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红白煞(十八)
    四叔看到院子中的景象,当即便浑身颤栗,跌撞着扔了伞,朝陈朗狂奔而去。

    “小朗!”四叔跑到一半被汪俊公司两个年轻的员工合力拦住,轻轻松松往后一推。

    “不好意思,您不能过来。”两个员工都是一米八几的大汉,立在原地大概比四叔高了两个头,压迫感十足。

    四叔气的双手颤抖:“那是我儿子,我怎么不能过去!”

    汪俊直起身,沉声道:“四叔,小朗不是生病了,小朗是中邪了,您现在带他走是害他。”

    陈时越走过来站在四叔身后,阴沉沉的扫了一眼两个挡路的员工:“你们把一个高烧到四十度的病人扔在雨里让他被淋了这么长时间,就不是害他?”

    老神棍蹲在地上,手上握着根粉笔,粉笔头沾了一滴血沫,兀自在地上写写画画。

    阵法恢宏繁复,那粉笔所过之处格外神奇,任凭雨水冲刷,就是不掉分毫颜色。

    傅云凝神看着老神棍笔下的字符,没有去管眼前的纠纷。

    陈时越握着菜刀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大脑一阵气血翻涌,血液直冲头顶,耳膜嗡嗡作响。

    汪俊看着他这个远房的弟弟,没来由的心底一阵发凉,指挥着人手再往前走了几个。

    陈时越掌心发烫,额头青筋暴起,止不住的痉挛,就在他即将握刀而起的前一秒。

    肩膀上忽然落下一只手,稳重而安抚性的握着他的肩膀,直到他全身的颤抖停歇下来。

    “老家伙,你说你是为陈朗好,治病需知因,那你说说,陈朗这是怎么了?”傅云心平气和的道。

    汪俊脸色一变:“你怎么能这样跟大师说话!”

    傅云笑了声,没理他,继续看着老神棍。

    老神棍与傅云在夜色中对视了片刻,不动声色的扔了粉笔,拖长了声音:“陈小哥这是撞了邪,你们葬礼那日,与我家婚车车队正好相撞,一红一白,青天白日相撞,本就是不吉利至极的兆头,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陈小哥正是因为这个才高烧不退入院的。”

    傅云注视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家汪老板因为这个心里过意不去,这才请了我来给陈小哥驱邪,四叔你百般阻拦,不过是被不懂行的外行人蒙蔽了眼睛。”

    “我这个老家伙啊。”老神棍特意加重了“老家伙”三个字,意有所指的看向傅云:“做这行数十年了,不懂装懂坑蒙拐骗,借着一点胡说八道的本事将人家家底都骗光的同行,我见得多了。”

    傅云没忍住笑出了声。

    四叔神情灰败,目光落在陈朗身上,一遍遍的重复:“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倒还真是个懂行的。”傅云点头同意。

    “能把玄学上的东西移花接木至此,还都能圆回来不露破绽,也是个人才。”傅云顿了顿,轻慢的瞟了汪俊一眼,转了话锋。

    “只不过咱俩既然雇主不一样,那谁胜谁负就各凭本事了。”

    傅云笑着道:“是吧,这位同行。”

    老神棍略一点头,就见傅云缓步走过去扶起四叔,温和道:“四叔,您现在要救小朗吗?”

    四叔哆嗦着道:“救,救。”

    “我再问您一句,您想好了回答我,救陈朗,不计任何代价,是吗?”傅云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是。”

    “好。”傅云起身,神情冰冷,眼底寒凉至极。

    他转身推开院门,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老神棍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叫起来:“快拦住他!他要去村口!”

    一众员工闻声动身,一个个如狼似虎狂奔出去,想将傅云围追堵截住。

    然而雨夜黑暗,漫天大雨滂沱,村庄里又没有路灯,几乎是抹黑状态。

    “从仓库搬十几个手电筒出来!”

    “快快快!”

    少顷,汪俊公司的员工人手一支手电筒,白炽灯光化作光柱,在夜幕中挥打斑驳。

    陈时越一把背起昏迷过去的陈朗,带着四叔狂奔出去。

    等他们到村口时,傅云正孤身一人站在村口施工一半的桥梁旁,旁边堆积着损耗一半的施工材料,地上砖瓦粉尘铺洒,乱七八糟的躺着。

    “轰隆——”

    头顶一道闪电,光影如刀划破夜空,一瞬间周遭亮如白昼,但又很快寂灭下去,□□道手电筒的光芒照在傅云身上,他静静的站在原地。

    “你到底要干什么!”汪俊隔着雨幕怒道:“这是我们公司总部批下来的工程!你要是破坏施工是要吃官司的!!”

