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郁雪和球的主人对视一眼,得到默许后男生将方框对准周见春的二维码发了个验证消息过去。
“也行,太抱歉了哥们,实在不好意思。”男生收回手机鞠了个躬,抱着球急急地往弯道跑。
卢郁雪从背影看过去,弯道还有一个男生也在往这边张望,应该是两人对练。
“嘶。”微弱又短促的气流声像是看不见的丝线,将卢郁雪的注意力拽回周见春身上。
“你还好吧,有没有觉得头晕恶心,不会有脑震荡吧。”
她扶着周见春,抬手帮他掸了后背,衣服上有圈浅浅的印子,带着尘土,落在风中细得像阵烟。
“我刚刚推你你怎么傻站着不动,差点把你砸晕了。”
他转头看向卢郁雪,眼眸乌黑薄唇轻启,语调平和但掺了一声叹息:“我以为,你要和我说话。”
“拉倒吧,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还按你肩膀。”
“刚刚。”
“……”卢郁雪无语凝噎,换了个话题“去医务室吧,我陪你去。”
周见春随着她的动作转了个身,人垂着头,走路也很慢。他的胳膊肘搭在卢郁雪掌心,外套很薄,还有些硌人。
操场上的人太多,卢郁雪担心再撞到人,扶着周见春从看台通道穿过去。
他的个子高,即便没有直起身子也能遮住不少风。但拐到体育馆侧门的小路,变分不清风的来向,四面八方地扑面而来。
几股不同来向的风相冲,她别在耳后的碎发到了嘴边,贴着脸颊,还有些痒。
卢郁雪晃晃头,想让风吹走这根头发,托着周见春胳膊的手刚想移开,就觉得掌心的重量突然清空。
男生抬起的手臂环住卢郁雪,周遭的风像是停滞,好闻的洗衣液气息氤氲在空气中。他的手指瘦削,即将贴近卢郁雪脸颊的时候却顿住。
“头发。”
“哦哦。”卢郁雪抬手勾起头发别到耳后还不忘吐槽一句:“风有点大。”
“嗯,确实。”他配合卢郁雪的语气认真点头。
他的外套还没有拉上,风一吹就猎猎作响,卢郁雪想起正事,“不是,你怎么样,要去医院看吗?”
“还好,就刚刚那一下有点疼。”
“那还是去医务室吧,挂号就一块钱,真有事明天还能请假。”卢郁雪郑重地点头。
江林大学的医务室在后勤楼的二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图书馆和湖的对面拍照出片,建得很花里胡哨。
卢郁雪第一次来的时候从旋转楼梯上去不知怎么到了大学生事务中心,长长的连廊绕着商铺一圈,直接通到商学院宿舍和三食堂楼下。
医务室的门关着,挂着牌匾写着开放时间,十二点下班,早着呢。
卢郁雪敲了几下门得到一声进。
屋内很空,有两张桌子,但平时只有一位医生。红木椅子后挂着水蓝色的帘子,拉开了一半,松松散散地褶皱里隐约可见一个洗手池和床铺。
医生不过三十岁出头,打量一番两个人问:“谁挂的号?”
“他。”
医务室的装修很单调,铁皮柜子红木桌椅还有反光的白瓷砖,说出来的话都板板正正得像是答辩。
“哪不舒服?”
“在操场被球砸了。”
似乎太言简意赅了,卢郁雪站在桌旁又补充了几句。
医生上手查了一圈,坐回黑色皮质的红木椅上,将收纳架上抽出一沓册子推到周见春面前。
“没什么事,实在不放心我给你开个转诊单去附属医院再看看,填一下姓名专业和联系方式。”
“好。”
周见春拾笔按照格式一一填好,卢郁雪垫着脚能瞥见一点比划,看着好像比高中要更随意。
她见过周见春的字。十九中有个传统,每次考试单科第一的答题卡会在各个班级传阅,他的物理好,所以见过很多次。
说来,自己还不知道他手机号。
周见春签好递给医生看过,她又追问道:“需不需要给你开个假条?”
“不用了,谢谢。”
他客气地回绝,卢郁雪站在旁边很是心痛,那可是假条,说不要就不要,她刚跑完八百有点虚,能给她也开一张吗?
等他带上医务室的门,身旁的卢郁雪却没有扶他的意思转身往楼梯口走。
“你怎么不扶我了?”
“你不是能走吗?医生都说了你没事。而且你那么重,我扶着你也挺累的。”她抿着嘴眨巴眨巴眼睛,像是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长长的走廊没有一点遮挡,风斜吹进来,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她手背,触感太过短暂,还来不及分辨是不是雨滴。
周见春额前的碎发也被吹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就是风向比较复杂,他竖起的头发像天线宝宝。
她似乎还在憋笑,周见春神色寂落,声音也低下去,“卢郁雪,你能不能关心我一点。”
“我关心你啊,我不是带你来医务室了。你饿不饿,吃饭去?”
她恭敬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周见春从她身边走过,轻轻拍了她的掌心下。风被尽数压下,发出沉闷一声。
“饿了。”
他插着兜下到平台,见卢郁雪还愣在原地,扬起下巴问她:“你不饿?”
