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众里寻他
    “好久不见。”卿玦道。

    弈云林踏过门槛,棠溪然立即掩上门,立在门外。

    多日未见,卿玦愈发神采奕奕了,与当初行船时不同。若说数日前的她是原野上觅食的狼,眼前的卿玦就是寻到了鹿子踪迹的猎手,蓄势待发。

    “你……”弈云林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想问的是:“你是紫金锁的人吗,你此行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杀我?那你何苦三番五次地救我。”

    如果是最初下山时的弈云林,早已切中正题,把话问了个七七八八。他从小最讨厌虚与委蛇,他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之间商讨一件事情要从近日新得的好茶、坊间逸闻等说起,分明双方都很清楚对方的来意和目的,为什么不痛痛快快说出来呢?

    可是如今他却发现,面对卿玦,这个以一枚飞镖闯入他生命里的人,这个几次三番出手相救的人,这个披着商人壳子的陌生人,他居然问不出口。

    “你的生意,做得如何了?”

    弈云林听见自己在说话。

    真不可思议,有朝一日他弈云林也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卿玦挑了挑眉,道:“生意还没做完,不太顺利,货差点丢了。听说你是从疏影榭霁月间出来的?”

    “是,”弈云林干脆利落地承认,“我去问了月玖公子一些事情。”

    “你注意到线香了。很不错,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弈云林心道,果然,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

    “是樊智肖,”他故作镇定道,“卿小姐早就知道,对吧?从与你相遇起,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你都能未卜先知。初遇那晚你等着我送上门,让我被迫同你们共战;你知道我憧憬少年枪仙的故事,酒楼多次与我交谈;引我登摘星台,丢失佩剑,又是凌空接我又是踏水救我。甚至我在炘水遇到的一切事情,你都知晓。”

    “棠溪然也任你差遣。”弈云林定定地望向卿玦,笃定道:“卿玦,你是紫金锁的人。”

    “你猜错了。”

    出乎意料的,面对他有理有据的一番推论,卿玦否认了。

    她抬起右臂支着茶案,缓缓将下巴置于右手手背,“我并非紫金锁的人。恰恰相反,我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

    犹如一记雷击正劈在心头,弈云林愕然。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似是无法接受那般陷入迷茫中,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卿玦对步子钦吩咐道:“把他带过来坐下。”

    步子钦依言将弈云林拉过来,在卿玦对面坐下,又塞了一杯热茶到他手里。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紫金锁为什么是我的仇人。至于信不信由你。”卿玦将视线投向自己面前的茶盏,食指点在杯沿,绕着边沿滑动。

    “……主人。”

    步子钦知晓她接下来会说的事,忍不住出言制止。

    卿玦只是摇头,“我有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的小名叫阿彻。他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还未出生,他的父亲就病逝了,他的母亲把他放在我家寄养。”

    “阿彻自小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经常怂恿我离家出走。可我知道,他只是想找他的母亲,因为她把阿彻送到我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十三岁那年家中遭逢巨变,我和阿彻流落到南方,相依为命。”

    “后来阿彻还是不死心,多次返回天辉找他的母亲,路途遥远,我每一次都陪他回去。只有六年前的最后一次,我有事没送他。就这一次。”

    卿玦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道:“弈云林,你知道六年前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吗?”

    “紫金锁夜入皇宫,被国师生擒。”

    这件事在六年前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紫金锁早在二十年前就曾只身潜入皇宫,盗走帝后礼冠,打伤一众大内高手,全身而退。六年前他再探皇宫,国师未卜先知一般设下天罗地网,成功将他生擒。传说国师提前知晓紫金锁要盗取仪天殿中的洞悉水月镜,设下刀丝万道,机关毒障无数。

    “紫金锁入天辉城,是藏在阿彻马车里。以往有探亲或讨生计的苦命人没有通关文书,阿彻一向善良,他都会带这些人入城。没想到那一次,他帮助的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紫金锁入城后便杀了他,抛尸乱葬岗,我寻到阿彻后在他脖颈上发现了特殊纹路的锁链绞痕。正是紫金锁。”

    卿玦说完,内心有一个声音嘶吼着,不,不是这样的!什么带紫金锁入城,什么锁链绞痕,紫金锁何其狡诈,怎么会用自己的成名武器——紫金锁来杀人呢?

