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阿笙趴在桌子上,忽被一场噩梦惊醒。
她怔怔地看着桌上冷了的饭菜,这才意识到扶姜他们一夜未归,心头的不安越发浓烈。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阿笙也顾不上洗漱,急匆匆便踏出侯府,便想去秦府找人帮忙打听一下消息。
“听说了吗?长公主活着回来了!”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她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不是!那个长公主是假的!真正的长公主,其实就是那位西梁质子!”
“你开什么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皇家的告示都贴出来了。昨夜皇宫生乱,那个假公主意图刺杀皇上,原本打算隐姓埋名的长公主不得不出面,这才平息了叛乱。”
几个路人闲谈而过,无人注意到杵在街头面色苍白的阿笙。
而此刻,金銮殿内,紧张冷肃的气息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容祈高坐殿堂之上,文武大臣齐聚,中秋初凉,众人却是满头冷汗,鸦雀无声,余光却频频瞥向殿外。
“长公主到!”
一声高喝,仿佛堤岸泄洪,瞬间就激起了殿内的暗潮。
殿门大开,万众瞩目中,那人踩着晨光踏入名堂,暗红色的衣裙如藏于厚冰之下的赤焰。高梳的发髻斜插着一只步摇,雪肤乌眼,绿鬓红唇,清骨傲然如枝上红梅,抖落一身风雪,冷眼视人间浮沉。
众臣面面相觑,大概是见帝王的脸色格外难看,无人敢妄动。
没料到顾宁知却率先站了出来,拂袖,掀袍,抬手,双手交合,郑重地拜迎。
“拜见长公主殿下!”
宗晋和秦晏紧随其后:“拜见长公主殿下!”
容姜唇角微弯。
“起身吧。”
容祁的眸色骤然一沉,盯着顾宁知等人的眼神仿佛裹了寒刀。
“胡闹!”
一名老臣怒喝出声,大步走出队列,须发花白,怒目而视。
“一个西梁质子,妄图假冒我朝长公主,以此逃脱欺瞒大晟的罪名,你当大晟是什么地方?你当我们都是任你玩弄的愚人吗?”
容姜眯着眸,楚易的那位阁老爷爷,在朝中声望颇高。
“楚大人的意思是,我是假冒的?”
“当然!”楚阁老语气沉肃,“谁都知道你在大晟生活了九年,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我看你是想学那位假公主,冒充一个死人,来迷惑我们的视线。”
容姜扫了一圈,“你们呢?你们也觉得我是假的?”
众臣垂眸,回避着她的视线,与身侧之人窃窃私语,怀疑之声从未停止。
楚阁老重重哼了一声:“殿下若是不能拿出证据,就算你逼着皇上昭告天下,假的就是假的,世人对你的身份永远都有诟病。”
容祁仿佛客观的旁观者,又像无可奈何的中间客。
“楚大人说的是,若殿下真是朕的胞姐,还请拿出证据。”
“要证据是吧?”
容姜面色从容,沉冷的声音回响在殿内。
“二十一年前,先帝攻破京城,自立为皇。我带着尚在襁褓中的皇弟入京,被你们挡在了皇宫之外,要我拿出证据,证明我乃容氏子嗣。”
楚阁老等人脸色微变,唇瓣动了动,似欲说什么。
容姜接着道:“十四年前,先帝病逝,按照礼制,我扶持幼弟登基。你们又跳出来,说我弑君夺位,逼我拿出先皇遗诏,否则便要以弑君之罪,将我姐弟二人斩首示众。”
“还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做的呢?”
容姜反问他们,回眸却看见了一张张惨白的脸。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冰冷的声音宛若毒蛇,钻入了每个人的耳孔。
“我割了那些造谣者的舌头,让他们再也无法传出一句谣言。我剁了那些毁谤者的十指,让他们再也写不出一句臆论。”
楚阁老颤着声音,仍不肯退缩。
“你……你说的这些,稍加打听就知道了,也不能证明你就是长公主!”
“楚阁老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容姜微微抬起下巴,冷傲的表情尽显锋芒。
“你们怀疑我不是容姜,便请诸位拿出实证,而不是要我证明我自己。若是拿不出,我也不介意重现十四年前的场景。”
“……”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不止是因为惧怕她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如此凶残的手段与狂傲的口气,除了容姜,还有谁?
楚阁老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高位的容祁,后者一言不发,面色阴鸷,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皇帝靠不住,楚阁老只能硬着头皮道:“旁人不过一句质疑,殿下便要割舌断手,此举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凭什么我要容忍你们毫无根据的质疑?”
容姜冰冷的目光如一把刀,刺得人肌骨生寒。
“七岁那年,你们质疑我的身份,将我弃于雪地之中,甚至要以冒犯之名将我关入牢中!若非谢氏及时赶到,我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十四岁那年,你们将我堵在金銮殿上,义正词严,道貌岸然,仿佛恨不得即刻将弑君之罪安在我的身上,好顺理成章地除掉我们姐弟二人。”
“你们对我口诛笔伐,我就得毕恭毕敬地接受声讨,东奔西走地证明自己,然后再大度地原谅你们,甚至褒奖你们的质疑精神吗?”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将这群文臣批得头都抬不起来。
更莫说容祁,从容姜提起往事之时,脸色便一直沉着,怒火与屈辱在胸口压抑着,随时会喷发而出。
“我可以为殿下作证。”
一片静谧之中,宗晋站起身来,平静道,“诸位不知,几个月前,若非长公主远赴北关,只怕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而北关也早已落入他人之手。试问她若不是长公主,又怎么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只为还我宗氏清白,守住北关呢?”
“臣也可以为殿下作证。”沈焰抱拳,沉声道,“是殿下救了臣的弟弟,也是殿下为丛将军洗刷冤屈。钟离越在雁留山上私炼兵器,同样是殿下告知微臣,才能将对方一网打尽。”
楚阁老还在嘴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被她收买了?上一个长公主是假的,又岂知这一个不是?”
宗晋还欲辩驳,一道温和却有力的声音顺着风从殿外传入。
“他们的话不可信,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