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如暗流涌动，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以谢微云为中心，周身气浪沸腾，画面扭曲。
实在是太不节制了！
冥蝶从他肩上弹起，须腿乱蹬，翅膀要烧起来了一样，差点被烫熟。
煞火的劲头过于恐怖，谢微云的操作更是令人瞠目结舌，挥霍无度地消耗力量，虽行好事但手法残暴。
它忍了一下没忍住，撅嘴道：“值得吗。”
就为了一丁点好处？
出手也太阔绰了。
而且大费周章去救愚蠢的人类，怎么看都不像魔修的行事风格，甚至可以说是作风不良。
他会弄成这副模样，还不是怨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
片刻后，谢微云才漫不经心起身，体温灼灼烫到惊人，眼底的阴沉暴戾一闪而过。
煞火是把双刃剑，既能扼杀敌人，也会使自身遭受反噬。
谢微云原地站了一会，身上热潮一点一滴消散，拢了下披风，神情恹恹朝一处扫去。
心想，确实不太值。
应该让她多渡几口气。
在某一刻起，情况发生逆转，掀至云霄的巨浪倏地凝固，在半空滞留一瞬后，散成暴雨落下，嘈嘈切切砸在海面上。
同时，涌入云海城的浪潮似一盘散沙，七零八落淡去，须臾间滚滚水花化为虚无，万里海域竟比湖面还静三分。
整座城，说静便静。
很凶猛的力量。
并且刻意隐去了气息，微妙到让人几乎发现不了源头。
华小满下意识扭头，撞进一双黑沉的眼眸，谢微云倚在一旁，站姿松松垮垮，好似就等她回头。
视线对上，很平很静。
她知道这些全是大反派做的。
只是没料到，他修为如此高深莫测，行动速度快到惊人。
如果真有一天要拧她脑袋的话，是不是连眨眼功夫都用不到。
华小满想过去道个谢，不过这会齐鸣夏情绪上头，急需一个依托，拽住了她一只袖口，她没法过去。
等再看过去时，谢微云冷漠地别开了眼，一脸不屑。
……
云海城危机解除，但故事并未就此划上句号。
光絮从江婳身上飞出，越过海面，慢慢沉入海底，如同拨开云雾，苟活于重溟海域的生灵得以重见天日。
他们世代在阴暗肮脏的海沟中求生，灾难来临之际求救无门，在这短暂的一生，悄悄诞生，再无声无息死去。
当光束穿过层层混浊的海水，如同某种引导，等待死亡降临的鲛人仰起脸，仿佛看到生的希望。
一切是以血与泪为代价。
失去鲛珠的鲛人寿命短暂，江婳带着仇恨而来，却是为族人而战，燃尽己身，博一个新的征程。
或许到了这一刻，齐霄才能抛下一切顾虑，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尽想做之事。
他将江婳拥在怀里，感受她的身体渐渐轻盈，仿佛拂面的海风，几乎感受不到太多的重量。
摊开十指想要捞起，细碎的光点从指缝中漏下，什么也没留住。
鲛珠离体太久，如今物归原主也无济于事，齐霄扣住鸣鸾螺的手腕止不住颤抖着。
以献祭肉身和灵魂的方式离去，便是剥夺了来世的可能。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在碎芒愈发透明之际，一道澄净的蓝光乍现，犹如一片巨网，汹涌急切地将飘远的灵光捞回。
光絮散落整片海域，湛蓝的光追随而去，带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头，仿佛沉寂许久的湖面卷起一场海啸。
长老意识到齐霄在做什么之后，心头一颤：“糊涂！”
齐霄置若罔闻，发了疯似的想要留下什么，半分后果也不顾，拦也拦不住。
长老哽咽道：“霄儿，为了一个女子你竟什么也不顾了吗？！你这是懦弱！”
离了谁不能活，何况只是一个相知甚少的海妖。
懦弱吗？
齐霄并不认同。
敢于正视自身妄念，此生赤忱尽兴走到生命尽头，他分明觉得，这是难得的时刻。
难得与自己的内心坦诚相待一次。
相逢太匆匆，聚散不由己，只盼来日同归。
华小满瞪大了双眼，眼睁睁望着两道缠绕一起的灵光，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再一起沉入海底。
江婳魂魄散去，齐霄便耗尽自身修为，以肉身为灵介，将碎成细沙的魂缝补好。
如此做的话，江婳不必魂飞魄散，只是当下两个人都活不成。
在众人眼里，齐霄分明是优等生的典范，性格内敛温润，待人谦逊有礼，一个一生都不会犯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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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刻，他不声不响，却将爱意诉说到了极致。
也许从前，他的爱悄无声息，好似不存在一样，可如今，整座云海城的人才明白，他肉身底下有着怎样一颗炽热的心。
没有人能阻挡他此时的决定，他也没留任何余地，匆匆一瞬，消散于众人视野。
华小满突然觉得，齐霄才是最疯的……
在乎一个人，真的可以到甘愿舍弃性命的地步吗？
她心里难免酸涩，不是很能共情，因为她全身上下最在乎的就是自己这条小命。
目前她只晓得，齐鸣夏差点哭背过气去，泪滴滚落眼眶，在下巴聚成一小滩，整张脸都哭红了。
有结界阻隔，他只能远远望着，在还没能深刻领悟男女之情、人妖之恋时，看着兄长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连好好的道别也没有。
华小满不太会安慰人，而且是安慰看她不爽的齐鸣夏，她只能一会拍拍他的背，一会拍拍他脑袋。
然后不太熟练说：“别哭了……”
才一开口，齐鸣夏哭得更伤心了，连日来的情绪未消化好，就面临生离死别，可谓是人生至暗时刻。
所以当他悲伤到抱住她的手臂时，华小满没有太多惊讶，反而主动把手伸过去。
然而他整个人都埋过来时，华小满僵了一瞬。
齐鸣夏犹如淋湿的小猫，极度渴求温暖，倾过身，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双手捉住她的手臂，呜咽啜泣。
这还是头一次，和齐三距离这么近，而且还是他主动的。
情有可原，所以华小满没推开人，偶尔在他背脊抚过，给他顺顺气。
真是只可怜小猫咪。
华小满暗自叹了口气，余光注意到有视线黏来，偏头一瞧，谢微云就在不远处盯着她。
目光沉静，情绪分明比水还淡，却不由得让人背脊一凉。
也不知他观察了多久……
华小满顿了一下，默默地避开视线，又在齐三身上拍了两下。
“……”
谢微云面无表情，伸手在侧腰摸了一把，满手的黏腻，海风里混杂着血腥气，令人难以忽视。
伤口还撕裂着。
没人管。
冥蝶感觉到了周身的低气压，真诚提议：“要不……你也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