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章有银在家,为方便孩子和李瑜饭后消食,晚饭都会吃得早些。此时吃完饭,太阳都还没沉入山尖儿,河里都还有孩子在洗澡。
章小水和林四收拾好椅子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要去摘夏枯草。晚上也不跑远,先把河边的那片给摘光。那可是撒着的铜板啊,俩孩子心痒又迫切。今天不摘,晚上肯定睡不着的。
章小水做事儿很执着,李瑜怕孩子摘入迷不知道天色晚,便也跟着去了。章有银也想跟着去,但李瑜有任务交代。要他趁傍晚凉爽从河里挑水,把菜地里的菜苗湿水,眼见酷暑要来,菜苗也不容易生了。章有银拍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只是饭后出个门,章有银像是要生离死别似的依依不舍。章有银见李瑜带着两孩子朝河滩边走,还有不少村民伸脖子好奇看林四。嘴角难掩暗爽,嘿嘿,村里人都羡慕他又多了个宝贝吧。
山狗村二十四户房屋密集,基本上前后左右隔了几块菜地就是一家,章小水家在最外边靠着河。他家里添了个娃的事情,通过虎仔这个小喇叭,全村孩子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样,即使不串门闲聊的村民也听到了。
对此只一个看法,吃饱了没事撑着。
养头猪都比养孩子强,猪长大了过年是一笔大丰收。孩子长大了吃的更多,人头税徭役也就来了。
这事儿也就是脑子有问题的傻子能干出来。
就李瑜那性子也竟然同意倒是出乎人意料,李瑜可不见得是心善慈悲的人。难不成还想把一家顶梁柱寄托在一个六岁男孩儿身上?
纷纷扰扰村民也就关起门提这么一句。更多的,都是操心米缸里空荡荡的缸底,碗柜里所剩不多的盐巴。
大人回到家里发现冷锅冷灶,孩子还摘了野生的花花草草,拎起黄荆条就是一顿打。
山子见藤条挥来也不敢跑,跑了打更痛,他只哽咽道,“章小水都摘这个夏枯草,他说对身体好,我就想摘给娘你补身体。”
山子娘累的耐心极差,脑子里满是要撒气发泄的怒火,捡起簸箕里的夏枯草就往外丢,“有个屁用,好的不说就许愿你娘成病秧子是吧,我看你今天不吃饭就吃这个野草,你有没有力气。”
山子爹在一旁拿汗巾擦脸,想着路上看到李瑜带着孩子在河边散步,那轻言细语说笑做派看着还以为是老爷少爷出门玩呢。越穷越是装,肚子没饭吃还硬装撑着。
三人确是肚子吃的微撑,在河边摘到红霞暗淡才回家。
河边水雾迢迢,山野笼下薄雾,章小水还不肯走,好几次小手抓出去都落空,不是扯了一把梗叶梭得手心疼,就是手指抓到了软乎乎的触感惊的他烫手似地甩开。
一松开,那小东西柔软的尾巴还闪亮,原来是萤火虫。章小水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从此,也打消了想捉萤火虫关屋里晚上取亮的想法。
三人一起摘,章小水的小竹背很快就满了。林四背着竹背主动催促道快些回去,免得碰上晚饭后挑水来的村民。
李瑜对此还好,虽说山狗村的村民没事不出村,但村民发现夏枯草又能卖钱是早晚的事情。不说看见孩子摘了,就算没看见,以前天天见的连片夏枯草这会儿全被摘了,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林四一听李瑜的分析,有些懊恼,那应该先去山里没人的地方偷偷摘。李瑜对此倒是不认同。一是浅山边都挨着村民的田土,肯定有人看见的。二是山边蛇虫多,别因小失大了。三是林四说人家只收少量熟人的,还是先试试水。
不过林四还真是聪明,知道用他熬药的借口遮掩一段时间。
林四原本郁闷的垂着头,一听李瑜夸他,瞬间挺胸抬头。他后背过于直挺,导致背篓翘起,差点把后头流连不舍的章小水撞着。
