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帝躺在重重帷幕之后,他其实还是壮年,但在常年的辛劳与病痛之下,显得异常疲惫与苍老。
折柳替昭文帝把帘子打起来,冲散屋子里陈腐的药味。
昭文帝在她身后问:“折柳……你跟着朕多少时候了?”
折柳伸长肩背把帘子挂起来:“回陛下,六年了。”
“六年前你是籍籍无名的一个侍女,六年,现在你是尚衣局掌令了,再往后,老三登基,他想要拔出世家,少不了得依仗你,折柳啊……你比之当年的元翡丞相不遑多让。”
折柳不知道昭文帝为什么忽然扯起这些,但她明白规矩。昭文帝百年之后的事情,他自己可以谈,但他们这些坐做手下的不能。
昭文帝也不指着她搭话,自顾自地往下说:“别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朕倒是比虎毒,老大朕处理掉了,人在贵妃那边,等老三回来了你替朕传个话,让他好好葬了吧,多少是死后的体面。”
折柳不声不响地站直了说:“陛下年寿无尽。”
昭文帝沙哑地笑了。
他笑得很费力,一只手捂着胸口喘息,等到笑声平息了,浑浊的目光奋力地向打起的帘子外看,但这会日落了,外面的光暗,他只能看见宫殿模糊的轮廓。
“别说这些外人糊弄朕的话再骗朕了,朕身体是个什么样,自己能不知道吗?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六年,朕也会累的,只是朕确实放心不下老三那个孩子。”
折柳:“就算……容公子也还陪着三殿下,陛下不用过于忧虑了。”
昭文帝的目光凝住了,他幽幽地说:“容周行么?”
江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和容周行抱成一团扑到一边。飞来的暗器插在一步外的地面上,泛着蓝光。
险之又险。
江秋松开容周行的手,自顾自站起来,他一眼也不看容周行,径直对一边天问道:“传讯军中,向金陵进军五里。”
——他们的兵还在金陵城下,就有人敢对着他们的人放暗器了,不施加一点货真价实的压力,难道还真把他们当成吃素的了?
容周行要拦他的手垂下来,不太明显地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他还挺喜欢江秋这样带点匪气儿、冲在他前面护着他的样子。
亭外,射出暗器的乐人已经被天问控制住。那是个女子,一把拨琵琶的手握在刀刃上,血不住地往下滴,广袖垂地,发鬓间还有装点的珠玉。
乐人是容氏带过来的。
容老爷辩驳:“不是我要杀你,要是我想杀你,又何必约你来谈?更何况北境军就在金陵城下,激怒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江秋余怒未消的目光瞪过来。容老爷喉头下意识地一哽,下一刻,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被一个什么名堂也没有的小子唬住了。
容老爷最重的是面子,当即冒了火:“你是什么人?”
江秋:“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容老爷冷笑:“你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野小子,我凭什么认识你?”
江秋眉心骤然一紧,不是逞强斗狠,容老爷不该不认识他。他从千万重思绪里,一时间只是隐约抓到了一个线头。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自己是容老爷派来的……是谁?
旁边的容周行偏头过来问:“怎么了小秋?”
江秋攥住容周行的袖子,很轻地冲他摇了一下头:“有点不对……但我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你……”
容周行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按住了他的,两个人交叠的手掌一触即分,指尖传过来的温度让江秋心头的不安微微一定。
容周行说:“没事,我们先把这里处理好了……”
“不要!”
江秋破了音,他疯狂地想要把容周行从挡在自己面前的位置拽开,但晚了一步。
被天问按在手里的那个女刺客骤然暴起,她冲过来,就着自己鲜血横流的手掌把匕首从地上拔出来扎在容周行的后心。
容周行被推进江秋的怀抱里,而江秋颤抖地几乎站不住,他在广袖之下牵着容周行的手,能感觉到容周行指尖渗出的冷汗和流失的温度。
天问如临大敌。三十人全数而出,把送客厅内外彻底隔开。失手放走刺客的天问沉默地跪在江秋身前,江秋看也不看他一眼。
容周行咳出一口血的时候,江秋的眼眶红了。他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眼睫一闪,睫毛上就是一片湿润的鸦色。
容周行撑着他说:“小秋,他们既然要刺杀,用的就是致命的毒,若是我救不回来,你替我的位置,陪三殿下进宫,扶三殿下登基,宫里的折柳你能相信,世家翦除不是一日之功,你和折柳一起从科举动手,三年六年九年,总有看到成效的一天。”
他的血从唇齿间淌出来,落在他们交叠的袍袖上,江秋几乎站不住,是小圆从背后扶他。
“……还有呢?”
容周行抬眼看了江秋一眼,那一眼是有缱绻的,他的眼神很温柔,往里看,里面像是藏着说不尽的话,但最终容周行只是说:“江山社稷,交给你了。”
他的手臂脱力地垂落下去。
江秋从未这样彻底地拥抱过容周行,然而,此刻他只觉得容周行在他的怀里一点点消融。
江秋就这样揽着容周行,兀自站直了,吩咐道:“都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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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没反应过来:“所有的乐人?”
江秋冷冰冰地一点头,天问的刀就落下来了,于是更多的血色开始在亭外蔓延,容老爷的目光闪烁,看向江秋的目光渐渐地变了。
江秋不怎么关心地收回了目光,他望向容周行阖着的双目和平静地面容。众目之下,他毫不遮掩地凑在容周行耳边。
江秋的语调又阴又冷:“你这算什么呢,容周行……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你都不愿意敷衍我一下,好让你死了之后我来替你看着这江山社稷守活寡吗?”
“说话啊?”
江秋扣住容周行的后颈。
“你就不怕我回头把江山社稷全都扔一边,自己甩手就走了?到那个时候,你的陛下、你的三殿下、你的折柳,还有你的理想,全都见鬼去吧。”
几步远外的世家诸人受了太多的惊吓,江秋这一番话他们都听见了,谁都没听明白。站得近的诸如小圆,知道内情,就更只敢在原地假装自己是一根木棍,什么也不敢说。
江秋在一片寂静里,抓到了那个线头。
一个月前他和劭河清去接折柳的传讯,遇到一波人要刺杀驿站长韩大人,那些人自称是容老爷的手下,一见面就叫出了江秋的名字。
……那容老爷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江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永远慢一步、差一招,他平生最恨自己无能为力,因此拼了命地往前狂奔,但每每到了容周行面前,他就是无能为力。
安静越来越长,江秋在安静里想,他要给容周行找解药。
他骤然站起来:“我们回军中,马上让三殿下进城。”
李乘今拦住他:“慢着,这位小江大人,此处的诸事还未毕,容周行不能说话了,你多少得替他给我们个说法。”
江秋冰冰凉凉地一抬眼,盯着容老爷:“我不会放过你。”
容老爷说:“你别忘了,陈岁喜是你们杀的,你们和陈氏的仇可比和我们的大。”
容周行从始至终都是在制衡,把一家世家按死,再把剩下的两家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陈岁喜一杀,原本容氏是要和他们握手言和的。
江秋说:“是啊,所以好在我不是三殿下,只是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野小子。”
他不是在威胁谁,他只是明明白白地说,他知道大局允许,但他只作为江秋这个人,要和容氏结这个仇。
此仇不报,他寝食难安。
江秋一行往北境军中去,马蹄扬起尘土,尘烟滚滚。
入夜,北境军全线收拢。金陵城城门大开,李氏、容氏、关氏诸家到齐,迎三殿下入宫。城门落锁之前,宫内传旨,陈氏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