    傅云回头,掌心光华流转,手中赫然变幻出一把长刀,锋锐刀尖点雨,雨水落在上面瞬间结成冰:“我客户说了,救陈朗,不计代价。”

    他调转刀柄,和蔼可亲道:“那你和你的工程,当然也包括在内。”

    下一个瞬间,天空又是一道惊雷响彻天地,白光乍起,泼天大雨倾盆而下。

    在一片模糊的雨幕中,长刀横扫精光一现,与夜色和天雷交织,遥遥扬起飞斩而下!

    傅云的黑衬衫被雨水打的透湿,勾勒出身姿线条漂亮,衣服黏在身上,显出腰身劲瘦,长腿笔挺。

    三尺刀光如雪,映在他漆黑冷淡的眼中,森寒光影一闪而过,下一个瞬间刀背斩断桥梁的脊背。

    “轰隆——”

    无数尘土粉末纷纷扬扬爆裂而下,堆砌桥身的砖块轰然倒地,砸落在底下的小河水面上,泛起万层波涛涟漪,水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做什么!!”

    “住手———”

    “傅云你疯了!!”

    人声尖叫声爆炸而起,此起彼伏,震惊和恐惧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场面过于惊悚了,满村口围着的人,一时无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旁边的陈朗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时越哥……”

    陈时越又惊又喜:“四叔!小朗醒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一片惊恐的议论在人群中炸开,谁也想不到陈朗这个时候醒了,或者是说没人想的到陈朗真的醒了。

    四叔全身一软倒在地上,皱纹交错的脸上老泪纵横。

    陈时越猛然抬头看向傅云,然后拼命挤出人群,跑上去一把将傅云从桥上拽下来,然后两下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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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外套披在傅云身上。

    豆大的雨珠从傅云额前碎发上滚落下来,打在他柔软纤长的睫毛上,陈时越没好气的把外套给他扣上了。

    “谢谢。”傅云笑眯眯的看着他说。

    “不客气。”

    “小朗真的醒了!傅小哥不是坑蒙拐骗!”

    “小朗,你是怎么醒的?”

    刚才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整个村子的人,打着伞出来看热闹,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汪老板请的算命先生,和陈四叔请的人在村口斗法。

    此时的人群如同炸了锅,叽叽喳喳的围着陈朗问东问西。

    汪俊沉默的看着傅云,他身边的老神棍汗流浃背,挠着头急道:“我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接……把桥给砍了啊!”

    傅云不紧不慢的裹紧了陈时越的外套,从一片废墟上缓步下来,慢慢的踱到老神棍跟前。

    “你刚才说陈朗是出殡那天撞上了红白煞,冲邪才高烧不退的。”傅云一开口,四下皆静。

    “对吗?”傅云平静的问。

    老神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傅云掌心一摊,长刀在他手里凭空消失了,他没有理会旁边人惊悚的目光,扬声对周围的群众道:“诸位,你们知道什么是借魂桩吗?”

    很长时间没有人答话。

    “知道……知道……”人群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四叔家的四太老爷颤巍巍的举手,口中语句含混不清:“是……是修桥铺路的邪术,坏东西……”

    傅云点头,温和道:“对,是一种邪术,从前大户人家铺路的时候,会请风水先生来布下法阵,等路人经过的时候就喊一声他,如果路人回头了,那他的魂魄就会被法阵捆缚在此处。”

    “等到开始正式修桥的时候,把法阵中困住的生魂砌进地基里,而被夺走魂魄的路人,不久后就会无疾而终,这个就叫做,借魂桩。”

    四叔拉着陈朗的手,攥的死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傅小哥刚才把桥身整个斩塌,桥面断裂,是把桥梁里被封存的魂魄放了出来,然后,灵魂归位找到主人,陈朗就醒了!是不是!”

    村中很快有聪明人反应了过来。

    傅云冲他微微一笑,心平气和的转向老神棍。

    “同行,你不是不知道陈朗为什么高烧,你也不是分不清红白撞煞和借魂索命的区别,只是你替汪老板办事,就是你亲手封了陈朗的魂魄。”

    陈时越站在傅云身侧,脸色苍白,底下的议论声窸窸窣窣,汪俊整张脸都憋成了红色,好不难看。

    陈朗更是吓得颤颤巍巍,伸手去探自己的脉搏,发现还在跳动,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料傅云接下来的话把整个氛围推下冰窟。

    “不过我刚才一直没想明白,魂魄都借完了,这个节骨眼上,汪老板为什么突然去医院把陈朗带回来,哪怕冒着暴露的风险。”

    傅云凝神思考着,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抬起头:“啊,工期临近尾声,但是桥身还是不稳固,只是借魂桩还不够,所以你们要把人带回来。”

    “打生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