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西瓜冰露珠
    休息几日,江记食肆又恢复营业,菜品中新添上了糖水与茶点。

    应季的西瓜、草莓、菠萝等蔬果上市,休息一日,江弥杉也没闲着,去市集逛了一圈,日落挎着大小水果回了家。

    今日一早,恰好买得西米、西瓜等食材,江方万宜泡好西米,又将西瓜清洗后,装进一个高宽的木桶,桶绑在水井之上,投入井中冰镇。

    在没有冰箱、冰块的情况下,水井就是必要的降温神器。

    出去时,江弥杉刚把紫、两种薯类放入蒸锅。

    兰香抱着一盆剥好的芹菜走过,稀罕的问:“姑娘在做什么?”

    江弥杉转头回:“芋圆,用薯类做得小团子,泡在糖水里,软软糯糯,甜滋滋的,很好吃。”

    说完,江弥杉抬步往厨台去,与方万宜处理今日的其他菜食。

    待到饭点营业,下堂后,国子监的学员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卢灿宇跟杨双宇两人冲在前,直往江记食肆去。

    到店第一时间抢到座位坐下,兰香上前抱菜,卢灿宇点了红烧狮子头、凉拌秋葵、孜然鸡腿,以及西瓜雪珠露。

    兰香去后厨报完菜,又忙去招待其他桌的食客。

    食肆忙起来时,停不下一刻,双脚站不定一会儿,就要奔走在各个餐桌间。

    后厨烟火盛冒,菜勺炒锅的声音几乎未有停下的一刻。

    江弥杉忙炒菜,方万宜端着几个的晶莹又缤纷的瓷碗走至厨台前,撩开面前的纱布,映入眼帘的一木桶波光粼粼的红粉果汁。

    在井水中浸了一个多时辰,取出来时,绿黑相间的瓜皮冰冰凉凉,当江弥杉从中间切开的一刻,红粉的瓜肉饱满地填满瓜瓤,一颗黑粒未有,满满的都是水润润的果肉。

    瓜肉清甜,脆脆的瓜肉就如此在带着清凉的冰爽,在口中咔呲咔呲的游蹿。

    冰爽又清甜的果汁,沿着经脉愉悦地流进全身上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感觉,爽!

    兰香捧着瓜,如此说。

    碗底码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圆珠,上方绕着捏在手中就弹软的圆紫、圆黄。

    方万宜舀起红汁,浇入碗内,红瀑布落碗成泉,晶珠、彩球都飘起,飘飘悠悠地在红泉里浸浴。

    方万宜端至门口,交给兰香。

    兰香端送上西瓜雪珠露,一抹亮红映入卢灿宇的眼帘。

    兰香笑道:“西瓜冰珠露,客官慢用。”

    说完,又去招呼客人。

    卢灿宇端起碗,舀一勺入口,冰冰凉凉,果甜清新,雪珠弹软,沾染着果汁,比起单喝果汁,又多了些趣味。

    果汁沿喉滑下,从喉咙、再到胃,一路冰凉。

    他接着盛起两个彩团,软软糯糯,在齿间弹跳,内里回甘,是薯类独有的香甜细腻,与西瓜相配,别有一翻风味。

    杨双宇搅着红露感慨:“真是回回来都有惊喜。”

    卢灿宇笑:“江记特色,一日不吃,念得慌。”

    杨双宇:“是啊,同样的做法,家里厨子做得,就是没有江姑娘做得香。”

    :“卢兄,你说可会有酒楼里人来打探,回去就做一模一样的。”

    旁边一桌突呛得咳起来,杨双宇扫一眼,又收回目光,立刻又被兰香端上其他菜吸引了注意。

    对桌的两人神色略不自然,咳得心颤,两人对了个眼色,舀起西瓜露喝,又瞄一眼新上的香气腾腾的饭菜。

    就是在简单不过的西瓜果汁啊,但这个团子,还有饭菜……

    两人又慢慢细品,试图从中剥出细枝末节。

    鸡腿肉应是提前熏过,又上火烤,加了孜然炙烤,柴碳是松木……

    美味席卷舌尖,再无暇多思索什么,只想大快朵颐,真美味啊!!

    饱腹一餐,食客揉着肚子走出食肆。

    回去路走到一半,两人对看。

    :“你应当记得是如何做得吧?”

    另一人:“……我以为你会记。”

    饭点过后,江记打烊,江弥杉去挂木牌时,左后方忽传来一阵喧哗。

    江循声望去,四五个高达的男子围走在一个拷着头手的长髯老人周边,老人低垂着头,悄不清神情,身上还带着一个行囊。

    前方是一家当铺,他们从当铺走出,老板还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似是心有余悸地弯着腰,直到那群人离开,他站不稳地似得扶着门边。

    老板的妻子忙上前搀扶,两人又往前方瞧,才颤颤巍巍地走进屋。

    江弥杉正要走,忽见一个衣袍与适才那队人相似的高大男子快步而来。

    江弥杉转身,那人连忙叫道:“姑娘且慢。”

    江弥杉猜到他们是便服锦衣卫,又想起前日夜里做得承诺,暗叹不好。

    她还没做呢,原本是打算咸点做两种,甜味做两种,待李定卓来时,用食盒装了送给他。

    却没有想到他会派人提前来取,或者,不是来取点心的,是来请她去吃茶的。

    江弥杉但愿是前者,她笑着站在原处,等那人走近。

    那人先见礼,随一字一字的重复适才指挥使交代的话:“姑娘今日不必等。”

    江弥杉愣了一下,笑意未减,道:“民女知晓了,有劳大人。”

    说完,她又道:“天气暑热,不若吃瓣西瓜消消暑气,再回去复命?”

