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愿
    云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尤其在自己家中,纵有不满,也只是腹诽罢了,最终,把不满的情绪化为瞥向谢勋复杂的眼神,似在警告男人,这是她家,她的主场,身为客人,可得谨言慎行。

    谢勋坦然接受云瑶不甚友好的眼神洗礼。

    小夫妻四目相对,旁若无人的模样,落到旁人眼里,却又是另一回事,当真就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一刻钟也分不开啊。

    还得董蕴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小夫妻仿佛情意绵绵的对视。

    云瑶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奇怪,出门前才吃了的,怎么又饿了。”

    随后而来的连翘迈着小碎步,紧巴巴追上主子,尽量平缓气息道:“小姐,我这就去叫厨子做,您还想吃点什么,小笼包、豆沙包、酱肉包鲜肉包还是---”

    “我只配吃包子?就没别的了?”异常耳尖的云瑶好似听闻到男人那低醇的笑声,颇有点羞恼,回头睥了连翘一眼。

    “我要吃虾仁蟹黄饺。”

    连翘顿时呆住。

    虾饺倒有,蟹黄包也有,可虾仁蟹黄饺,倒是意外了。

    小姐这就有点为难人了。

    不为难别人,就得委屈自己,云瑶这时气顺了,摆摆手:“快去,做不出来,那就加罚一个月。”

    心情舒畅了,看身边人也顺眼了不少,云瑶颇为有礼地朝董蕴颔首一笑,率先往后院走去。

    董蕴则更周到,笑着同谢勋道别:“这孩子被她父亲宠大,有时行事还不成熟,身为她的夫婿,也请你多多担待。”

    为报云廷和恩情,也有亡姐所托,董蕴未见得有多喜欢云瑶,但不得不护。

    “不必姨母提醒,我也会做到。”谢勋音色极淡,彬彬有礼的温雅皮囊下,透着让人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董蕴也不想自讨没趣,身为长辈的责任尽到,转身离开。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等太久,云瑶就吃到了她钦点的美食,虾仁混着蟹黄馅儿的饺子,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美味,勉强吃完一个便把剩的大半都赏给下人了。

    连翘要戒荤腥,没得份,眼看着小姐妹们大快朵颐,鄙视不已。

    有这么好吃?一个个土包子,没吃过好东西哦!

    董蕴也不催云瑶,她要吃就吃,要喝就喝,要发呆就发呆,反正时日还早,不急。

    作为云瑶的后母,也是姨母,董蕴的身份敏感又尴尬,要说亲厚,可这孩子始终待自己有成见,再多的耐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磨,若不是为了偿还云廷和替自己收拾恶毒婆家的恩情,这种表面风光实则怎么做都不讨好的苦差事,董蕴早早就不想干了。

    如今,对着云瑶,董蕴更多的是责任感,而非宠溺。

    说来,董蕴也只比云瑶大上十岁,不到三十的年纪,又生得白皙柔美,同云瑶站在一处,更像是一双各有美态的姐妹花,实在难以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

    然而表面功夫要做足,董蕴待云瑶向来大方,身为娘家人,给云瑶送的陪嫁,便是侯府附近的一座大宅子,不说宅子本身的价值,就是粉刷装潢,还有房屋摆设,也去了一大笔不菲的银钱,但董蕴从来不提,只叫丫鬟把装潢过后的房屋图纸拿给云瑶过目。

    “我瞧着还行,你自己再看看,有何要改的就指出来,我叫他们再去做。”董蕴为人处世没得指摘,云瑶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跟她较真。

    只把图纸囫囵扫过一遍,便叫丫鬟收起,云瑶转头对董蕴道:“我又未必去住,差不多就行了,你只要顾好父亲,别的事就不必太操心了。”

    云瑶也没将董蕴当做母亲看待,有事说事,绝不含糊。

    云廷和总说自己这女儿天真,不谙世事,怕被坏人骗。董蕴却不觉得,这姑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狐狸一样贼滑得很。

