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为了阻止谢微云黑化,华小满发了一天的疯,谢天谢地,总体不算太亏。

    就是一不小心掏空了面子。

    但行走江湖,太在意面子难免束手束脚,如今全豁出去,也就无所畏惧。

    譬如她此刻人在七曜宗,作为修真小报上的热点人物,要是怕被人议论,只怕连门都出不了。

    事实上她非但不藏起来,还要光明正大去找另一个热点对象——谢微云。

    话说谢微云实在是惨,前不久才从审判台解救出来,转头又被关进戒律司。

    要不怎么说是黑化反派,这人生经历比十八弯山路还坎坷。

    这事都怪七曜宗。

    纵使封印之事暂且揭过,但私闯禁地的罪名成立,所以谢微云还是得受到相应惩罚。

    其实这事可大可小,可七曜宗愣是得理不饶人,千方百计要从边边角角扣出点小错误。

    说好听点是铁面无私,难听点便是小肚鸡肠。

    总之还蛮好笑的。

    对此,华小满一边鄙夷,又有点暗喜,这不,又到了她发挥的时候。

    这才刚给大反派洗刷冤屈,不得趁热打铁再刷波好感,日后小命不用愁。

    据说戒律司专门用于惩罚犯规弟子,一人一间小黑屋面壁思过,湿冷阴暗,对病患十分不友好。

    谢微云伤未痊愈就被扔进里面,一定很寂寞很无助。

    别急,你的强来了。

    —

    戒律司设在七曜宗后山。

    荒凉偏僻,人迹罕至,茂林遮天蔽日,织成一张巨网,将门窗一锁,只剩一片幽幽的黑暗。

    此处与囚牢无异。

    环境和“好”一点也不沾边。

    但难得清净。

    谢微云很满意这鬼地方。

    他闲散地倚在墙边,披风松松垮垮搭在肩上,身形挺拔高大,在墙根处落下一片阴影。

    脑袋略微偏着,侧脸线条干净凌厉,他掀起眼皮,好整以暇地欣赏眼前画面。

    唇角略微勾起,像瞧见了什么趣事。

    本该昏天暗地的狱内灯火璀璨。

    半空中飘着一簇火焰,橙中带蓝,燃烧到极致,将斑驳脱落的墙面照得淋漓尽致。

    焰火仿佛注有灵魂,拼命想逃离此地,不断撞击狱顶四角,发出哐哐响声。

    它正在寻找突破口,但始终求门无路。

    谢微云突然有些乏味。

    橘芒洒落,他簇拥在暖色之中,焰光映在寒玉般面容上,视线依旧冷淡,身上没染上什么温度。

    目光散漫,看向垂死挣扎的猎物。

    没意思。

    给了机会不中用。

    他百无聊赖地轻点指尖,遍布四周的赤色法阵显露,血光一闪,赤痕随之减淡。

    阵法力量正在削弱。

    继续降低难度来消磨时间。

    冥蝶暗喜,卯足力气仰冲而上。

    然而触到阵法边界时,忽地一声巨响,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上,登时头晕眼花。

    出不去。

    一点也出不去。

    谢微云灵骨双废,画的法阵却邪门得很,任凭它闹了半日,一个针眼大的洞都没凿出来。

    尊严和自信心受到严重打击。

    “废物。”冥蝶咒骂一声。

    然后大喊大叫往下冲:“废物,我要和你拼了!”

