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晖脸色难看至极,旁边的邱丽丽也气得狠了,眼圈一红,眼泪就滚滚落了下来。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咬着下唇,一副被欺负得心痛的样子,立刻看的宋晖心疼得不行,对着杨琬瑜就要放狠话。
然而,杨琬瑜却没打算继续惯着他:
“如果不还钱,那就跟我去验伤。
宋晖,我知道你现在以高考为主,本来不想耽误你时间的。
但是你如果要赖账,我没别的办法,只能去派出所了,刚好你推我倒地伤我头的这笔账,也一起算算。”
她说着,朝着他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邱丽丽能听到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
“就算告你到派出所,你宋家能保你,可是你猜这记录会不会留档?
以后,能不能影响你高考政审?”
她退后一步,冷冷看着宋晖骤然紧缩的瞳孔。
其他人都只以为宋晖是要高考回城的,只有她知道,高考只是第一步。
可事实上对宋晖来说,回城才是第一步。
他需要优异的成绩来获得重回宋家核心权力的敲门砖。
所以,他一步都不能错。
大学,工作,每一次的机会,他都要抓住。
别说政审有没有问题,就算没有,只要他进过派出所的风声传回京城,都会影响他的前途!
“杨琬瑜,你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宋晖一字一字,几乎每句话里都含着刀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不是一直说我缠着你吗?你要自由,我现在还你。”
杨琬瑜冷冷看着他,再没有一点点宋晖熟悉的样子。
看着这边气氛冷到冰点,杨老三叹了口气。
他之前对杨琬瑜的算数是十分惊叹的,只是被徐欣刚才的话一提醒,再联想到之前杨琬瑜的种种表现,也有些半信半疑了。
况且,他作为小杨村的村支书,这些知青本来也是他的责任。
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开口劝说:
“琬瑜丫头,你也少说两句,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这样吧,五百八十块太多了,宋知青虽然是城里人,可是一向朴素……”
他顿了顿,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要说这些知青点吧,的确是有些知青作风还算朴素的,可是宋晖和邱丽丽两个,却显然不在其内。
尤其是宋晖,之前还当他家里给的,现在看来,他这身上穿的,平日里吃的,多半都是这琬瑜丫头贴补的。
想想也是难怪老六夫妻俩对这丫头一提起来就皱眉头,谁家里父母辛辛苦苦攒得血汗钱,叫自家闺女这么贴补了外人,到头来也没落句好,只恐怕都得糟心死。
杨琬瑜知道杨老三的心思,对上他也客气许多,于是点头道:
“三叔说的是,一下子拿这么多钱,是有些为难了。
既然这样,那就先付一半,剩下的先写个欠条给我吧。”
她微微一抬头,看向宋晖,又冷笑补充: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是对你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欠条你打给三叔,还钱也给三叔,不用找我。”
宋晖刚刚还真的是怀疑,她是想以后借着让自己还钱的由头继续纠缠自己。
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答应,毕竟他现在的确拿不出这么多钱。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杨琬瑜居然识破了他的想法似的,直接开口堵了回来,当下一口气郁结在胸口,上不来又下不去,简直要原地晕厥过去。
杨老三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想管这档子事。
倒不是他嫌麻烦,主要是现在这琬瑜丫头是看着想开了,可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啊。
万一睡了一觉她又死心眼要回去倒追宋知青,那这欠条岂不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他这里还在想着推辞呢,他的闺女杨薇却已经跳出来替他答应了。
“琬瑜真是太好心了!
宋知青,赶紧还钱吧。
只还一半而已,你总不会还拿不出吧?”
看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宋晖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很想问问她到底关她什么事,到底碍着村支书的面子,强行忍了下去。
丢了句“等着”,他就径直走去屋里墙角打开了自己的箱子,翻了半天,把刚收到还没焐热的崭新票子拿了出来,又翻了一会,终于拿着走了回来。
一脸通红地丢到杨琬瑜身前,毛票连同钢镚撒了一地:
“还你。好好数数!可别漏了!”
杨薇气死:“喂!你这什么态度啊!打发要饭的啊!你……”
“宋知青这么看不上这些钱,看来是不放在眼里了。”
杨琬瑜顿了顿,看着宋晖警惕的眼神,轻笑,
“是我的错,不过五百八十块六角,宋公子肯定不放在眼里,我怎么能觉得你不可能一次性还完呢。
是我的错了。
三叔,麻烦你帮我一起捡起来,顺便数一数,可别多给了,那我多不好意思。”
杨老三什么眼神?早看出来了这里根本不到五百块。
别说五百,恐怕三百都没有。
这宋知青只怕就是打的杨琬瑜脸皮薄,被这么扔了钱,会不好意思点算的心思。
只要现在混过去,他欠的钱之后琬瑜丫头也不好找他补了。
真是没想到啊,这宋知青这么不厚道。
之前就算是琬瑜丫头自己一厢情愿的,可他吃也吃了,拿也拿了,又不跟人好,又推人受伤的,现在钱都要赖,还羞辱人……
啧啧!城里来的后生,果然就是心眼子多,没他们村里的实在。
杨老三这么想着,看宋晖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宋晖自然立刻察觉到了,赶紧拦住了杨老三和杨琬瑜的动作:
“误会了,你们误会了,我怎么会看不上这些钱呢,实在是没拿稳而已。
这样,我来捡,不敢劳烦支书动手。”
他连忙蹲下来,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去捡刚刚自己扔出去的毛票和钢镚。
邱丽丽这次是真的委屈得要哭了,可是她人设不能放弃,咬了咬牙,蹲下去就开始帮忙。
然而,就在邱丽丽刚刚捡了两张毛票,杨薇忽然发现什么似的,惊呼起来:
“哎,邱丽丽,你不是说腿被琬瑜伤到了,站都站不起来吗?”