    身为老父亲,云廷和也不能免俗,患得患失,关心则乱。

    为了云瑶在婆家过得顺遂,早有出仕念头的云廷和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再多干几年,纵使内忧外患,朝务冗杂,人心涣散,早已使他心力憔悴,疲惫不堪。

    有些话,当父亲的又不便跟女儿讲,还得董蕴出面。

    董蕴也不惯着云瑶,问她要不要请几个闺中姐妹来家中聚聚,毕竟再回娘家,也不知是何时,嫁人过后到底不一样了。

    董蕴自己也是如此。

    话不中听,但是这么回事,云瑶听着不舒服,也没得反驳的道理。

    可才嫁出去,云瑶自己尚未适应,心情复杂,闺蜜来了,问东问西地,若是涉及让她们好奇已久的房中事,她未必招架得住。

    尤其乔雁,婚前来府里给她暖房时就神神叨叨地在她耳边道:“我听那些妇人讲,鼻子高的男人,那方面特别厉害,谢三郎又是个中翘楚,你可有罪受了。”

    乌鸦嘴,一语成箴。

    一想到大婚那晚,云瑶心头火辣辣,一抹红云不受控地爬上白嫩面颊,更添一股不自知的动人风情。

    董蕴瞧着云瑶这副女儿家的娇态,便知这桩亲事遭不到哪去。

    不说别的,单看外貌,谢勋已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少有人能及,莫说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便是成婚多年的妇人,见了此子也难以抵御。

    据闻,守寡多年,已是四十好几的平阳长公主,对谢勋也存了一份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到底年岁隔得远,顾着面子,平阳长公主不曾真的出手,不然这门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

    毕竟这位长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为人手段厉害得很。

    当年汴京沦陷,父兄惨死,年幼的平阳长公主愣是带着比自己还小的胞弟杀出了一条血路,在忠仆良将的掩护下逃离出京,衣冠南渡,过江重设朝堂,建立新的政权,其魄力可见一斑,莫说女子,就连男子也少有能及。

    就连云廷和对上这位长公主,赢面也未必大。

    但谢勋又是云廷和自己相中的女婿,这就有点意思了。

    然而当时那种情况,为求万无一失,云廷和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早早把女儿嫁出去,最为稳妥。

    于此,身为看客,又算局中人,董蕴对着云瑶意味深长道:“别家你可以缓缓,但乔雁,你最好还是见见,不然以后想见,怕也难了。”

    云瑶不明所以,却觉董蕴话中有话,不禁问什么意思,乔雁怎么了。

    董蕴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她跟你一样,也被逼着要嫁人了,可惜她没你这样的运气,你父亲是真心为你,而她要嫁去的地方,是魔窟。”

    云瑶心口一拧,颤声问:“她要嫁去哪里?嫁给谁?”

    书房内,门窗紧锁,就着昏黄的烛灯,云廷和打开机关,长桌从中间开裂,山峦连绵的沙盘露了出来。

    云廷和指着一座高耸的险峰问:“你说的可是这里?”

    谢勋垂眸,走近一步,拿一面小旗插在半山腰上,又指了几处,自后方连成一片,形成包围之势,只待时机,出奇制胜。

    聪明人之间不必言明,谢勋比划一圈,云廷和便懂了,却仍不动声色道:“你可知这天下间有谋略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能想到这招的也不是没有,可为何不曾付诸行动,遁入后方夜袭包抄,确实是奇招,可这险峻的山路如何打通,峰峦陡峭,修建通关的栈道又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其中的伤亡损耗,你可有算过。”

    年轻人有胆有谋,但兵行险招,若成了,还好,不成,则将招致骂名,甚至万劫不复。

    谢勋也有自己的坚持:“岳父更该知,若似太子那般正面进攻,毫无胜算,我朝再也没有八万兵将可以耗费。”

    在山中修建栈道,避开对方主力,绕行攻城,胜算更高,且伤亡也更小。但是否可行,这栈道能否修起来,兵将们能否克服险要地势,以最小的折损到达后方,其中变数太大,难以预测,尚需慎思。

