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别暮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原本空无人烟的王家坝突然热闹起来，几个穿着丹灵山校服的弟子在几个百姓的带领下走到一处古庙。
闻别暮正想出声询问，他看见楼闵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立即闭上嘴，跟着楼闵乐走上前去。
古庙前荒草丛生，那些百姓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他们个个都面红耳赤，疯狂地用手指着古庙。
灵境中的声音没办法传给闻别暮他们，现在他们就跟在看哑剧一般。
那几个弟子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们想要控制局面，却被几个情绪激动的百姓推倒在地。
闻别暮跟着楼闵乐径直从弟子间穿了过去。闻别暮伸手去触碰，却扑了个空。他怔愣地看了一眼空空的手。
前面那人忍俊不禁，听见笑声的闻别暮耳尖微红，他加快脚步，紧紧跟在楼闵乐后面。
身后的宴无究和闻子然没这个自觉，他们好奇地站在这些弟子身旁，两人小声嘀咕着，明显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寺庙内荒芜一人，破旧的柱子横躺在青苔斑驳的石板路上。院中巨大的钟掉落在井旁，藤蔓蜿蜒，就要笼盖整个大钟。
在厢房前，两具白骨叠在一起，佛衣松松垮垮地盖在上面，有几分荒谬的喜感。
看着就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闻别暮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的砖块松动，他接触到的每块砖块都发出“嘎吱”的声音。
这座寺庙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位师兄平日里就咋咋呼呼的，闻别暮还以为是他们，所以当一道光影穿过他身体的时候，闻别暮整个人都僵住了。
“别怕，是上任山主。”楼闵乐不知何时站在屋顶上，灵境中蓦地刮起大风，散落在颊边的头发遮住他看向光影的视线。
闻别暮一直在注视着楼闵乐，他没有错过，楼闵乐在看到光影第一眼时，眼底那抹莫名的悲伤。
师尊……
闻别暮死死咬住下唇，竭力让自己盯着光影那边的动静。
光影原本是蹲在地上的，那阵大风刮过之后，光影站起身，望向闻别暮的方向。
闻别暮让开身子，扭头望向寺庙外。
两傻子师兄还站在那儿分辨几个山门弟子的口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脚下的土地隆起高高的弧度。
有东西在靠近。
光影轻点地面，飞到空中。他好像做了个挥剑的动作，地下突然没了动静。
正当闻别暮以为这一切都结束时，地下那东西突然暴动，在光影脚下的土地中飞快地打着转。
光影落在屋檐上，他停顿片刻，一个翻身，刚好避开从地中冲出来的东西。
那庞然大物撞碎了大半个寺庙，喘着粗气趴在地上。
扬起的灰尘迟迟不散去，楼闵乐落在闻别暮身旁，他轻声道：“狐妖。”
灰尘渐渐散去，一只黑色的狐妖横据大半个寺庙。它身后的尾巴不断挥动，红色眼睛直勾勾看着光影。
“八尾。”闻别暮迅速分辨出狐狸尾巴的个数。
楼闵乐从怀中取出一把折扇抵在下颌处，他轻飘飘道：“其实是九尾。”
从屋顶跳下的时候，楼闵乐扫到，这只狐妖有一根断尾。
闻言，闻别暮凝神去看，果真注意到那道断尾。
狐妖趴在地上，猩红的眼珠死死追着光影。
闻别暮视线也落在光影身上，只见他牵了几根红绳，在空中飞速跃起，随后他牵着红线，缓缓落在狐妖面前。
铃铛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破败的古庙中，坐阵于主殿中的佛像慈悲泯生。
狐妖猩红的眼在一瞬间变成澄澈的黑，它抖着尾巴，看上去十分虔诚地跪在光影前面。
光影用力一拉红线，一个巨大的结界图印出现在寺庙上方，正当结界即将落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大群乌鸦。
乌鸦很快遮住天光，光影松开红线，他反手挥剑，一道凌厉的剑风朝着鸦裙砍去。
在门外看热闹的两人终于发现里面的不对劲，他们追着丹灵山弟子进了院落，抬头望见诡异的鸦群，他们疑惑地望向楼闵乐。
鸦群为躲避剑风，从中间露出一道细长的缝隙，天光漏在寺庙中，为那座佛像镀一层金光。
乌鸦乌泱泱一片朝着光影飞去，光影转身想带着狐妖走，那狐妖瞳孔不知为何又变得猩红。
光影一跺脚，他头顶的红线四处散开，封印也随着红线的膨胀而扩大。光影似乎是念了一句咒，刹那间封印便落在地上，将狐妖和乌鸦牢牢封在王家坝。
闻别暮还没看出个什么名堂，灵境开始崩坍，又一眨眼，他回到了原先那个山洞。
案卷从空中飘落于闻别暮手中，他随手将案卷扔给宴无究，问道：“所以，你们在外面，研究出那些村民和丹灵山弟子说了些什么吗？”