邱丽丽动作一僵,差点真的摔倒,却被旁边一只手拉了起来。
她连忙含着眼泪回头:
“谢谢……怎么是你?”
杨琬瑜拎着她的胳膊,拎小鸡一样把人拽到旁边的椅子上,这才回头对旁边的徐欣和夏小彤说道:
“小心看着点,可别让她再摔了,到时候赖不上我,就只能找别人赔医药费了。”
徐欣愣愣的下意识扶住邱丽丽,旁边的夏小彤却缩回了刚要去扶的手。
杨琬瑜扫了她一眼,也没多话,只是看向还在奋力捡钱的宋晖:
“宋知青可仔细点,别漏了,回头钱数对不上。”
宋晖脸色难看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捡钱。
时间一点点过去,门口的村民也一点没有离开的迹象。
宋晖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难堪过。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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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碎的毛票和钢镚都捡齐了,托在他手上,最上面还盖上两张大票。
他站了起来,郑重举到杨琬瑜面前:
“拿好,这可是你这些年挣的,再摔了可赖不着我。”
杨琬瑜知道他气不顺,也没理他,更没伸手去接,反而转向杨老三:
“请三叔帮我数数吧,也做个见证,免得他又要找借口扯皮,比如说我数错了。”
杨老三无奈看她,眼神非常明显:丫头你怎么就可着我一个人薅羊毛。
然而杨琬瑜嘻嘻笑着,旁边杨薇也是个胳膊肘朝外拐的,拽着他的袖子摇晃。
杨老三无奈,到底还是找了旁边的小学老师和记分员,又拉上洛霆浩。
临时算账四人组凑到一起,无奈地又一起数了一遍。
杨老三和三人核对一遍,才转身对众人道:
“一共二百六十四块三角,还差……”
“三百一十六块三角。”
杨琬瑜忽然又开口,也不理众人惊诧的视线,重新走去桌边,很快写好一张欠条,走回杨老三面前,
“我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是让支书为难了,也耽误了大家上工。
这样,宋知青今天还我的这些,我就收下了。
至于其余的三百一十六块三角,就请三叔代我收下,交给村里修路吧。
这是欠条,三叔看看可对?”
杨琬瑜说话快,写字更快,三两步就已经拿着欠条重新走回了杨老三面前,一手接过钱,一手把墨水还没干透的欠条递给了杨老三。
“算得好快!这么多数字,这丫头居然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喂喂!你别着急夸啊,到底对不对啊,别是瞎蒙的,我咋就算不出来差三百……这么多的?”
“你笨呗!你看看刘老师的表情,他不也惊喜地看着琬瑜那丫头么,指定是没错的!”
“是了是了,刘老师可是城里过来教书的,听说是支书特意去公社要来的,花了老多钱了,很本事的,他都觉得没错,肯定是没错了。”
“二狗子也对我点头了,他一向脑子活络,要不怎么做记分员的。他也说没错,肯定就是了!这琬瑜丫头是真有两把刷子啊!”
“你们都傻了吗!这些都不是重点吧!重点是她说那剩下的三百多块要交给村里修路啊!她居然这么舍得吗!”
“对……对啊!三百多块啊!居然不要了!她疯了还是我聋了?”
“别说话了听听支书怎么说的!支书一直疼那丫头,可别死心眼不要啊!”
“那也不是死心眼吧,本来也是她的钱啊,这啥也没做就要人家的钱……”
“什么她的钱,不是杨老六家里给的么,只不过她之前傻乎乎送人了,现在拿回来,说到底应该是老六家的钱……”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就都把注意力转向了村支书身上。
杨老三当然是心动的。
小杨村之所以穷,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这里地处偏僻,进城不方便,哪怕是他们村里人再勤快能干,可这好东西拉不出去,白放在手里也没办法。
之前听说大杨村问公社借了拖拉机用,他们村里也有好些年轻后生心动,来跟他打听。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一句话“你们谁会开啊”给堵回去了。
可其实这哪是真正原因?
不会开可以学啊,公社那边他只要开这个口,再赔上点好话,肯定也会同意。
问题是他们这路不行啊,牛车都够呛,哪里开得了拖拉机。
可是要修路,是村子里的责任,这三百块够不够使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要拿了这个钱,他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