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红白煞(三)
    傅云悠悠哉哉都说完,然后发现陈时越安静如鸡。

    “怎么了,吓着了?”傅云微笑着在他眼前摇了摇手,揶揄的说道。

    陈时越握着照片,半晌发出一声虚弱的惨笑:“你才吓着了……”

    中午开席,按男人,女人,小孩各分几桌,众人在灵堂门口吵吵嚷嚷的吃饭,陈时越端着碗,一脸魂不守舍。

    傅云在他旁边坐了,举着筷子一捅陈时越:“吃啊,一会没菜了。”

    陈时越维持着那个魂不守舍的状态,飘忽着道:“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傅云夹了块猪耳朵,放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咬:“吃饭要什么常识?”

    “你现在坐的是男人这桌……他们一般不和你抢吃的。”陈时越慢慢道:“他们只喝酒……你去给我倒一杯,我要压惊。”

    傅云从桌下拎出一壶白的,咕嘟咕嘟给陈时越倒了满杯,把杯子往他桌前一跺:“喝。”

    陈时越想也不想,一饮而尽,然后被辣的魂魄升天,险些一头栽在桌子上。

    傅云:“……”

    他放下筷子把陈时越捞起来,对周围人抱歉的笑了笑,转身叹了口气。

    “走走走……回去睡觉去,丢人现眼……”

    他把陈时越拎回了房间,自己再出来时,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傅云是个很有眼色的客人,刚要上前去帮忙,身后就一阵嘈杂。

    “汪大哥!”

    “哎哟这不是村头的小汪嘛,长成大小伙子了!”

    “什么小汪,人家现在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外面都叫汪老板。”

    ……傅云回过头,堂屋的大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面上笑容和煦,在深秋的时节里穿了身单薄的黑西装,看得出材质精良,剪裁合身。

    抗寒程度和傅云不相上下。

    汪老板看着年纪不大,此时正被一群乡亲围在中间,他很谦卑的躬着身子,挨个发烟。

    “汪老板青年才俊,这次回村里,是专门来给乡亲们修桥的!”

    “真好的孩子!知道不忘本!”

    众人赞不绝口。

    汪老板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家里老人身体不好,这些年也多亏了邻里乡亲的照顾,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傅云在外围晃了一眼,修桥铺路讲究一个风水和聚气,这大概也是陈四叔千里迢迢花大价钱请他来的原因。

    只是这个地方……别说风水了,怨气环绕简直脏的没法下脚,傅云的目光往井口和灵堂里那棺材上来回巡视了一周,露出了点嫌弃的神情。

    汪老板围着一周发完了烟,然后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傅云身上,然后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傅云身前。

    他握着打火机,把烟递给他:“傅先生。”

    傅云单手接烟,另一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他比汪老板高半头,轻轻一抬下巴:“谢了。”

    “村口那道桥,就是你负责的工程?”火星明灭,傅云修长手指夹着烟,掸了掸烟灰。

    汪老板放低了声音:“不全是,还有桥下的堤坝。”

    傅云恍然大悟:“哦,桥和堤坝,还有河道以北的那一片荒地,都包括在承包范围之内。”

    汪老板声音更低:“劳烦傅先生了,报酬好说。”

    傅云没说话,握着烟轻轻在空中点了点,无奈道:“老板,不可强求。”

    “傅先生,您试试再说。”汪老板几乎是在恳求了:“四叔说您是行家,有改风水,通运势之能,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傅先生肯帮我这个忙。”

    傅云:“……那也是行家,又不是天家,他怎么不夸口说我能拯救世界呢?”

    奈何汪老板的神情实在太过卑微了,傅云没法,无奈道:“行,我试试。”

    汪老板恭恭敬敬的应了,然后继续和乡亲们应酬去了。

    院子中的井口漆黑幽深,即使在青天白日之下,也依旧有说不上来的阴森瘆人之感。

    傅云轻轻叩着井沿上的青石,他指节分明而漂亮,敲在井沿上时,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

    傅云背过身去,忽视了身后村民们若有若无探究好奇的眼光。

    门口的一对男女青年对视了一眼,一齐向他走来。

    “哎,小哥您贵姓。”男青年扬着笑脸对傅云道。

    “傅云。”傅云将他二人扫视了一圈,两人都是乡里小伙和姑娘的打扮,淳朴而憨厚。

    姑娘长得算不上漂亮,削瘦而秀气,冲傅云腼腆的笑。

    “我叫陈朗,陈时越堂哥,他四叔是我爸!”小伙子热情的伸出手,和傅云握了握。

    “这我妹,禾小江,我们三叔的女儿。”陈朗把身边的姑娘一推,尴尬的笑道。

    傅云温和道:“嗯,你好。”

    “所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陈朗看上去略微有点局促,忸怩了半晌才问道:“傅哥你跟那汪老板什么关系,他为啥对你这么客气?”