章小水哼哼道,“我也很聪明的!要是我反应不及时一股脑全说了,哥哥的聪明也没用。”
罕见的闹脾气了。李瑜体会到了端水夸孩子的乐趣。
只是林四还是个不爱多说话的。看得出来他还压着性子,完全不同初见时被逼到绝境的无所顾忌,这会儿还在小心翼翼的试探打量。
回到家里,院子边的土已经湿了,蜿蜒出丝丝水流。章有银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树枝用大手梭叶子,那手掌一刷,手心攒了一大把叶子丢竹篮子里。
晚上蚊虫多,章有银从河边摘了有毒的苦楝子树叶丢茅厕里杀蚊虫。李瑜还特意叫他砍些接果子的苦楝子枝回来,给林四嘱咐这种金白的果子有毒不能吃。
李瑜一边说,章有银就掐脖子演示中毒后痛苦地翻白眼,他又神情认真的很,林四一时不知道该看李瑜手里的果子,还是看章有银。
章小水就没这么多顾虑,还学着章有银动作神情,小短手掐着脖子嗷嗷叫。
最后把林四都逗笑了。
两孩子笑的欢快,在这夜晚安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过更突兀的是,村中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不用听,又是虎仔被他娘揪耳朵骂了。
虎仔娘骂人都口无遮拦的,不待章小水竖起耳朵听真经,李瑜把两孩子喊回屋里了。全然不知道章小水已经颇得虎仔娘几分真传了。
孩子屋里没蚊帐,还砍了艾草熏了熏。
等林四和章小水进屋睡觉时,两人都闻到了淡淡的艾草清香。小床上只一个枕头。章小水要让给林四,林四不要,尤其是枕头布上有几圈可疑的圈渍。
不一会儿,李瑜进来给了林四一个小枕头。枕头布料都是细布碎料拼接缝制的,也都是新的。针脚细密布料颜色也不乱,看着就是花心思的。十文钱能买好几斤碎料,这还是五年前李瑜身体好时买的。
林四接过枕头,鼻尖闻到里面淡淡的草木香味。章小水看了要从李四手里抢。
李瑜制止了他,“没事,水宝,黄荆子山上多的是,后面摘些晒干又可以做枕头的。”
可是阿爹睡眠不好,这土方子还是爹爹在外面打听到的。
哼,别人都说他爹爹傻,可他觉得爹爹是最聪明的。有一回给隔壁村厨子家挖鱼塘,做了四五天工没工钱,爹爹就天天去人家家里,硬生生学了好几道手艺。
乡下条件艰苦,一般人做菜舍不得油盐又没调味料,多是炖煮自然不好吃。
但同样是炖煮,那厨子就能做的十里八村人口称道。这种看家本领,自然是不外传。但是看着章有银是个傻的,干活确实踏实放心,家里着实可怜就松了口,教了家常菜抵了八十文工钱。
那厨子现在还后悔教了人,想以此邀功让章有银给他时常白干,全然忘记自己最开始就是想赖工钱。
此时,章小水又把这件事给林四说了。让他一起感叹他爹爹的聪明厉害。
林四表示厉害,然后问他怎么记得清楚,毕竟是好几年的事情了。他对三岁的事情都模糊,对挨打挨骂倒是记得清。
章小水眨眼道,“开心的事情就要记得很清楚呀。”
“开心的事……”林四想了下,他好像没有开心的事情。
章小水道,“比如我现在多了个哥哥我也好开心啊,你不开心吗?多了我这么聪明的弟弟。”
“也就那样吧。”
林四见章小水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好似笃定自己会说是的。
林四还补了一句,“你好聒噪。”
章小水给他翻了个白眼,一脸高冷道,“那现在开始就只有冷冰冰的弟弟了。”
李瑜见两孩子斗嘴,仿佛没看到林四余光中观察他的反应,只笑着没说话。
章有银那段学艺经历,其实是李瑜反复说孩子才记住。
章小水三岁时哭着跑回来给李瑜告状,说村里人都说他爹爹是傻子。李瑜便借此反驳。
章小水一哭李瑜就说,反反复复,章小水记忆深刻并坚信他爹最聪明。
如今爹爹做菜这么好吃,可不是白来的。
村里还有人花钱拎着肉去厨子家拜师,厨子都不接受呢。
可他爹爹就是学了!