    那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不必了,再下告辞。”

    若是回晚了,指挥使大人可等不及。

    江弥杉:“……”

    那人又快步离开,里间传来兰香的招呼:“姑娘,瓜切好了!”

    江弥杉:“来了。”

    一个午间的忙碌,满身疲惫,江弥杉抱出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吩咐兰香切开吃。

    三人一人抱着一大瓣啃。

    江弥杉咽下一口瓜,问:“万宜,近日你的为味觉可有感受到什么波动?”

    方万宜吃什么都食之无味,但今日却不同:“今日喝露时,有受到一丝丝的甜味。”

    江弥杉:“嗯,药不许停,待全部恢复了,再去看诊,一定要清除所有毒气。”

    方万宜点头:“大夫说,这也算是奇迹,尝到味了,大约是治愈的。”

    方万宜:“大夫说,失味便要以味刺激舌尖,兴许也是姑娘烹调精湛,我吃得多了,舌也有了回应。”

    兰香咬一口瓜,:“还有如此说法?”

    方万宜微微一笑:“大夫是如此说的,我也不懂。”

    江弥杉咬完一半瓜:“味道大多是相融的,今日你尝到了甜意,那么我们就多试试甜辣、酸甜口的吃食,再配合大夫,仔细吃药,兴许年底就能恢复正常了。”

    :“嗯,今夜炸甜辣鸡吃。”

    方万宜:“姑娘今日与我们一起回去?”

    江弥杉点头:“嗯,今日早些打烊,回去庆祝你味觉初现。”

    兰香:“多早?”

    :“餐食售罄就打烊。”

    反正李定卓不来,也无需忙着做糕点。

    李定卓吃得很慢,因而每日到家时,附近的居民都大多在准备洗漱安置,而她还在吃宵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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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想了一会儿,江弥杉觉出不一样的感觉。

    李定卓派人专程告诉他今夜不来,是觉着,她每日都在等他?

    这个等,在她这里是担心得罪,在他那儿呢?

    转念一想,江弥杉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会的,活阎王不会有其他感情的。

    就算有,按他的行事作风,也会毫不留情的斩断。

    *

    夜未浓,售出最后一份西瓜冰珠露与莲蓉酥,江记食肆打了烊。

    一炷香过后,方万宜与兰香在前,江弥杉锁严门,跟上,三人一起离开。

    街道中,传来此起彼伏地交谈声。

    :“姑娘,今夜也做西瓜冰珠露可好?”

    :“保证你吃够。”

    :“姑娘操劳一日,还是我与兰香来做吧。”

    :“对!姑娘在一旁休息。”

    :“那如何能行,你们也累了一日。”

    :“三个人一起做,谁也不许反对。”

    :“……”

    回到家中,三人都未动,先躺在各自屋里的榻上休息。

    又过几盏茶的功夫,才在厨房汇合。

    兰香将西瓜投入京中,又跑进厨房帮忙。

    又过一会儿,树下的圆桌摆满一桌香气满满的饭菜。

    树上挂着灯,照得下方的菜食鲜丽亮眼,香气漫漫,十分勾人。

    江弥杉先打了一碗西米露,喝下一勺,爽气的感叹一声,接着去夹裹满甜辣酱的酥脆鸡块。

    咔呲一声,刚出锅的脆皮还为被甜辣的酱汁浸透回软,内里带着辣意,咬破面衣的一刻,鸡腿肉饱满的汁水喷涌而出,醇香的嫩肉将齿包裹。

    碳水带来的满足感扫去疲惫与倦怠,身体似乎随着脉搏的跳动活了过来。

    江弥杉夹一快给兰香,又夹一块给方万宜。

    :“忙了一天,多点吃肉。”

    一口鸡块,一筷香起喷喷的菜、江弥杉挑一口饭,满满实实地品尝着可口佳肴。

    兰香也埋头吃饭,筷子几乎没在桌上停过。

    方万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觉着贫乏的味口又提升了几分,夹起鸡肉送入口。

    是甜意,微微的甜意,随后在甜意的裹卷中,一丝丝辣的痛意在舌尖点点散开。

    方万宜握紧筷子,诧异地望向江弥杉。

    *

    夜深,江弥杉端着半碗冰露独坐在廊下赏月。

    繁星点点,环月似金钩般的悬于一片墨布中,微凉的风一吹,就被云遮住。

    江弥杉喝一口露,咬着西米,门忽咚咚响了两声,她起身去看,刚开一条缝,就前几户的汪小俊满眼含泪,泪珠一颗颗往下掉,哭着说:“姐姐,救救我爹娘,他们被冤枉了,还被坏人打了。”

    江弥杉打开门,先是怕,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拉了出去。

    汪俊拉着江弥杉往前,正好撞见追出来提人的锦衣卫。

    下一刻,江弥杉看到个熟悉的人,支着带血的冰寒的尖刀,身后锁着两个衣物鲜红斑驳的软人。

    汪小俊指出那处道:“江姐姐,就是他……”看人要抓他,便想跑。

    他话音未落,月光下,李定卓毫无波澜的寒脸转过,一丝都未犹豫地打出一支飞镖,阴暗的眸子定过来,凉镖滑过江弥杉的指,最后略过她,钉在了汪小俊的腿上,身后几步,砰的一声。

    :“该死!”

    记忆深处的疤口被撕开,十年前的种种惨烈浮入眼帘,江弥杉两手一空,手中瓷碗清脆一响,在地上炸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