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怀明深吸一口气,仍旧尽力耐住性子往下同人分析,“你只是没有经历太多,所以暂时想不明白。”
他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足够有诚意。
靳怀明从来讨厌别人利用自己,但刚刚那番话,他不仅毫不避讳这方面的利益,而且将什么都摊开来说得清楚,为的就是考虑到她的年龄。
他对于爱情这种说法一向嗤之以鼻。别人说他正常也好,家庭环境影响也罢,靳怀明不在乎不反驳,但确实瞧不太上。
是靳世刚那种两头都要,一边和他亲娘结婚,一边把所谓真爱养在外面的叫爱情?还是他认识的一群二代当中,为了和自己所爱的女人结婚誓言要抛弃掉家里的一切,最后却又灰溜溜的回了家的废物作为叫爱情?
靳怀明见过太多类似的例子。
他还在湾区生活期间也和不同的女性短暂date过,有经人介绍的,也有主动和他搭讪的,但最终结局都是对方受不了他的脾气,他也受不了对方一天到晚对所谓“男友”“暧昧对象”的指使心。
这当中有一个南美混血女孩,性格比较直接,直言不讳,摊牌前对他冷言冷语地嘲讽,“说真的,Jim,我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忍受你那颗自私自利冷冰冰的心。大概要真的什么都不图,只图你的资产才行?”
靳怀明当时似笑非笑,并不生气,挺从容。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但我不在乎。”
“难道你最开始和我约会,就没有图我的资产吗?”靳怀明笑容恶劣,“我们彼此彼此。”
对方反唇相讥:“多好,那就祝你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吧!”
靳怀明从善如流,“谢谢你的祝福,正好我这辈子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他是真的不在乎。
直到回国后,阴差阳错遇见冯屏。
对于冯屏,他之前没有出手的打算,但出手了就要有觉悟和责任心。这是原则底线。
“顺其自然有什么不好?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我也可以。”
“何况我们彼此都有好感。”
靳怀明用目光描摹她的脸。
少女站在光下,静静立着,像一株幽兰。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这样,只是那时她的打扮要更成熟,人也凄凄惨惨得多。惨白一片,红裙微扬,像被人折断了,只靠一口心里头的精气神挺着,和人对视。
但也就是那样,才够引人注目,折断的半身摇曳来去,垂坠着扫过他的心尖。没什么存在感,但轻飘飘,痒痒的。
“哪怕什么都不做,跟在我身边的话,你应该也不会再遇见之前类似被人骗的事。”
靳怀明毫不避讳,和她冷静分析。
冯屏听着,脸色却霎时间更白了。
她现在已经长进了不少,不认为那会儿被人骗了的事情有多说不出口。
但偏偏提及这件事情的是眼前人。
她不意外靳怀明知道。他这样的背景和性格,肯定早将她调查清楚了。
冯屏张了张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了闭眼。
她酝酿了片刻才有了说话的欲望。
“靳先生,你说的是对的。”
她听见自己越来越犯傻,“但那应该不是我想要的相处模式。”
她越说,声音反而越坚定起来,“不是我想要的和喜欢的人的相处模式。”
靳怀明没有说话。
良久,她看着他的脸,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冷凉,目光冷漠地打量着她,又像是回到了最初见面时的神色。
冯屏绷紧嘴唇,紧张但不后悔。
靳怀明的个性她清楚得很。因为有资本,所以哪怕自我中心也像在情理之中,说不出不对。
“嗯。”
她听见他的笑,“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他很平静地道:“原本我是打算,如果你愿意,就近随便在鹏南挑一所学校先读一读书,或者如果我们能有那个耐心多相处几年,能稳定下来,之后出去念念也不错。”
冯屏咬紧了嘴唇,脸色更白。
“不过看来你看不太上,那就算了吧。”
靳怀明轻声道。
他转身离开前,请她记得替他将门关好。今天也没有什么需要她特意打扫的了。
靳怀明从来不是好人,此刻原形毕露。
冯屏心中难受,但难受劲儿过了,出了公寓大门,却忽然觉得轻松。
她终于不必再在装傻和忍耐自己反复动摇。
冯屏从小到大经历过太多,一向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当天晚上,马成军一通电话打过来,琢磨着问她今天的情况。一会儿说是不是做的饭不对,一会儿又说靳先生最近可能投资遇到了点问题,她这里知不知道什么风声。
冯屏蹲在自己搬出来的那台包装完整的投影仪前,长久地出神,食指滑过包装盒,一下又一下,最终极轻极轻,“马叔叔,我知道您想问什么。”
她知道也就不遮掩了。冯屏这段时间在工作上学会的看眼色,懂时事,但跟靳怀明也学到了直来直往的高效率。
“靳先生应该以后都不会再主动见我了。”
她说出这句话,与旧电视屏幕上的自己对视。
平静的人,平淡的表情。
马成军在电话对面原本还在想要怎么旁敲侧击,这会让却卡了壳,好半天才回过神,“小冯,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屏和屏幕上的人对视,眼光发热,又即刻抬手,狠狠擦了擦眼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马叔叔,我和靳老板以后估计什么关系都没了,您也不用再多叮嘱我什么了。”
“该怎么公事公办就怎么公事公办,”她略略呼吸了一下,“谢谢您特意的关心。”
电话对面的人一时失语。
冯屏以为自己不会有多余的反应。
她为了出来,明明该流的泪早就流尽了,该对所谓家人怀的希望也早就没了,但仍然竭尽全力在众多长辈前面演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崩溃好戏。但对靳怀明,她竟然没能忍住鼻酸。
这原来就是喜欢一个人吗?