    云廷和捋着短须,有意提醒:“你不是太子,即便伤亡降到一两万,若攻不下,你就是罪人。”

    太子的死,足以平息民愤,但谢勋不行,他若败,不止是他,他的家人也将遭殃。

    更何况,谢勋若死了,自己女儿不就成寡妇了。

    使不得。

    思及此,云廷和话题一转,更为语重心长道:“我只这一个女儿,养大不易,你需得好好对她。”

    “她是我的妻,我薄待自己,也不会伤她半分。”这是谢勋的心里话,说得尤为诚挚。

    正是这份诚挚,才让云廷和有所动容。

    趁热打铁,谢勋把话题拉回来,更为恳切道:“这一万兵士,由我亲自筛选,皆为自愿,且立下军令状,若有战殒,其家眷将得到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保其后顾无忧。”

    好家伙,身后事都安排好了,这是抱着死磕的决心了。

    那更不行。好不容易给女儿寻了个如意郎君,谢勋要真没了,他到哪里再去寻一个这般可靠的女婿。

    云廷和摆手否决:“你这才完婚,孩子都没影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国仇要报,香火也不能断。”

    谢勋顺着话道:“若有了孩子,是否就可行了。”

    此子狡黠,不容小觑,云廷和并未正面回应,只冷笑着道:“孩子也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先生一个出来再说。”

    谢勋犹有话说,却听得外头一声焦急的唤,管事高声道:“大人,不好了,小姐自己骑马跑出去了。”

    屋内二人俱是一愣,云廷和收起沙盘,凝着脸打开门,问怎么回事,夫人呢,为何不把小姐看好了。

    不等云廷和发问,董蕴自己寻了过来,目光坦然地告知来龙去脉。云廷和面沉如水,董蕴丝毫不惧,极有自己的想法:“她已为人妇,或许不久以后就要为人母,云大人,你不能总是自欺欺人,以为这孩子永远长不大。”

    话锋一转,董蕴看向谢勋:“只要别太离谱,随她,我也愿,谢三郎这个夫君并非摆设。”

    谢勋面色没比岳父好看多少,沉沉盯着董蕴,却一语不发,越过她大步出屋,边走边对管事道:“劳烦备马,我去接小姐回来。”

    管事不敢怠慢,立马张罗去了。

    云廷和仍立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抑制住了内心的戾气,厉声对董蕴道:“没有第二次了。”

    董蕴仍旧噙着一抹笑:“谢大人不罚之恩。”

    云瑶一路疾驰,到了国公府大门前,将马绑于树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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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拍:“乖啊,等我回。”

    门房见是首辅千金,自然不敢拦,恭身迎入府,内心纳闷极了,这位不是才成了亲,怎有空闲找来,可真有兴致。

    云瑶绷着脸:“帮我看着马,多话别问。”

    吩咐完毕,不待下人引路,云瑶熟门熟路地要去寻乔雁,然而走到半道上,就被闻讯赶来的国公夫人许氏拦了下来,欲将云瑶带到花厅,寒暄几句,把人哄好了就请走。

    看出许氏并不打算让自己和乔雁见面,云瑶原地不动,直接发问:“你们真要将乔雁嫁去柔然,将女儿往火坑里推,身为父母,你们何其残忍。”

    胡人有多残暴,他们不知道吗?他们配做人父母吗?

    “这话未免严重了,乔雁嫁的不是那些粗鄙武将,而是柔然大王子,柔然又是胡人里最为强盛的那一支,乔雁嫁过去,可比在这随便寻个夫家要强多了。”许氏并非乔雁生母,而是续弦,跟乔雁这个便宜女儿的感情不深,倒还真没觉得自己残忍,反倒认为乔雁是去享福的。

    “再者,同柔然和亲,乃皇上和长公主的意思,就连你的父亲也不能违逆,我们又如何拒得了,抗旨不尊,那可是死罪,乔雁不嫁去柔然,也活不了。”

    许氏自认句句在理,云瑶根本反驳不得。

    云瑶咬着下唇,死死盯着许氏:“为何是乔雁,为何非她不可。”