宴无究点头，他精简道：“那些村民说，这只狐妖是村头一家猎户带回来的，本来是想剥了狐皮做衣裳，没成想在烧水的时候，这狐妖突然暴起，将猎户一家人杀了。”
“不对。”闻别暮觉得奇怪，“那狐妖是九尾，怎么会被人轻而易举地抓住？”
闻别暮下意识向楼闵乐投去求助的目光。
楼闵乐手上还握着那柄折扇，他出神地盯着在空中不断扑腾的卷灵，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三个弟子正等着他回答。
半晌，楼闵乐用扇子一敲手心，醍醐灌顶道：“居然是他！”
等他转身，这才发现三双眼睛正盯着他。
楼闵乐微微一愣，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避开三人的视线：“你们三个，没看出什么吗？”
闻子然问道：“师尊，弟子愚钝，实在没看出什么来。”
他们中最规矩的是闻子然，他开口便是循规蹈矩的话。
闻别暮等两位师兄都看完卷宗后，他接回卷宗，试图从上面寥寥几句话看出什么来。
山洞中响起一声幽怨的叹气，楼闵乐靠在山壁上，慢悠悠道：“灵境中的光影应该就是上一任沧海山山主，你们见着的那群乌鸦，是从妖界逃出来的。”
“妖界？”闻子然和宴无究都是一愣。
妖界和灵境一样，早就成了灵山不可谈论的话题。闻别暮也是在藏书阁时，对妖界略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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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词，同样是在凤凰时期出现的。
凤凰主是妖，在他的时代，妖和人是能和谐相处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何，妖中出现了叛徒，靠杀害无辜平民修炼。凤凰主为了平息两方的争端，特意创造出一个妖界，将反叛的妖赶到那个空间去，甚至设了结界。
闻别暮猜测，是凤凰主陨落的时候，灵力减弱，一部分妖兽从妖界逃了出来，乌鸦也便是其中一部分。
楼闵乐并不知道这两人不知道妖界，自顾自讲下去：“上一任山主，好像是我……是我师尊。”
师尊的师尊？
可是上一任山主在师尊出世之前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闻别暮没有追问师尊的过往，他也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将弋剑在楼闵乐说话的时候，突然闪了一下。
“既然你们什么都没看出来，不如直接到王家坝去看看。”楼闵乐话音刚落，身旁的闻别暮突然呕出一口血来。
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山洞中，闻别暮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但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他浑身无力，连抬手都做不到。
“小师弟！”宴无究蹲在闻别暮身旁，他抬手将手放在闻别暮的手腕处，用一丝灵力探进闻别暮灵海中。
宴无究脸色不太好看，他示意闻子然将闻别暮平躺放在地上：“你怎么会这么虚弱？”
楼闵乐走上前，宴无究和闻子然下意识就退到后面去。
楼闵乐蹲下身，刚碰到闻别暮的额头，对方就瑟缩了一下身体，楼闵乐有些讶异：“丹灵的气息，他对你做了什么？”
四面八方涌来的卷灵围在闻别暮的身边，它们微弱的声音叽叽喳喳，像山间的呓语。
“大长老对别暮用了私刑。”闻子然眼中流露出些许担忧，“师尊，您当时在闭关，弟子找过您，未果。”
丹灵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
闻别暮不说，楼闵乐他们是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轻声道：“无大碍，休息一会儿便好。”
楼闵乐松开手，他道：“丹灵给他下了咒，卷灵在帮助他暂时脱离丹灵那个咒的影响。”
不过也只是暂时。
闻别暮觉得突然有了活力，听见楼闵乐的话后，他抬手捧住一只卷灵，对着卷灵笑了笑。
卷灵乖巧地蹭了蹭闻别暮的手心，见主人有了精神，卷灵们便又散开。
“师尊。”
刚恢复一些力气，闻别暮说话的声音软乎乎的，尾音还有些发颤。
闻子然和宴无究站在一边，感觉浑身不自在。两人齐齐退后一步，咬耳朵：“师弟，我怎么感觉小师弟好不对劲？”
闻子然打了个寒颤，他点点头：“他怎么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话说到最后，兴许是声音大了些，闻别暮抬眼，视线扫了过去。
闻子然和宴无究两人齐齐后退一步，他俩咽了咽唾沫，默契地转过头不去看闻别暮。
闻别暮低下头，他攥紧腰间佩戴的香囊，这两个家伙可真是碍事。
站在一旁的楼闵乐似有所感，他指尖微动，浅褐色的瞳孔放大了些。
闻别暮……怎么会有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