    幽静的牢内兀自刮起大风。

    宽松的月白披风飘飞,向外翻出一角,露出藏在里面的玄衣,刹那间,滚烫的气息如岩浆蔓延。

    谢微云漫不经心抬眼。

    他动了动,不过是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眼神始终寡淡,一脸不屑。

    焰刃定格在半空,噼啪一声碎成渣滓,冥蝶来不及惊呼,肢体一僵,突然动不了。

    下一瞬,一股强力下压,将它狠狠砸在地上。

    冥蝶疯狂挣扎想要起身,阴影覆下,谢微云慢悠悠走来,抬脚碾在它身上,俯下身。

    语调散漫,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废物,骂谁呢。”

    冥蝶:……

    我靠,说好的废人呢。

    它第一次用惊恐的眼光去打量上方的男人。

    谢微云目光下瞥,发丝从兜帽中滑出,映上焰光,浑身上下仿佛烧了起来,连发梢都坠着橙光。

    神色平静如水,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将百年邪灵禁锢在原地。

    情绪没有一丝起伏,踩在身上的力道却十分狠辣。

    冥蝶扑腾两下,始终无法动弹半分,终于认清事实——

    谢微云力量强到可怕。

    甚至比当初一人一剑单挑百万妖邪时还要可怕。

    可他不是废了吗……

    冥蝶颤颤巍巍瞥去,光芒在谢微云脸上颤动,他眼底无波无澜,只是额间添了道若隐若现的火纹。

    霎时心神一震。

    被誉为邪道宿敌的他如今竟修魔……

    离奇却又合理。

    太幽墟煞火连烧七日七夜,能活着回来的绝对不是人。

    冥蝶嚣张气焰顿时消弭,服服帖帖说:“我错了。”

    邪魔强者为尊,吃硬不吃软。

    彼此都一样,就不要窝里横了。

    见他不搭理,冥蝶低声下气:“饶了我吧。”

    “我错了饶了我吧。”两句合并又念叨几遍。

    谢微云似乎笑了一下,这才满意起身收力,合了合散开的披风,抬腿迈向一旁。

    冥蝶嘟的一声,从踩扁的纸片鼓成立体形状,溜须拍马地飞了过去,替他抚平外衫的褶皱,就差叫声爹了。

    见风使舵的事它比较在行。

    就指望被谢微云带着东山再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它这只小火蝶必然也能扬眉吐气。

    只是此刻屈身于七曜宗,难成大事,它瞅了眼身旁强大的男人,发现他又漫不经心地倚在墙上,无所事事。

    冥蝶斗志昂扬,干劲满满。

    “下一步怎么办。”

    “先把七曜宗杀光。”

    “还是先宰占你便宜的疯子?”

    谢微云:……

    疯子?

    华小满。

    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平生最大的喜好莫过于惦记别的男人,次要喜好则是找他撒气。

    今日一言一行却一反常态,的确很疯,差点疯成个正常人。

    她说——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我会陪你同去苍阆山。”

    如此腻歪深情的话,是她能讲出来的,但只会和除他以外的男人说。

    冲他说的话,三句不离死和滚。

    她比较擅长气人,譬如今日将七曜宗那群气到闭嘴,算有几分真本事。

    这时,铜门突然被人叩响。

    “谢微云,是我。”

    冥蝶:!

    送上门来了。

    —

    戒律司的野草比华小满还高半个头。她摸黑敲了三声门,没人理会,犹豫一秒,决定不请自入。

    屋内漆黑一片,死水般沉寂。

    看不清谢微云在哪,又感觉哪都是他,华小满蹑手蹑脚,生怕把人给踩了。

    终于,在墙角发现了谢微云。

    破旧烛台上,一小撮烛火摇曳,微光忽明忽暗,他半边身子渡上薄光,半边身子彻底融于黑暗。

    脸侧向暗处,透着股冷意,一副闭门谢客的姿态。

    华小满作为不速之客,胆子挺肥,主动走上前,同时叫着谢微云的名字,在他面前蹲下。

    谢微云的脸很耐看。

    浅橘色光零碎洒落,淡化了眉眼处的疏离感,长睫浓密,落下一道弧度柔美的剪影。

    纯白披风覆在身上,两片唇瓣微红,有点美强惨那味。

    可叫了十几句,他皆不应。

    他貌似睡着了。

    但也可能是……死了。

    华小满心尖一颤。

    谢微云驾鹤西去,能省去许多麻烦,只是她前面七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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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绕的铺垫那么多,岂不是成了笑话。

