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狗不听话
    自屏风后传来熟悉的哭腔。

    “对不起,谢书言,我失态了,让你看到笑话了。”

    傅亭斯蓦地收住了脚步。

    夏冬意站在通往花园的走廊上,明媚的阳光下,她的脸上爬满了泪水,谢书言微弯着身体,在她周围形成一道阴影,女孩大半个身影罩在其中。

    “对不起。”夏冬意再次满含歉意地对谢书言说道,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谢书言用沉默地目光温柔地望着她,谅解地摇摇头。

    夏冬意轻轻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哭腔:“我平时不这样,都怪那个白痴神经病。”

    “你很讨厌他?”谢书言问。

    “嗯。”夏冬意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见她眼睛红肿,谢书言向路过的服务生要了一块热毛巾。

    “谢谢。”夏冬意接过谢书言递来的热毛巾,摊开毛巾,轻轻按压在眼睛上。

    傅亭斯脸上的表情变得漠然,转身大步离开。

    *

    方棋彻翘着一双长腿,大喇喇地坐在一家山顶咖啡店门口的凉伞下,享受着春日和煦的风光的同时,也不忘和旁边路过的美女互抛魅眼,眼风一扫,忽瞥到某人火气不小地大步走来。

    “怎么回事,吃炸药了?”虽然这么问着,方棋彻语气却并不急切,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猜也能猜到,这两人大概率是又吵了。

    傅亭斯一屁股坐在对面,双腿敞开着,手肘架着扶手,也不理会方棋彻的话,视线投向远处的农庄。

    心情看起来十分不爽。

    “不是去讲和的吗,怎么又臭着一张脸?”方棋彻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尖。

    傅亭斯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将目光移转过去,默不作声注视着方棋彻。

    “这么看着我干嘛?”方棋彻被看得发毛。

    “刚才那个,你看见了?”傅亭斯看了他一会儿,掀唇,慢悠悠说出这句话。

    好友多年,方棋彻几乎可以秒猜到他这话背后的用意,正是因为清楚,才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不禁脱口而出:“你傅少爷几时在意过别人长得丑还是美,该不会是见到夏咚咚有交往对象,急起来了吧?”

    “为民除害,不是挺好。”傅亭斯不屑地轻嗤一声,“我巴不得她赶快嫁了,省得吵死。”

    方棋彻悠悠然道:“既然这样,你发什么火?”

    傅亭斯道:“我发什么火?”

    “你没发火,脸那么臭?按你少爷的脾气,你会在意那人丑的美的,估计你都不会多看人家一眼。那天晚上在酒吧里,你冲淼森发那通火我就看你不对劲了,再说咱们咚咚妹妹也没你说的这么没市场啊。”

    傅亭斯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火机和烟盒,气笑了般道:“哦,我差点忘记了,她暗恋你嘛,挺好的,要不你俩发展发展?”

    方棋彻弯身捡起傅亭斯的打火机朝他扔过去,笑骂:“我看夏咚咚说的一点错没有,你是无差别攻击啊,我的醋你都吃?我跟她发展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懂不懂?!”

    “呵。”傅亭斯冷笑了一声,拿烟盒屁股在桌上磕了磕,敲出来一根烟,衔在嘴里,微微地歪头,火光聚拢处照亮了凌厉的眉眼。

    方棋彻有些意外:“不是戒烟了,怎么又抽上了?”

    傅亭斯歪头轻嘘一口烟,烟雾后面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着,轻飘的语气随着烟雾而出:“心情不好,抽根烟怎么了?”