    傅云故作讶异:“他平时对人不太客气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人家一身价过亿的大老板,不好接地气儿也是应该的……”

    傅云笑了:“你应该去问汪老板,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啊?”青年一愣。

    傅云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起身回房间了,留下小青年一脸迷惘。

    陈时越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灵堂又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蜷缩在夫人的房间里,这种老式的雕花床质地很硬,傅云把他拎到床上的时候显然没考虑过什么姿势更有利于脊椎健康,几个小时过去差点没把他腰睡断。

    大概是考虑到不打扰他睡觉,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床边的手机,刚到整点,屏幕上显示着现在是十二点零一分。

    真是个吉利的时间。

    “醒了。”

    傅云在他床边坐着,顺手帮他把手机屏幕熄灭了:“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行,一杯就过去了。”

    陈时越痛苦的直起身子,有气无力的反驳:“胡说,我行。”

    傅云:“……”

    “行行行,你行,要开灯吗?”

    “不开,头疼。”陈时越靠在床头,眼睛里都是血丝:“你说吴妈今天晚上还来吗?”

    “看运气,不过我们最好是做点防御措施,老是跟阴间的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你纯阳之气被吸干净了,可就……”傅云说着把他身子底下的被褥拖出来,三下五除二拆了被单。

    “可就什么?”陈时越追问。

    “可就再也不能人道啦。”傅云一抖被单,哗啦啦的抖落一地灰尘。

    陈时越:“……我说正经的。”

    傅云拖着被单走到他们床前的那个梳妆镜前,把被单整个套上去,将偌大个镜面遮的严严实实。

    傅云在这种时候,总是能体现出一些惊人的仔细和贤惠,他甚至把每个角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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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好了:“谁跟你不正经。”

    陈时越站起身,看着他把镜子遮上:“有什么讲究?”

    “镜子不对床。”傅云道:“对床招鬼,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女生宿舍里有人和舍友闹矛盾,就把镜子立着对准舍友的床,舍友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看到镜子,镜子里反射出一个红衣长发女人在梳头,吓得小姑娘当场从二层翻了下去,摔成了半瘫,后来做笔录的时候她说看到了鬼,但警察只当是夜里环境黑,小姑娘眼花了。”

    陈时越:“……好歹毒的室友,那镜子里真的有鬼吗?”

    傅云扯了扯梳妆镜上的红床单:“你现场试试就知道了。”

    陈时越:“我没疯,然后呢?”

    “后来那面镜子辗转到了我手上,我就把里面的东西固定住神魂做成相框了,让她维持着梳头的姿势,随时随地对镜面露出三二一茄子微笑,不是半夜喜欢吓人么,挂我床头,天天晚上我看着她梳,梳秃为止。”

    陈时越沉默半晌:“傅云,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傅云朝着镜子的方向一歪头,笑眯眯道:“打鬼子,很好玩的。”

    陈时越皮笑肉不笑:“知道我大学什么专业吗?”

    傅云洗耳恭听。

    “马克思主义学院思政教育专业,年年绩点第一专业课第一,兼任团支书和宣传委员,专治你们这种散播糟粕不良思想的封建青年。”陈时越警告的点点他:“你给我注意言辞。”

    傅云没忍住笑出了声:“好的委员,我注意。”

    老家这回修路,回来了很多外乡打工的年轻人,一时间把房间都占满了,禾小江不得已得今晚一个人在柴房旁边的小屋子里凑合一宿。

    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玩手机,黑夜里屏幕发出莹莹光亮,映在她的脸上。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咚……”

    禾小江以为是妈妈又要她大半夜去干活,把明天做席的菜准备出来,便不耐烦的喊了一声:“我都睡下了!”

    门外无人应答,只是敲门声更急促了些,连着两声“咚咚!”

    禾小江忍着气,翻过身不想理。

    “咚……”第四声敲门响沉寂下来。

    禾小江猛然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打开门:“谁……啊!!!”

    她蓦然瞪大的眼睛里映出了门外的景象,刹那间极致的惊恐,悚然炸开来,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跌下去,最后的余光里是一双苍老而雪白的手,静静的扼住了她的喉咙。

    大约是风声,屋顶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老旧的木门咯吱咯吱的响。

    敲门声是忽然响起来的。

    “咚。”

    “咚。”

    “咚。”

    “咚……”

    陈时越猝然噤声,小声的问了句:“谁啊?”

    他看了看门,门外无人应声,陈时越不确定的望向傅云,见傅云没有开门的意思。

    他就只好自己走上前,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即将拧动的刹那。

    傅云在身后心平气和的出声了:“现在是午夜十二点半,门被敲了四下。”

    陈时越顿住了动作:“所以呢?”

    “人敲三,鬼敲四。”傅云轻松愉快道:“直白来说就是,半夜的时候,人敲门一般敲三下,鬼敲门敲四下,你刚刚听到外面敲了几下来着?”

    陈时越手心渗出冷汗。

    “现在还要开门吗,团支书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