“饿死了。”
她欢快地下楼到了周见春身边,却不急着下楼,低着头在自己口袋里摸来摸去。
轻薄的纸张根本撑不起面前的风,连贯的字迹从中间折下去。
周见春换着角度上下打量,“什么呀?”
“二食堂新开的馄饨窗口,三元无门槛优惠券,本来打算和叶敏一起吃的,便宜你了。”
她又抖了两下纸张,周见春笑着接过止住优惠券掀起那阵小而急的风。
还没到下课时间,路上没有多少人。灰色的砖块上满是不均匀的雨滴,色彩鲜明透亮,不消一会儿就能覆满砖块。
“下雨了。”
她看了眼雨势,略有歉意地开口:“明天我请你吃饭吧,现在去食堂吃,我怕吃完雨会下大。”
接连不断的雨砸在楼梯口旁边的芭蕉叶上,水珠滚出一道道水痕。卢郁雪麻利地给自己带上帽子,等着周见春的回答。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她笑着答。
从医务室往随园梅园是不同的方向,卢郁雪闷头冲进了雾蒙蒙的天色里。
风从哪个方向来卢郁雪不知道,因为脸上全是雨。从食堂打包出来时,已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她顶着帽子也能感觉到雨坠落的频率在变快。
阴天的云灰白,本就容易模糊天地的边界,现在更像是混成一体。水汽弥漫,如烟似雾。
阳台的衣服还没有收,卢郁雪收完衣服又吹了头发,刚想给叶敏发消息问她要不要自己送伞,门锁就传来拧动的声音。
浅色的牛仔裤垂在鞋面,沾了些许雨滴,但再往上看,头发外套都是干的。
卢郁雪身子后仰看向阳台,雨接连不断地落下,连成一条线。香樟树叶已经洗得发亮,在阴郁的天色里浓郁得不真实。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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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没下雨吗?”
“正好赶上校车又蹭了同一栋楼女生的伞,你不会淋雨跑回来的吧?”
“……”
卢郁雪是吹了头发,但她的外套还挂在衣柜前,沾了雨,潮潮的。
“怎么我回来时候校车不开?”
“没赶上趟呗,人有时候得认命。”叶敏笑着打趣她。
不过怎么回来不重要,下午还有课要上。她们俩,都得淋雨。
雨比想象中要大,风也格外强劲。卢郁雪撑着伞去教学楼上课,风吹得伞面只有骨架巍然不动,像塑料袋一样棱棱鼓起又瘪下去。
伞面上的水珠还有不知哪里来的雨全部甩在卢郁雪脸上,这伞打了等于白打。
教学楼还没来得及铺地毯,瓷砖像是渡上一层反光膜,反射着天花板的白炽灯。
卢郁雪看不清哪里有水哪里没水,反正踩上去都是吱吱嘎嘎的。
阶梯教室里人很多,衣服又是潮的,又热又闷,难受得卢郁雪恨不得全脱了。
“有纸吗?”
书包已经被雨淋透,卢郁雪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钥匙扣,摸了一圈没摸到,她低头去看。
空空如也。
钥匙扣和拉链之间闪了一个缝,只剩个环了,她的毛绒玩偶没了。
也怪她忘了摘下去,下雨淋了也不好看。
“我头发都湿了。”
“别提了,我鞋子好像进水了。”卢郁雪曲腿晃了两下,确实都是水。
“讨厌的下雨天。”
“讨厌的星期四。”
两人一起发出慨叹。
四点钟下课,卢郁雪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风大得惊人啊。无数雨滴向自己身后飞去,她怎么打伞也遮不住四面八方来的风雨。
在各种鬼哭狼嚎里,卢郁雪顶着几乎全湿的衣服进到宿舍楼。
宿舍走道放满了伞,沿着伞面下滑的水落在地面凝成饱满的水滴,剔透地倒映着走廊的人来人往。
“点个外卖点个外卖。”
“点吧点吧,你湿衣服脱下来我拿去楼下烘干机一起烘了。”
“好。”
卢郁雪正在小程序点单,上方弹出一条横幅,她误触点进去跳转到了宿舍群。
【接气象局通知,今晚台风天气,无特殊情况不要外出,谨防高空坠物,关好门窗,所有衣物收进宿舍。】
又是台风。
她点开天气,果然是黄色台风预警。
还记得上一个台风天,正好是周末。实验楼门口的垃圾桶吹到了大马路上,香樟树还断了几根枝干。
她运气好,分在台风过境之后去考计算机,叶敏比她早一天考,风大得走不动路。
也恰好是那天,她遇到了周见春。
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
窗外雨声潇潇,卢郁雪拉上阳台窗帘往浴室走。开关拨到最热,卢郁雪拢了拢头发往花洒下走。
伸出去的手等了两分钟,不大的洗澡间依然没有升腾起任何雾气,掌心的水冷得和台风天一样。
宿舍门被推开,冷风直直灌入,从门缝底下钻进洗澡间,卢郁雪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你洗澡啦,刚刚阿姨说今天检修水管,整个随园供不上热水。”
“啊——。”卢郁雪拖长了尾音哀嚎。
叶敏关上门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别洗头,我去给你打壶水将就一下。”
“可是我明天说和周见春吃饭来着。”
“你跟他吃什么饭,带个帽子就行,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