    *

    吃过饭,夏冬意的心情仍旧没有好转起来。饭后,和谢书言在花园里逛了会儿,春日暖融,花团锦簇,馥郁的花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可这一番美丽的风景也只是稍稍地让夏冬意打起了一点兴致,很快,她再次被积聚在心里的那股莫名其妙的烦闷攻击了。

    她觉得这场漫步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停下脚步对谢书言说道:“谢书言,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你怎么回去?”谢书言知道她没开车过来。

    “我想回去的时候,会让司机来接我。”

    谢书言并没有再坚持什么,而是让她注意安全,还说,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她的心情会好一点,便和夏冬意告别离开了。

    夏冬意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随处走着,这是山庄内部的后花园,种着很多市面上罕见的奇珍花草,平时这里非常幽静,没有人会过来打扰到她。

    夏冬意站在一座塔下,这座塔在这里已经站立了几百年,它的旁边屹立着一棵粗大的古樟树,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好朋友,经历着风吹雨淋。

    夏冬意仰起头,视线穿过直射的阳光,她眯起了眼睛,让眼泪肆意流了下来。

    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眼泪,流也流不完似的。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熟悉的轻咳声。

    夏冬意倏地睁开了眼。

    傅亭斯懒散靠在树下,低头掩饰了一下眼里的异色。

    夏冬意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扭头就走。

    傅亭斯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手腕拉回来,夏冬意用力一甩,脱开了他的禁锢。傅亭斯再次拉住她。

    “傅亭斯,你有病啊!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挺好玩的?”夏冬意懊恼极了,用了更大的力气挣扎。

    傅亭斯收紧手臂,夏冬意没有提防地撞进了他怀里,两人都猛地怔住了,画面在这刻定格,世界仿佛静止了。

    夏冬意红着眼睛仰起头,想将他推开,可他的力气那样大,钳制着她的手,松动不了分毫,只好颤着嗓音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傅亭斯。”

    明明是一句骂人的话,语气却藏着无尽的委屈。

    傅亭斯垂下了眼,也在一瞬间软和了下来:“不准备原谅我了吗?”

    他垂眸的样子很柔顺,像一只大金毛,夏冬意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明明前一秒气的要炸了,可是只要傅亭斯一滑跪,一服软,她就一点也气不起来了,能够在一瞬之间忘记这个家伙刚才有多讨人厌。

    但她又不想马上就给他好脸色看,于是佯怒着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不是你自己说不要见面的吗?”

    傅亭斯耐心地绕到她跟前,半俯下身揉了揉她的头:“不见面你说可能吗,小矮子?”

    夏冬意刚要好起来的心情,再次被炸开了,用力拍开他的手,跳起来想揉乱他的头发泄愤,两个动作几乎一气呵成,没想到傅亭斯动作更快,轻巧地躲开了,看到夏冬意气急败坏的样子,努嘴笑了笑,两肩微微耸起,表情很是欠揍。

    夏冬意不想理会他,转身就走。

    “诶,夏冬意。”傅亭斯突然叫她名字。

    夏冬意一顿。

    转头看到少年依然懒懒散散的模样,春光和绿意映在他漆黑的深眸里,透露难得的认真。

    “不是要听我狗叫吗?”

    夏冬意微微的诧异。

    她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傅亭斯还记得。

    下一秒,女孩弯起一对晚月一样的眼睛,笑盈盈,亮晶晶地望着他。

    “好啊。”

    傅亭斯静静地注视着她,而后,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机械地,自薄唇中吐出了三个音节。

    “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冬意笑完以后发现,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

    “很好笑吗?”傅亭斯对夏冬意这种极其不尊重他的行为感到很无语,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么一来,夏冬意更想笑了,插着腰笑的停不下,越笑越想笑,笑了大概有半分钟才终于勉强停止了,边咽着笑边说道:“你是怎么做到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和表情学狗叫的,咳咳咳……”

    夏冬意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弯下腰咳的气喘吁吁,眼泪流不止,肺都要咳出来了。

    傅亭斯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这两人的画面变得十分的诡异了起来:一个咳得快要死了,一个笑得快要死了。