    许氏嗤地一笑:“她不嫁,谁人嫁?皇上的宝贝公主,还是云小姐你?对了,如今该唤你谢少夫人,将来兴许就是侯夫人了。”

    说到这,想到跟随太子征讨羯人却惨死乡野尸骨无存的胞弟,许氏亦是红了眼圈,恨声道:“谁让太子斩杀了羯族的大将,却又吃了败仗,羯人恨不能食我们的肉,啖我们的血,能与之抗衡的,也唯有柔然了。乔雁嫁过去,若真能说动柔然讨伐羯人,那就是大功一件,史书上也得记她一笔,身为女子,她也不枉此生了。”

    云瑶已经听不下去,满脑子乱糟糟的,也无意再同许氏争论,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到乔雁。

    但许氏不想节外生枝,毕竟皇帝已经召见国公爷,把这事定了下来,册封乔雁为护国公主的圣旨也在草拟中,不日就将昭告天下,事已至此,不宜再多生事端。

    “国公夫人又在担心什么?我只是想见见乔雁,同她说说话,夫人身为长辈,就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吗?”云瑶试图冷静下来,心平气和道。

    许氏忌惮皇权,半点不松口。

    就在场面焦灼之时,下人慌张的声音传了过来:“谢大人留步,这是内宅,可别惊扰到夫人小姐们。”

    然而谢勋不予理会,轻轻松松地推开拦住他的家丁,身形矫健宛如疾风直掠而来。

    见到来人,云瑶也是一愣。

    谢勋走至云瑶身前,展现出世家公子的风范,同许氏问好。

    谢三郎风姿卓绝,许氏颇有好感,只可惜娶的这个妻,差了点意思,要是她的女儿,必不会这么任性,不管不顾地闯入别家府邸,毫无高门贵女的素养可言。

    许氏缓了语气:“你来了正好,赶紧把人带回去,乔雁待字闺中,实在不便见客。”

    谢勋面色温和:“晚辈倒觉得,闺友之间,见个一面,并无碍。”

    许氏神色微变:“谢三郎,你好歹在朝为官,应知朝堂形势,也知社稷动荡,军力薄弱,和亲一事势在必行,你那首辅岳父都改变不了,你们又能做些什么。”

    谢勋敛了唇角那点弧度,黑眸中蕴着的深沉之色,叫人看了发颤。

    “他们做不了什么,只是来看看我这个困在闺中不得自由的可怜人,母亲又何必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身后骤然传来的女声,云瑶闻之却未有太多的喜色,反而悲怆莫名,一瞬间,泪睫于盈。

    直到乔雁走到云瑶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我的生辰快到了,你不是说要送我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我已经等不及了。”

    许氏正要出声打断,乔雁一个冷眼瞥向继母:“母亲,我将来可是柔然的大王子妃,还望母亲慎言。”

    最终,许氏到底有所忌惮,败下阵来。

    这丫头若真有本事,讨得柔然王子欢心,那自己确实拿她没辙,国公府的未来,也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许氏让了步,谢勋也得回避,去往前院等候云瑶。

    走之前,谢勋低头,对云瑶道:“长话短说,克制住。”

    短短几个字,云瑶明白谢勋的意思,可她此时也没心情回应,与乔雁交握着手,寻个僻静的地方诉说心事。

    乔雁还没什么,云瑶却比乔雁更为难过,忍不住说着意气话:“不如,我们跑吧。”

    说完,云瑶自己也觉可笑,一滴热泪落了下来,淌到乔雁手背上,迅速晕染开来,与肌肤融为一体。

    乔雁抬手在云瑶面颊上轻拍:“多嫩的一张脸,哪是逃命的样子,你想,我还舍不得呢。”

    云瑶紧握住乔雁的手:“你等我,我再想想,兴许就有办法了。”

    柔然虽比羯族强点,不至于见人就杀虐,可胡人生性残暴,又能有多少人性可言。

    云瑶仍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落入虎口,生死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