而且爹爹这么聪明厉害,是因为全听阿爹的话。所以章小水对李瑜的话言听计从。
现在李瑜叫他不要抢枕头,他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听话给林四。
见林四推辞不要,章小水又很强势的把枕头塞他怀里,然后把自己枕头摆整齐,闭眼前看了下李瑜。
李瑜借着月色也看清儿子脸上的期待,他摸摸儿子脑袋,赐福一般道,“水宝会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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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梦。”
章小水睫毛一眨眨的,嘴角翘翘地满意睡了。李瑜又看了眼坐在床边的林四,李瑜见他拘谨,便没摸他脑袋,只叫他早点睡。
等李瑜走后,林四又后悔了。
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床头床尾偷偷瞧了好几遍,最后抱着枕头轻手轻脚爬到了章小水身边,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板板正正躺下。
月色透过屋檐缝隙落在床边,林四闭眼久久睡不着。
这两天慢悠悠宁静的生活和以前的剑拔弩张恨意冲天的日子在他脑子里翻滚。很久晚上没梦到的小爹,昨晚也出现在他梦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四还是睡不着。闭着的眼睛睁开,有些犹疑的伸手悄悄摸了摸脑袋,学着舅舅施法的口气,强忍着尴尬别扭轻轻按着自己额头,“我会做个好梦。”
说完,他双手放在腰腹,静静闭眼等待入眠,他快要进入宁静悠长的夏夜深空了。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他一说完,一旁章小水就翻身,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又失望地打量他。
夜里陌生的环境格外安静,这猛不丁的起身盯他,林四吓得一跳,有些别扭的扭头,他刚刚施法约莫被章小水听见了。
林四板着脸问,“你怎么还没睡。”
章小水满是遗憾的叹气,“我在等哥哥睡啊。”不等林四心头动容,就听章小水失落地摸着他耳边的枕头,“这枕头也不管用啊。我以为脑袋沾着就能睡着。那这方子岂不是对阿爹没用?”
……
林四想了想,认真分析道,“不会吧,舅舅都能让你尽快睡着做个好梦,他自己肯定也能作法睡着的。”
“好有道理!哥哥真聪明。”
章小水又蹙眉深思,盯着林四额头跃跃欲试道,“我是阿爹的儿子,我说不定也继承他的法术呢。”
林四也有些意动。
前一晚没睡好,现在脑袋木木的又清醒的不行。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过去爬出千丝万缕地抓着他嘶吼打破宁静,想让他生气、让他怀疑、让他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他能做好吗?他会不会又要搞砸让人失望?一想到这家三口的笑脸可能会消失,然后一脸憎恶的看着他,叫他滚,说后悔收养他了……这乱糟糟的一团越缠越紧,气急丢进深夜里,也不能归于平静反而溅起波动。
林四胸口呼吸急促,几乎抓紧稻草似的,“那你试试?”
林四的期待让章小水有些紧张了。甚至那眼神压的他无措,好像林四很需要他的帮助。
他搓了搓手心,然后想着阿爹的话轻轻道,“慢慢闭眼呼吸绵长,慢慢吸气,慢慢吐气……”
林四闭眼照做,只听耳边软糯的声音认真道,“哥哥会做一个好梦。”
章小水说完,见林四没动了,盯了好几息后,还是没动。
章小水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睛逐渐兴奋的睡不着了。
他果真继承了阿爹的法术!
章小水高兴的想翻来滚去,但最后怕无影腿把哥哥踢醒,便双手紧握在鼓鼓的肚子上压制自己想一跃而起的激动。
只侧头贴着林四的耳朵轻轻又道,“睡着啦睡着啦。”
然后他也老老实实安心闭眼,没发现身边睡着的某人像是被这轻快愉悦的声音感染了,紧抿的嘴角悄悄放松,被困的眉眼逐渐松展。
半晌过去,静夜里酝酿了凉爽舒适的睡意,瞌睡渐渐压在了章小水的眼皮上,紧握的手逐渐放松,肚皮微微起伏,脑袋也迷迷糊糊了。
就在章小水快睡去时,耳边响起一声极为轻的声音,好像在学说话一般。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要从过去跳脱出来,接纳自己新的未来。
“弟、弟弟。”
“弟弟。”
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像是在克服肉麻似的,把脸憋红也要坚持说出口。
“水、水……”
“水、宝……”
章小水瞌睡虫被他拖拉死了,他等不及的睁眼,短促有力纠正:“水宝!哥哥你喊我做什么?”
林四原本朝章小水侧着的脑袋,霎时侧向另一头,章小水脑袋追过来,月色下他看到一双红通通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