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程薇刚想说工作室还未到营业时间,江瓷拍拍她后背,示意她来处理。

    “认识?”程薇悄声问。

    “嗯。”江瓷道。

    “谁啊?”程薇又问。

    “高中同学的——奶奶。”真细说起来,江瓷还真不知道怎么定义她和鹭时之间的关系。大概是……同学以上,朋友未满。

    程薇觉出她言语中的迟疑,最后还是笑笑,“行,那我先上楼了,攒了好多活。”

    江瓷组织措辞正要上前,一直噙着笑意的老人倒是先开了口:“小姑娘,又见面了。”

    老人又道:“你和小时一样,叫我奶奶就行。”

    “奶奶,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江瓷抿着浅笑。

    “瞧着稀奇,进来看看。”乔巧兰打量她的眉眼,停留两秒,随而落向别处,参观起室内,乐呵道,“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逛逛就好。”

    “对对对,我们自己逛逛。”

    江瓷抬眸,转而暗里打量老人身边的男生。看来这就是鹭时的弟弟。他和鹭时不太像,如果说鹭时是一块温润玉石,那眼前的男生更像一朵向日葵。浓眉大眼型,笑容很灿烂,露一口大白牙。

    话虽如此,江瓷哪能真让他们自己逛。自己带着他们穿梭于不同的货架,不时看看摸摸。

    一连好几天,一老一少跟上班似的,来工作室打卡。

    今天是一老一少过来的第四天。

    江瓷抱电脑下楼,就见一老一少一人一块泥巴,坐在拉坯机前。程薇瞧见她,扬了下眉,用眼神示意交给你了,转身去帮助别的客人。

    她放下电脑,朝二人走去。

    江瓷在乔巧兰身边半蹲下。拉坯机上,很规整端正的圆底平边盘子渐渐成形。她夸赞:“奶奶好厉害呀。”

    “是你们指点得好。”乔巧兰面露慈善笑意,泥浆包裹手部,熟悉的触感令她怀念起旧时光。

    江瓷自然是将成果归功老人家身上。第一次拉坯的客人,鲜少有人能拉得这么好。除了坯体偏厚,其余的算得上完美。身旁的男生探头探脑,她侧目,男生手里的细长条坯体被迎宾气球人附体,歪歪扭扭,不受控制。

    “需要帮忙吗?”她问。男生直接起身,给她让座,“要要要。”

    泥巴团在她手里得到解救,处理结束,江瓷被电话叫走。

    江瓷一走,鹭岩凑到乔巧兰身边,压低音量:“奶奶,我觉得我哥的绯闻女友比小语姐好。小语姐太能咋呼了,和她聊天都觉得吵。”

    “你和小江还有联系呢?”乔巧兰问。

    “小语姐天天发消息问我哥的去向,问我哥兴趣爱好。”手机又在裤兜震动起来,鹭岩拿出,伸到乔巧兰眼前,“喏喏喏,又来了又来了。”

    他哥不是说拒绝了吗!难道是个幌子?

    “奶奶,你说这里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啊?”

    乔巧兰睨他,又望江瓷去而复返的身影,叮嘱他别乱说话。

    江瓷重新坐下,拉坯机慢下转速,她拿来热风枪吹定型,取坯。一切装饰妥当后,江瓷问一老一少是过后再来补色,还是工作室代替上色。鹭岩张着嘴:“这么麻烦呢?不能直接上色吗?我还以为能直接带走。”

    江瓷指着墙上张贴的科普贴纸,说道:“不建议做好就上色,因为泥巴没干透,不吸色。”

    “可是——”鹭岩要开口,乔巧兰拍拍孙子的手臂,反倒笑眯眯,“我们之后再来补色。”

    江瓷做好登记,送一老一少出门。经过拱门时,乔巧兰停住脚步。江瓷略一怔,跟上。

    乔巧兰勾着鹭岩的臂弯:“你哥那房子,该多添一些碗碟杯子了。不然哪天家里多来几个人,连个碗都没有。”鹭岩不住点头,谁懂他这几天的痛,他亲哥竟然让他用一次性碗筷吃饭,简直过分!

    老太太手一指,要了一摞盘子。再一指,汤碗面碗料碟筷托也没落下。不多时,满满当当堆在收银台。

    程薇在忙碌之中望向收银台方向,与江瓷的目光撞了正着。她冲江瓷竖大拇指,江瓷有些无措,但也只能继续打包,认真裹上防磕碰的蜂窝纸。

    打包好之后,她叫来苏晓森帮忙送货上门。

    -

    鹭时从书房出来添水,门口处传来嘈杂声,看来是乔巧兰和鹭岩回来了。

    两人每天都出门,问去哪儿,也不说,神秘得很。鹭时没多想,只当他们想四处逛逛。有鹭岩陪着奶奶,他还算放心。鹭岩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但有时候也还算着调。

    他放下杯子,往玄关走。

    先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两大个纸箱。

    “奶奶,东西我就给您放这儿了。”

    “哎,好好。小伙子,麻烦你了。”乔巧兰说。

    苏晓森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大老板特意交待,要把您和这些安全送到家。”

    乔巧兰笑着想让他进来喝杯水,苏晓森可不敢,连忙离开。

    鹭时走到门边,只见电梯已经合上。绕过一面,纸箱上印的黑色Logo出现在眼前,江瓷工作室的Logo。他脚步微顿,抬手触碰纸箱:“你们去文创园了?”

    “昂,是啊。”鹭岩撇开他哥,推着箱子进屋。

    “怎么没跟我说一声。”鹭时道。

    乔巧兰边换鞋,慢条斯理道:“又不是给你买的,为什么要和你说。”鹭时无端哽在喉间,他跟在乔巧兰身后,“至少我能送你们过去。”

    “您忙,我这个老太太可请不动大佛。”乔巧兰在摇椅坐下,替她开启按摩模式的鹭时又中一枪。回来推第二个箱子的鹭岩也附和,“就是就是。”

    鹭时:“?”

