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可还爱我
    月色昏沉,西域墨蓝的海面上,骨瘦如柴的女人怀中抱着艳丽的蔷薇花,浑浑噩噩朝着深海走去。

    孟乐浠颇为唏嘘的收回视线,落得这般结局也是她应赎的罪孽。

    既已成定局,她深深慨叹一口气,提起裙裾便欲上楼,是时候要做个了结。

    “别走。”

    倏尔间她的胳膊被扯住,孟乐浠抬头看去,宋斯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旁边。

    他看起来与平日里不大一样,清冷漆黑的眼睛沉沉看着她,似乎藏了许多话,可是开口却只落了这两个字。

    孟乐浠对着他歪了下头,凑他眼前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亮闪闪看着他:“何事?”

    宋斯珩喉结滚动,缄默不语。

    颇有眼色的羡遥一把拽起仍坐在地上磕瓜子的鹿衔,夺过她的零嘴吊着她往前走。

    “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懂不懂啊!”鹿衔撇着嘴立马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抬手就去够他单手举起的零嘴,渐行渐远。

    单薄的月色下只剩下了二人。

    晚风徐徐,送着远处悠然传来的古笙与银铃,喃喃低唱一样歌语入耳,大海涛浪拍在礁石一下又一下,像心跳。

    快一拍,慢一拍。

    孟乐浠无端的感到几分旖旎气氛,紧张了些许。她下意识两指摩挲着袖口的锦料,悄悄抬眸去看眼前的男子。

    柔和的光轻披在他的身上,乌发的墨发像淌着湖水上粼粼的波光,眉眼却是她猜不透的沉色。

    “你到底为什么来滟城?”他低声问。

    孟乐浠蹙眉,这问题好生熟悉,似乎前日他才问过的样子。

    她浅笑着杏眼,像一弯新月:“不是说过了吗?因为你啊。”

    他静静看着眼前望着他笑意盈盈的女子,那清透的眼睛中只倒映着他一人的影子,坦然又磊落。

    半晌后,他妥协般牵住她的手:“好。”

    孟乐浠私心里并不觉得这般回答有何不对,虽来滟城是为了寻大祭司,可归根结底依旧是为了他。

    晃晃悠悠着走上楼,又耳语了许久,才哄得他舒展了几分眉眼。

    她打个哈欠,眼尾沁出些许泪珠,困倦带着鼻音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回宫。”

    不知不觉间,这些时日下来她潜移默化中便觉得王城中红墙黛瓦的那处,便是她的家。

    似是给宋斯珩吃下了一枚定心丸一般,他清冷的眸光冰雪消融。

    只要回家,就好了。

    那里有琂儿,有满园的栀子,有京城贵女最是喜爱的一切琳琅玉石。

    “嗯,早些休息。”他克制道。

    关上木门,走廊复又一片清寂。

    “吱——”

    黑夜里传来轻微的窸窣推门声,一双清亮的眸子偷偷探头出来,左顾右看探视了一整圈。

    见宋斯珩的门紧闭着,孟乐浠踮起脚尖猫着步子小心翼翼从他门前经过,生怕将他扰醒,那双杏眼丝毫不见方才的困倦之意。

    到了翊惟的门前,她一个闪身便推门而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复又阖上。

    错过夜里那道沁着寒意的自嘲。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那比打鼓还要吵的心跳声紧张得她鬓角氤氲出了冷汗,活像大晚上要跑出去偷腥的家猫。

    幸好幸好,没人看见。

    刚一扭头,一张少年的俊脸离她咫尺之远,瞧没声儿的盯着她。

    “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她混不自觉是自己闯了别人的屋,心安理得的倒打一耙。

    翊惟浓黑的眉挑起,带着星碎的笑意:“你来做什么?”

