忍，她高声唤连翘，快步往外走，任身后男人沉邃目光似要将她击穿，她也稳住脚步未再回头。
出了屋，到院子里，连翘坐在树下，磕着瓜子，同小丫鬟唠嗑，那模样，好不惬意，竟没察觉身后已经有人悄声走近。
正讲到最有趣的段子，小丫鬟咯咯笑着抬头，神情却是一变，磕磕巴巴唤小姐。连翘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僵直身子缓缓站起，手搁到小腹上，嘴一咧，正要发作。
却不想主子更快一步，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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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这身子难不成比我还金贵，跟我吃一样的，我好好的，你反倒这疼那疼成病美人了。”
“倒、倒也不是，吃得好了，奴婢命贱，虚不受补。小姐莫恼，奴婢知错，任由小姐处置。”连翘慌张跪下，羞愤难当，恨不能以死谢罪。
因着对姑爷那份敬畏，不敢掺和，却忘了，她最该敬忠的，是自家小姐。她糊涂啊。
从小跟在身边服侍的丫鬟，真要处置，云瑶也舍不得，可不给人敲个警钟，往后她唤个人都费劲。
“既然你吃不得好东西，那就换成青菜萝卜，吃上一个月，把你那虚弱的肠胃好好地调调。”云瑶刀子嘴豆腐心，连翘感动欲哭，只觉自家小姐就是活菩萨，从此她要洗心革面，尽心尽力地侍奉主子，再也不取巧了。
入夜，正当云瑶苦恼之时，男人却自觉地去到厢房歇息，未再打扰她。
连翘有心补过，把话往好处说：“姑爷这也是为小姐着想，真要去了前院，歇到书房，这府里的人还不晓得如何编排呢。”
云瑶想了想，倒也是，便再不多想，早早睡下，安心入眠。
却不知，让她想不明白的男人独自在屋内，了无睡意。
太子喜欢谁，想娶谁，与他并无干系。可谁又知，太子完不成课业，罚的是他，太子偷溜出宫，罚的也是他，太子被困东宫，想见云家表妹，传递书信的也是他。
他送一回，她丢一回，后来太子干脆不写了，叫他代笔，仍旧一封封地送。直到有一日，她终于回了信，不谈别的，只问他信里所写满天梨花飞的山谷在何处，那里真的有仙人吗。
回信的自然不可能是他。太子许诺，总有一日，会带她去看。
可惜那山谷，在北方。江那边，沦丧的疆土，何时才能还。
少时，谢勋最大的心愿便是将太子死死按在文华殿里直到及冠，任他想娶谁就娶谁，只别再来扰乱自己。
可如今，娶了太子想娶的女子，谢勋仍旧时而发梦。
梦里，临安城破，他星夜兼程，领兵回援，却仍是不及。
火光冲天，女子着凤冠，倒在断壁残垣之下，浑身浴血，美得惊心动魄。
“谢勋，你去告诉他，我无愧于他，也无愧于全城百姓，可若有来世，我与他，再无可能。”
那漫天的火光，至今仍迷了谢勋的眼。
娶她，该或不该，他已无从计较。他只知，他非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