冯屏挂断电话,倒在地上捂住眼睛。
“……唉。”
马成军在对面叹气。
他挂了电话,但劝说的念头没断,给她发来一大段话。
他原本不知道她和靳怀明之间有其他的渊源,更不知道靳怀明对她有着男女关系上的想法,所以之前他提她,其实也只是想多让她名字在靳怀明面前露露脸。后来知道了,震惊过后,多余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替她高兴。
“小冯啊,你是还小,想不明白。多大的矛盾能比得上自己的发展呢?”
马成军把道理掰开讲给她听。
他其实早些年来鹏南打工,做过各种小生意,赚过小钱,亏过本,后来老老实实给人打工,一直在生活事业上没什么起色,不温不火,和她的二伯父差不多的情况,勉强够一家人的温饱。
直到后来经人介绍,凭着多年的驾驶经验应聘成功,成了刚刚回国发展的靳怀明身边唯一的贴身司机。
靳先生坏脾气,嘴巴毒,但只要他想扶持你,那是很简单的事情。
“你知道咱们公司怎么来的吗?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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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话,全是二少乐意!他乐意,开心,也不图在我身上能收回什么投资,所以扔钱打水漂也无所谓。”
他叹了口气:“小冯,不是马叔叔想劝你什么,也不是因为二少对叔叔好,叔叔就挑好听的话说,要劝你去做什么不正当的活路,而是实在是这个世道让人要多想想。”
“而且二少这个人不喜欢玩那套花天酒地的戏码。他有意,说难听点,比现在社会上流行的什么跟不跟,包不包强得多了,光明正大的,人又年轻,形象好,出手还大方,还有什么要求的呢?”
冯屏没再听下去,也没有辩驳。
她知道自己的幼稚,自己的硬骨头,更知道这份毫无意义的幼稚说出去不会有任何人理解。
“……我只是图自己的安心。”
良久,她盯着天花板对自己说。
和冯屏预想的差不多,此后的第二天开始,她在靳怀明那里定期的家政活就断了。冯屏也没闲着,她将那台投影仪,和后来自己买到的全新的同品牌香水,照着以前定期要去的公寓地址寄了回去。
一直同行做活的王皎没搞懂她的情况,左思右想,在办公室里问马成军也没得到答案,最后只能作罢,偷偷私下问冯屏是不是哪里的细节不到位,把靳先生给得罪了?
冯屏含糊回应:“可能吧。”
她倒是心态很快调整好了,跟王皎打包票:“可能可惜是可惜了点,但应该还能遇到下一个大方的老板吧。”
“你是心态好。”
王皎叹了口气,颇惋惜,“我干了这行这么多年,像他那样大方的老板主家,说实话也没几个。”
冯屏就装傻地笑,万事朝前看嘛。
生活上除了少了一份工作,一份额外的收入,也没什么大的不同。
冯屏有了更多的时间跑其它的家政活。
马成军偶尔看见她,总会欲言又止,她也全当没看见,看不懂。
家政公司定址在一家不高的小楼上,九层楼每层都被各色的公司占领。
冯屏用工作刻意占据了自己大量的时间,忙活下来,也并不觉得有多累。
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成了她最常去的地方。说来也有意思,刚来鹏南的那会儿,她甚至连这种便利店都不太敢进,深怕拿到的东西付不起钱,认知仍旧停留在小卖部和传统的超市上,到现在竟然也习以为常了。
又一天下班,冯屏端着手里滚烫的关东煮,一边核对白天每份活路的细节,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送白萝卜。
“咳。”
她嚼东西嚼得不走心,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也没注意到。直到第二声咳嗽响起,她回过身,对上身后人的笑,才反应过来。
来的人穿着一件衬衣,一条西裤,脸上还带着淡淡的一层妆容,但整个人气质极干净,应该是毕业还没多久,面貌清秀,架一副细边眼镜。
“你好,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四楼家政公司的员工?”
男生发问,她点了点头,飞快地将萝卜咽下去。
男生随后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我也是四楼的,你们隔壁,姓严,叫严朗。”
他冲冯屏伸出手,主动用平常的说法解释,“就是你们隔壁直播带货那个公司的。”
“哦……哦。”
冯屏反应过来,但没彻底反应过来。
隔壁好像是有一家这样的工作室。
她上下班时常路过,里面的人比她忙得下班时间还要晚不少。
严朗就冲着她继续笑,并不勉强,温声道:“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个荣幸,和你交换一个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