    孟乐浠被他一提醒“唔”了一声,随后摸索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白釉的小瓷瓶,轻轻晃了晃,内里的丹药叮当作响。

    翊惟瞳孔微缩,站直了身子。

    这是朽眠给她的丹药。

    青色的瓷瓶,内里只有一枚能解了他体内压制的药丸,是禁锢他难逃无常地府的东西。

    孟乐浠指尖用力,将木塞拔出扔到一边,倒出那没丹药在掌心之中。

    药香不过片刻便席卷了这方寸之地,伴着苦涩的药渣味儿还有些诡谲的香甜,像在哪闻过。

    她凑近,鼻尖微嗅:“怎么还有点熟悉呢。”

    翊惟笑意散去几分,凝着眼看她:“是我的血。”

    朽眠换掉了他一身的血,淬炼成丹,再用秘药以鞭子为介侵入筋脉,形成对他的压制。

    恨意滔天的翻涌,欲要染红他的眼。

    下一瞬,眼前映入一只洁白的小手。

    “喏,吃掉它吧。”

    孟乐浠小心的掌心微陷,将丹药稳稳托在手中,递到他跟前。

    他眼中的狠戾倏尔间消散,再凝聚不起来,只略显得呆滞看着她。

    半晌,他掩下复杂的神色,从惊喜意外变得失落迟疑,星眸暗淡。

    他艰涩问:“为什么?是你,不想要我了吗?”

    孟乐浠见他磨磨蹭蹭,食指捻起黑色的药丸径直抵进他柔软的唇瓣,送入他口中,完事儿的拍了拍手。

    她走至窗前,推开窗子,姣好的月色落下一地余辉。

    “不为什么,祝贺你报了弑母之仇,我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贺礼,就将这困住你的丹药送还给你。”

    “唯愿你往后,自由洒脱,为自己而活。”

    她本想愿他日后行走江湖惩恶扬善,但话递到了口边,便不想这么讲了。

    他受了那么多苦厄和冷眼,不该被一笔抹去,应该永远野性难驯,像森林里的狼,或者草丛中闪着光的萤火。

    他不必照耀任何人,渡任何苦难,他只用为自己而活,是肆意的野草或苍劲的大树。

    翊惟喉间滚动,吞咽下苦涩的药丸,可唇齿间蔓延开的却是丝丝的蜜意。

    他静默站在她的身后,看月光映照下的影子将二人重叠。

    “所以为什么,抛下我?”

    孟乐浠失笑一瞬,扭过头来靠在窗前逆着光看他:“是我把选择的权利交还给你才是。”

    见他不假思索的便要拒绝,她抬手止住了他,垂下眼睫思索着与他开口。

    “跟着我可能没什么好的。看上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是很快可能就会没了。”

    “可能再有……四个期月?”

    她心中默默翻着日历,慢的话许会再久些,不幸的话,那便是王城落下初雪的那一日。

    她云淡风轻的说着,仿佛轻飘飘的玩笑话。

    翊惟却迈近了一步,单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弯下腰,固执的要去看她的眼睛。

    不是玩笑。

    他声线不稳:“你会死吗?”

    孟乐浠一愣,坦然:“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会因我而死。”

    她的结局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或许最后杀死了背后操纵的那人,也或许她会在乱世中仓皇苟活。

    可她是京城最娇姝的名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许是她会为自己抒写的结局。

    翊惟松开她单薄的肩膀,似是猜到了什么,沉声:“他若死了,你会如何?”

    孟乐浠扬手伸出窗外,捧起倾洒的月光,偶有光辉自她的指缝中流出。

    她望着自己的手,喃喃:“会当是一场噩梦,日日梦魇。”

    翊惟垂下的手紧握,看着她的影子孤寂落在窗前,忽然觉得心口窒息。

    他薄唇轻启:“我帮你,防巫蛊之咒。”

    孟乐浠猝然回头错愕的看着他,他面上冷淡果决,乖戾上挑的眼睛无比明亮。

    “你从何得知的?”她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方才我控制那个女人的神识后得知的。我帮你解术,你便不再赶我走,可好?”他闪着星熠的黑眸在夜中隐现神采,口中试探着与她打着商量。