    夏冬意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笑。

    傅亭斯这笑是幸灾乐祸的笑,是不顾她死活的笑,好像她的某个行为触发到了他的笑点一样,反正就是只要她出糗,他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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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冬意虽然深谙这人的本性,但还是气得骂他道:“傅亭斯,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傅亭斯抿住唇,像是在用力憋笑,夏冬意心想,算他还有点良知,不想却是太高估了他,只听到傅亭斯带笑说道:“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在夏冬意心里,从傅亭斯嘴里说出来的夸她的话都没安什么好心,可爱等于蠢,为什么会觉得她可爱,因为她干了能让他开怀大笑的蠢事,那什么事能让傅亭斯这种人都能开怀大笑的,那就是让她倒霉的事。

    夏冬意拼命忍住咳嗽,嘶哑着嗓音冲他喊道:“姓傅的,想让我原谅你,你做梦!”

    怒气冲冲地走了。

    走出庄园大门,夏冬意想打电话给司机,发现手机没电了,翻了翻包包,充电宝忘了带。

    最悲剧的是,连充电线都没带来。

    出门在外,没带钱倒是不怕,但最怕的就是夏冬意这种情况。

    她四处转了转,想找人借充电线,考虑到这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故而打消了,倒是可以进庄子让服务员帮忙充电,但是夏冬意一想到进去免不了又要见到傅亭斯那条狗,强烈的自尊心让她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

    手机没有电是一件异常麻烦的事,意味着她也没法在这里任何一家店里消费,正当夏冬意百无聊赖地坐在路旁的长椅上逗流浪小狗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仿佛刺破黑暗的光束。

    夏冬意回过头,看到一道光亮走向自己。

    “方棋彻。”她惊喜地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吗?”她问道。

    这话已是暗示意味满满了,方棋彻听出了言外之意,不过他也不曾想到夏冬意有搭他车的打算,就以为是她顺嘴随口问问,遂点了点头:“是准备走了,要等傅少爷一块走。”

    “他还没出来吗?”夏冬意探头往里望了望。

    “好像说还有件事要办,等他一会儿吧。”

    “别等了。”夏冬意拉着人往停车场走,“反正他自己有车,何苦给他做车夫呢。”

    方棋彻想想也有道理,但是有一个问题。

    他停下来看着夏冬意说道:“要是那少爷怪罪起来,咱俩是谁的责任?”

    夏冬意发现方棋彻这人一点都不好糊弄,有道是人以群分说的一点没有错,于是她说道:“我出三万块,雇你的专车,行么?”

    方棋彻看着她诚挚的眼睛,来回摇摆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被钱财收买了,一咬牙,说道:“成交。”

    夏冬意满意地坐上了方棋彻的车。在回去的路上,方棋彻接到了傅亭斯的电话,傅亭斯在那头问方棋彻怎么不等他一起走。方棋彻无辜的说道,有个大款买了他的时间,出了三万块呢。

    车厢安静,夏冬意清晰地听到傅亭斯冷笑了一声,说,是夏冬意吧。

    方棋彻看了看后视镜里假寐的女孩儿,问,你怎么知道的?

    傅亭斯轻哼一声,脚指头猜也知道。

    又说,你别被她骗了,这个土财主,让她拔两根毛下来都不肯,更别说三万块钱了,兄弟,好自为之。

    傅亭斯送了他这四个字以后,挂断了电话。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夏冬意的还是他傅亭斯。

    当车停在了夏冬意家门口时,方棋彻问她讨要那三万块酬金的时候,这姑娘竟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对他说道,傅亭斯还欠她三万块钱,让方棋彻跟傅亭斯去要。

    然后轻快地跳下车,隔着窗户对着方棋彻挥挥手,送了一个飞吻给他:“谢谢你,大好人,下次来我家做客啊。”

    方棋彻突然理解傅亭斯的话。

    在夏冬意离开后,他没忘记给傅亭斯打了一个电话,开口就是:“兄弟,我成了你的债权人,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三万块,选择分期还是一次清。”

    那边,傅亭斯毫不意外地说道:“夏冬意又在搞什么鬼?”

    方棋彻苦笑道:“她说你欠了她三万块钱。”

    傅亭斯差点没骂出来:“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暗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