    但这不是大问题,如果他真嘎了的话,其实利大于弊。

    沉思片刻,华小满伸出食指,慢慢倾过身体,去探谢微云鼻息。

    短短一瞬,她脑补很多事。

    连谢微云埋哪都想好了。就埋苍阆山,陵墓一定要大,和白月光小师妹合葬,让苦命鸳鸯在下面再续前缘。

    忍不住感叹,她真是全世界最善解人意的未婚妻。

    指尖一点点靠近,感受到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昏黄烛火下视野受限,手指忽然没了方向,上下左右调整位置,倏地戳到两片唇瓣。

    冰冰凉凉的。

    还有点软。

    华小满动作一僵,莫名尴尬。

    下一秒,一缕浅浅的呼吸洒在指背上。

    她猛地向后一撤。

    怎么还在出气。

    没死透?

    华小满正茫然,谢微云猝然睁眼,一双乌沉沉眼瞳瞥过来,目光蓦地与她对上。

    笑不活了,人真没死。

    她心一震,下意识将手缩回,可惜晚了一步,手腕倏地被扣住,整个人往前带了一下。

    差点就要狗血地扑进谢微云怀里,他骤然收了力。

    华小满身体一晃,膝盖猝不及下磕,扑通一声,利落干脆地跪在谢微云腿上,拜了个早年。

    头顶冒出一声恶劣的低笑。

    ……可恶。

    这货一定是故意的。

    华小满敢怒不敢言,将脏话憋回肚子里,战略性耳聋。

    她这不是怂,而是审时度势。

    反派被欺压久了,心里有点小阴暗小扭曲能理解,才这种程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但下一秒悲哀发现,她的手腕还被谢微云捏在手里。

    她悄悄使了两下劲,没能拽回来,对方心知肚明,却毫无松手的意思。

    谢微云手指修长干净,圈在腕骨最细的一节,漫不经心地敲着她手背,捉住她好比捉到什么把柄。

    掀眼盯着她,一寸一寸欣赏她脸上小表情,眼仁深黑,神色略显随意。

    情绪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居高临下的审视下,隐隐有股压迫力,华小满整个人差点垮掉。

    氧气仿佛被夺走了一样闷。

    她莫名做贼心虚,居然有想磕头认错的冲动。

    稳住。

    跪直来。

    苍天为证,她这回真没干啥坏事,但也不能明说“我想看看你死透了没”这种低情商的话。

    她痛苦纠结半晌,指了一下:“我的手……”

    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巴巴的,像被什么晒干了水份。

    谢微云:“你看起来很失望。”

    他无视掉她的话,手指翻来覆去地转,揉着她腕上筋脉玩。

    什么阴间癖好。

    华小满正低头编腹稿,耳尖飘来一句话,懒散中带点哑,声音近了一点。

    “在失望什么?”

    是的我很失望。

    失望您竟然精神抖擞地活着。

    她面不改色地说:“是这样的,你衣带松了,我想帮你系上而已。”

    贼兮兮地蹲在人家边上,还怪异地掏出根手指,行事确实诡异,差个合理解释。

    又欲盖弥彰补了句:“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冷着。”

    毕竟她名声在外,案底丰富多彩,多半粘连桃色事件。

    说完,眼神下瞥示意他看。

    谢微云余光扫去,胸前披风上的两根束带,松松散散挂着,动作幅度大点就要解开了。

    华小满脑袋高高昂起,一脸坦然,一副“我没说谎”的样子。

    他多盯了两秒。

    默了一会。

    手仍是捏在她腕骨上,另外腾出只手,神情倦懒地系好束带,随即重重一扯,似乎绑了个结。

    最后才将头抬起,像是随口一问,音色清冷,不依不饶的样子。

    “我冷不冷和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