    难怪他可以在漠市的擂台上关键时刻操控棕熊,也可以唤醒她被大祭司下的蛊咒。

    良久,她释然舒了口气。

    或许玄清那日说的生机,兜兜转转便是翊惟。

    ……

    次日返程的轿撵上,她昏昏沉沉在宋斯珩腿上睡了一路。

    闭眼时就见他手里捧着一本书,面色冷的掉渣,隔绝了她的视线,醒时他仍捧着那书。

    她起身时偷瞄了一眼书下角的标页,合着一路上也没看进去多少。

    待刚下了轿子,她便长长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

    一道阴恻恻声音自身后响起:“这么困,夫人昨夜干什么了?”

    她打了个寒战,将攀附在她后颈上的凉意抖落:“许是休憩不够而已。”

    他忍不住的嗤笑一声溢出唇角。

    一道小身影迅速的冲撞而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扑入孟乐浠怀中,她伸手一揽就抱起了他。

    软糯糯的宋允琂扑簌着水汪汪的杏眼,可怜巴巴的撒娇:“琂儿好想娘亲。”

    余光瞥见一旁站着个陌生的面孔,看起来和小舅舅一般大,便有些认生局促道:“他是何人?”

    宋斯珩接过琂儿,含着几分冷鞘:“你娘近来又换了口味,这般下去,人会多的你认不过来。”

    宋允琂似懂非懂咬着唇,好奇的向翊惟张望。

    孟乐浠再忍不住,怒视着他:“你今日吃炮仗了,属白磷的吗?”

    宋斯珩一口气堵住闷在心口,不再看她,放下宋允琂便往御书房而去。

    翊惟蹲下身子,看着跟前酷似她的那双眼睛只觉得喜爱,倒像是她的小影子那般无辜可爱,他思衬了下当如何与孩童亲近。

    良久,他放软了声音:“抱抱。”

    一个香软的孩童扑入他怀中。

    ……

    入夜,德鑫殿□□长廊中,两道人影在栀林中落下绰约的倒影。

    孟乐浠压低着声音,鬼祟道:“东西呢?”

    眼前是一盅银器酒壶和两个琉璃杯盏。

    翊惟苍白着脸,唇畔沁着血丝,在夜色中被遮掩的看不大出来。

    他挑了下狭长的眼:“都在酒里了。”

    以他心头血入引,取心尖的精血护她巫蛊不侵,不坠梦魇。

    孟乐浠稳着手接过,敛眉上下打量他看上去似乎并无不妥,方才离去。

    她刚走,他便乱了喘息,踉跄一步扶住栀子树,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身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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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似在无声安抚他一般。

    陡然间他抬起头,眸中划过悔意,糟了,忘了说有副作用了。

    ……

    烛火通明的寝殿之内,她换了就寝的薄衫,手中托着银盅,屏退了一众侍女。

    她玉骨冰肌,墨发懒散垂下,裸露的肩膀与锁骨清瘦,青色的素带缠束腰间,勾勒出曼妙的腰线。

    她方一坐下,馥郁的清香便裹挟住了宋斯珩,饶是他捧着奏折也瞧不进半字,只乱了呼吸。

    孟乐浠慢条斯理的将琉璃盏斟满,纤细的手抽走他的奏折扔到一旁的案几上,将杯盏递于他唇前。

    “喏,喝了。”

    微凉的器皿抵触在唇上,他垂下漆黑细密的睫毛,只觉得浑身冷的发抖。

    他抬手握着她细白的手腕,并不推开,只这么握着,竭力抑制着发颤的指尖。

    可他没有办法不难过。

    不过片刻,他清冷的眉眼染上殷红,眼尾氤氲着湿意,忽明忽暗的灯火下像含了一层浅薄的粼粼波光。

    脖颈的青筋隐现,他颤着声音却很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

    “孟乐浠,你还爱我吗?”