    今天怎么了这是?他里外不是人了还?

    “小时啊。”回来的路上,她可打探到了,小姑娘叫江瓷,本地人,陶艺工作室是她和朋友一起开的。乔巧兰语气慢悠悠,“什么时候请小江姑娘一起吃个饭?”

    鹭时在餐边柜给乔巧兰泡茶,热水渐渐漫过杯口,淌落指尖,烫得皮肤发红。条件反射抽回手的间隙,差点带倒一旁的虹吸咖啡壶。他几乎以为自己正处于万米高空的航班中,耳鸣捕捉不清信息。

    请谁吃饭?

    “奶奶,我不是说过了,我和姜语不可能。”鹭时敛下神情,垂眸过滤茶叶,暖白色的瓷杯倒入浅绿色的茶汤,七分满。

    “奶奶什么时候说是小语姐了。”鹭岩从厨房探出脑袋,“哥,你不是在和江瓷姐处对象吗?”

    “???”鹭时莫名其妙,不是,这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蜚语?他和江瓷......处对象?这回不仅是耳鸣,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聋了。

    “哥,你就装吧,小语姐都拍到你们在一起的照片了。”鹭岩说。

    鹭时一整个人都在状况外。照片?又是什么照片?

    乔巧兰端起茶杯,轻轻吹散聚拢的雾气,鹭时拿她手机,翻找。

    照片不多,一共三张。

    第一张,江瓷上他的车。

    第二张,江瓷歪了身子,他扶住她的胳膊。

    第三张,则是在酒店前,两人面对面站着。他微垂首,她微仰着头。

    就凭这三张照片,就怀疑他和江瓷在一起?鹭时终于知道,为什么营销号经常传出离谱的新闻了。乔巧兰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他锁屏,放下手机,再次解释:“奶奶,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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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江瓷在一起。”

    “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嘛,干嘛耷拉着脸。”乔巧兰轻哼,放下茶杯,“那丫头入了我的眼,想和她交个忘年交,不行啊?奶奶这不想着,噢,你和她是同学,联系方式总该有吧,奶奶平时没麻烦过你什么事吧——”

    鹭时头疼揉着后颈,奶奶的脾气他还不清楚?越老越顽童。

    “不就是想让你帮忙牵个线,不帮就不帮,奶奶也不是没长嘴没有腿。”乔巧兰起身,“小岩——”鹭岩狗腿跑来,挑衅看他哥一眼,“哎,奶奶,有什么吩咐。”

    “走,陪奶奶再去一趟陶艺工作室。”

    “好嘞!”

    乔巧兰年轻时用眼过度,患过眼疾,现在窗外天色已经渐渐黑下,万一在哪里磕着碰着就麻烦了。鹭时闭了闭眼,只求老太太别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他妥协:“成,我帮还不成吗。”

    乔巧兰停下步子,拧着脸瞧自己大孙子:“真的?”

    “嗯。”

    乔巧兰得了保证,心满意足。重新躺回摇椅,和好姐妹视频。视频完,瞧见鹭时还在客厅,便道:“小时,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能去哪里?

    “不是答应了奶奶去找小江姑娘?”乔巧兰反问,鹭时下意识看腕表,“现在?”

    乔巧兰点头:“现在。”

    鹭时:“......”他就出来添个水,结果自己一口水也没喝上,还被无情赶出家门。

    鹭时离开一会儿,鹭岩从游戏中抬起头:“奶奶,我哥走了,今晚谁给我们做饭?我在厨房看见锅里已经闷了大米饭。”

    “走,我们孙儿俩下馆子去。”乔巧兰语气轻快起来,“你哥老管着我跟你爷爷,怕我们三高怕我们重油重盐吃出毛病,正好趁着他不在,出去搓一顿。奶奶可想那一口辣,想很久了。”

    鹭岩眨眨眼:“万一,他一会儿回来怎么办。”惹怒哥哥的下场会很惨,小命不保是次要,提款机被关停才是重点。

    “你哥不会回来的。”乔巧兰说。

    “啊?为什么呀?”鹭岩不解。

    “小岩,你可记住了,万事要以眼观心。”

    鹭岩恍然,噢,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可能他道行浅,没悟出这和他哥回不回家吃饭,有什么必然关联。

    -

    工作室里,陶乐和苏晓森已经下班,程薇在楼上忙自己的活,江瓷蹲在货架前清点货物,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江瓷扬声道。

    脚步声没停下,反而渐行渐近。

    江瓷回头,就这么蹲在地上,仰头觑向来人,意外道:“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鹭时碰碰鼻尖:“顺路,看见还亮着灯。”

    “噢。”江瓷忍着突然站起供血不足的眩晕,稍作停顿,才往接待台走。鹭时跟上,江瓷往电脑输入库存数量,随意一瞥,品出他不同以往的踌躇。她收回视线,状似无意问,“发生什么了吗?”

    “其实我有点犹豫。”一路过来,鹭时打好腹稿,可这一刻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太像你的风格,难以启齿?”

    “稍微。”鹭时略颔首。

    江瓷勾起嘴角笑笑,忽然想起初四晚上和他在一起的女生。不会是帮忙追女生……之类的吧?

    鹭时捻起托盘里一个不规则的小摆件,把玩两下,放回原位,直视接待台后的江瓷:“晚上赏脸吃个饭?”

    或许是一秒、两秒,或许是半分钟、一分钟。如飞机划过天际,以几百公里的时速飞行,留下长长的尾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速播放。

    等待果然最让人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