    那个声音愈演愈烈,冲击着她的心口。

    你分明亲眼看见他尸体的模样。被那万道刀丝斩得七零八落,你拼了几个时辰都拼不全!你还发现他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在遇上刀丝前就已经被活活捏碎了,连舌骨也不例外!他分明死无全尸!

    如今仪天殿的防御阵,每一寸刀丝上都沾染着他的血!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你还是没能抓住紫金锁,还是没能为他报仇!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因为,阿彻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杀一千个紫金锁,也换不回一个阿彻。

    复仇,更像是为了卿玦自己,她想用仇恨填满心里缺失的那部分,她不想听见那句叹息:“你终究还是来迟了。”

    卿玦端起茶杯,随意地将茶水倒进茶案的流水渠里,“我一定要杀掉紫金锁。”

    沉默许久,弈云林道:“你想以我为诱饵来抓他。抱歉,我已决定回府了。”

    卿玦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她心道,若是阿彻泉下有知,也定不愿意以他人性命为饵吧。

    “好,我不会强求。”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捆起来。”

    事实上,在弈云林拒绝时,步子钦已经打算动手,但卿玦却说“好”,遂收手。

    弈云林走到门前,忽又停住,“我很怕死。卿玦,在下山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死亡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我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离死亡仅有一线之隔。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是啊,他何其弱小,小到一个浪头就能淹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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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月玖毕竟是殷晖人,他说的话不可全信。很有可能,想杀你的不止紫金锁这一方。”

    弈云林辩驳道:“不会的。月玖公子只是一个流落异乡的可怜人罢了,他没有丝毫害我之心。”

    “他极有可能是殷晖暗探。”

    弈云林只是摇头,推门出去了。

    “主人,出发前你明明说过……”步子钦急道。

    “我改主意了。我的计划,不用弈云林配合也一样可行,此事不必再提。”

    “紫金锁在弈云林回去的途中应该会设下埋伏……可是,主人,你让我放飞了弈家的信鸽。”步子钦闷闷说道,“弈将军到时派人接应,紫金锁定会放弃。”

    “既然紫金锁出宫,就不急于这一时。”卿玦淡然道,一副铁了心放弈云林回府的样子。

    室内陷入沉默。步子钦知道,但凡是卿玦决意要做的事,无人能左右。他提着茶壶为她又倒上一杯,外面突然吵嚷起来,不断有人高声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与此同时,棠溪然推开门,“疏影榭着火了。”

    步子钦闻言,激动得忘了停手,任茶水溢出了杯子,道:“终于动手了……”

    疏影榭,霁月间。

    熊熊烈火中,满渠的菡萏枯萎凋零,躺在床上的人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身处火海之中,却安然卧床,纹丝不动。

    火舌燎坏了月玖的衣裳,燎伤了他的皮肤,他只是死死盯着案上横放的一支玉箫。

    可惜,在最后,连圣女吹过的玉箫也保护不了……

    他并非不想动,只因吸入毒烟,手脚不听使唤了。

    月玖忽然想起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圣女与他共浴一池,为他吹箫一曲,末了曾念道:“凤去鸾归不可寻,十洲仙路彩云深。”神鸟已去,仙路难寻,那是一首……悼亡诗。

    圣女大人是在为他送别。

    疏影榭里眼线众多,应当是偷听到了他和弈云林的谈话,紫金锁派人来处理他了。不过月玖早已销毁了与暗探往来的所有信件和令牌信物,不会有人知道,曾风光无限、有着七大美人之称的清倌月玖,原是一名殷晖暗探。

    “哐当”一声巨响,燃烧中的门轰然倒塌,弈云林浑身湿透地冲进来,绕过一片狼藉的前厅,喊道:“月玖!咳咳……你在吗,你别怕咳咳……我来救你!”

    “别过来……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弈云林充耳不闻,飞身踢断了砸下来的横梁,快步赶到了他床前。

    他一把扛起月玖,执剑劈开倒下的屏风,月白纱幔燃烧着飘落,弈云林将其砍成两截,其中一截拂过他额头,烫的他龇牙咧嘴。

    月玖拼尽全力将手伸向桌案,“玉箫……”

    “知道了!”弈云林抄起玉箫握在手里。

    他不再停留,撤到安全的地带,这才把月玖放下。月玖看着他,赤红的一双眼眸里充斥着愧疚又不解的强烈情绪,晶亮的一串泪珠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对不起。”

    这是月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