    他斟酌着甚至不敢去掉这个“还”,恐怕她一个“不”字就轻易割舍掉了七年中他们的种种,哪怕她早忘了。

    孟乐浠只敦促着又凑近了杯盏,眼中只有那盛满了“酒”的琉璃盏,敷衍着:“爱,爱到不想你死。”

    真话掺着玩笑讲,可落在他耳中,她的语气与哄不听话的稚童语气一般无二。

    他眼中含着落寞,漆黑的眸子似乌墨般,比夜色浓稠。

    宋斯珩攥住她的手,带着她亲自饮入喉中,冰凉的液体咽下带着辛辣和猩甜。

    果然被掺了东西。

    他紧攥着一滴不剩的杯盏,指尖大力到发白,兀然间将杯子掷摔在地,碎了一地的琉璃碎片。

    孟乐浠见他喝下刚松了口气,如今又提紧了起来,他这般神色莫不是以为她下了毒?

    宋斯珩赤红着眼睛,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你又骗我。”

    话音方落,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尾落下,他炙热的眸光活像要戳穿了她似的,仿佛她是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她抬起指尖,用温热的指腹去擦他落下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她劝哄一样拉着他冰凉的手解释:“我没有……”

    “我问你为何要来滟城,你说为了陪我,其实不然。”他抽出自己的手,冷声陈述道。

    孟乐浠一顿,语塞:“你怎么知道?”

    看她对此供认不讳,他灭了最后一丝期冀,心下冷的战栗着羽睫,喑哑道:“你中了巫蛊那夜对我说的,你会亲手杀了我。”

    饶是失了神志,在看到他时,也会喃喃要杀了他,那是有多恨他,恨这个囚住她的王城。

    孟乐浠吐出一口浊气,忽觉话语是这般苍白单薄,分明是阴差阳错,却无端让她尚未开口就失了底气。

    “昨夜你谎称自己困了,却在我走后转身便去了翊惟房中。”他口中带着几分讥讽和自嘲。

    从昨日开始,他便想,如果她此后不再骗他,那便罢了。可她不仅白日里为了翊惟与他说重话,晚上还……

    “方才,你喂我喝下翊惟下了药的酒。”

    他止不住颤抖,心口如此钝痛,活像被人拿刀来回翻搅,疼的呼吸都轻了些许。

    孟乐浠自觉此番闹大了,竟真气着了他,于是动作利索的将另一个琉璃盏斟满,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让他来不及阻拦。

    “不是毒,我干了。”

    而后将杯口倾斜,示意也是一丝不剩,而后狠狠一掷,和方才的杯盏碎到了一起,难舍难分。

    迎着他错愕的眼眸,她吹熄了烛火,于黑夜中揽住他冷白的脖颈,指尖轻佻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之上。

    昏暗中她推攘着他步步后退,跌入床帏。

    她跪在他分开的双膝间,纱帘落下,隔绝掉最后的一丝皎洁月光。

    一同被丢出帷幔之外的,是她裹身的小衣和他褶皱的腰带。

    他声音一如心跳般紊乱:“你,你干什么,孤帐还没跟你算清……”

    孟乐浠俯身落下细细绵密的轻吻,啄去他淋漓眼眸未落的水珠,水意沾湿了她殷红饱满的红唇。

    她爱怜的用指腹摩挲着他湿漉漉的眼尾,像是月色中蛊人的妖精,看着他清冷的眼因为她而沾染上情欲。

    “夫君这时候与我算帐,是不是……不行啊?”

    下一瞬,她便被堵住了红唇,被滚烫的大掌翻到了身下,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呜咽。

    ……

    玄天之下,佛青色的油纸伞撑在高耸宫阁的房檐上,风过而纹丝不动。

    一道孤高冷漠的身影落于月下,光辉似乎是层清透的浓雾一般弥漫在他身边,淡淡光斑嬉闹似的落在他紫色的发上。

    他额间一抹花钿,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从滟城收回的胐胐神像,饶有兴致的摩挲着它精雕细琢的毛绒尾巴。

    倏尔间指尖顿滞,紫色的瞳孔带着神祇的傲慢,睥睨那处雕栏玉砌之地。

    “重塑宿命?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