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邹县,清冷的只剩月色。
这里不比云京,商铺打烊的尤早,雪河高悬,桂露氤氲,满城浸没在如水的夜色之中,像是被浓郁的雾气所包裹,湿漉漉的青石板阶连绵不尽,周青步履不停,眼神飞速的掠过。
周青还是决定在这里停留一天。
夜行赶路不是不行,但她心中总有个念头:谢三郎会在这里停下。
邹县,有着他,也许也有她想要找的东西。
她回想着早上家仆所说的话。
“三郎温柔…对待无论是谁,都是轻声细语,礼貌有加的。”
“三郎容貌呀…真是跟仙人一般好看。”
“三郎……”
“三郎……”
在家仆的口中,谢临微美好的不像个人,而像一尊需要妥善保存的青瓷。
可惜周青从来不信此类说辞。
是人,就会有各色各类的欲望——贪欲也好,恶欲也罢,欲望撕扯着一个人,也在同时重塑着一个人。
没有欲望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况且谢临微若真如他说的那般纯洁无暇,又有谁会和他有仇怨,雇周青来取他的性命呢?
于是周青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拼凑着她心中“真实”的谢临微。
“温柔礼貌”——滥好人。
“墨笔一绝”——只擅吟诗作对,想来腹中空空。
“病弱无比”——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不会喘气了。
“容似仙人”——老实说,周青在这点上犯了难。
周青的眼界不同常人,她对“美”的界定很随意,既然都会变成刀下一滩软肉,谈什么玉貌天姿、红粉佳容?
她在这条打了个问号。
接下来便是寻人了。
这样的人在描述中经不起一点磕绊,住的地方也得是最好的吧?
周青抬足便往檐上掠去。
天幕漆黑,星河烂烂,数不尽细微而光亮的荧点随风而行,沿着或高或低的长檐洒落,潺潺细细,如一条奔淌在夜中的静流。
周青忙着赶路,她的轻功在当世也属上乘,足尖轻踏过瓦片时,只有玉鞘撞袍间,与风交擦的簌簌声响。.
她不怎么费力便摸到了据说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
翻窗,落地,一气呵成。
偶然有人路过,并没有注意到墙缘低着头的周青。
周青表面走过,耳尖却一动,听着屋中各式各般的动静。
她的目光忽凝。
那是一道清亮的男声。
——“我们到这来究竟是要干什么?”
内力尚有,后劲不足,对武学略通,却仅停留在皮毛。
周青视线上移,陌生少年与她恰好擦肩而过。
金锦的袖袍轻轻一晃,腰牌别身,荡起一缕极浅的香风。
此下他约莫是愤愤至极,两道眉拧起,“这地方是给人住的么?你看看这灰…这…哎!”
周青却回忆起那方腰牌的纹路、式样…江湖上她杀过的人何其多,几乎不用费力便锁定了身份:万成镖局的公子?
万成镖局,江湖上也算是鼎鼎有名,其中堂主叫余什么来着?周青神思放空——
哦,余至远。
周青回头望去,少年仍喋喋不休。
“你说我们要保护的是谁?——好了好了,我知道不能提他的名字,可现在连人都跑没影了,还怎么保护?”
他诧然无比:“难道还要我亲自去寻么?我这样的大侠保护他,已经是足够给面子了吧!”
身旁的人似是被他的话一噎,久久没有出声。
周青忍住了笑出声的冲动。
谅她实在无法理解,何等不靠谱的人,会请这位…“大侠”,保护自己。
江湖余家,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她信步前行,抬眸望去,却不期然撞入一双眼。
廊道尽头的少年郎君雪冠束发,衣袖如飞。
眉似弯月,目似湖泊,他的瞳色极浅,睫毛则是相反的极其乌密,长睫扬落时,如雾般朦胧清绝。
貌似仙人,不外如是。
……
谢临微的笔顿了又顿,最终还是没能落在宣纸之上。
夜色暗沉,风萧如刀。
他今日在城中寻找,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
当时流亡的谢临微身子并没有如今这般差,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健康,而阿青生性怯懦,温软话少,功夫却很好,唯一有性命之恙的,只有他的阿兄谢梵,也就是原来“真正”的谢三郎。
昔日边疆城破,胡虏北侵,而谢家暗中寻人的找来时,他们的阿娘早就死在了战乱之中。
谢梵带着他和阿青一路奔逃,却在一次蹊跷的大火中死去,尸骨无存。
而邹县,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阿青的时候。
谢临微沉浸在长兄忽亡的悲哀中,终日神思恍惚。
而阿青亦是如此——只是她大多用行动表明她的关心,少女总会不知所措的用拥抱,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轻声道,临微哥哥,别怕,我在,我会陪着你。
彼时他们日夜兼程,无车马相随,仅凭双足赶路,甚至做不到吃上一顿餐食,睡上一次好觉。
而来到邹县时,他终于靠着一点做苦工攒下的钱,和阿青躲进了一间简陋的草屋中。
昏暗的油灯下,衫衣被风刀割的支离破碎,月色淋漓如霜,照在二人单薄的肩脊之上。
此刻的相拥,无关任何情慕,只是最纯粹的依恋。
他告诉她:“你和我一起去谢家,如若谢家不同意,我们便离开,去江南…去关山…回北疆,去哪都可以。”
他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阿青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他。
她说,那并不是她的人生。
“我对去谢家无意,我并非谢家血脉,他们并不会善待于我,哪怕有哥哥的庇护,我也不能自由自在。”
“我不在意什么,一个人也能活下来。”
这是阿青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阿青望向他,一点点退开了他的怀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临微哥哥,保重。”
怀中空落,年少的谢临微忽而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所摄:“你要去哪?”
阿青没有回答他。
她依旧一人走出了门,走到了阳光底下,走向了街道尽头;谢临微便看着她的身影越发渺小,最终消失在一片飞扬的光埃之中。
然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阿青。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抓住了阿青的袖袍,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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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阿青冷漠又决绝的抽开;起初他羞愤而恼怒于她的不告而别,她的绝情抛弃,到最后,那些愤怒与恨意逐渐退去,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他只希望她能活着。
不要像阿兄一样,葬身在不明不白的大火里。
………
原来他就是谢临微。
周青悠悠然躺在瓦檐上。
无数星光粲然入目,投落在在她漆黑的眼睫上。
一墙之隔,她甚至听得到此刻身下烛火晃动的呲响,少年清浅的呼吸。
这样的呼吸,还能持续多久呢?
而此刻的谢临微逐渐从回忆中抽离。
他忽然想起了今天在走廊上遇到的一个少女。
她的身量只比自己低一点,一身不起眼的青衣,像是楼中洒扫的仆役。
他想,阿青长大了会是这样么?阿青其实很少说过自己的志向,但谢临微想,她大约会浪迹天涯,游历山川,她不会被困在任何一处,做无知无觉的雀鸟。
回忆漫入夜风之中,逐渐消失不见。
………
就在这时,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叩。
叩。
二人皆心头一动。
谢临微:“谁?”
秋宛:“公子…是我。”
不知是否为谢临微的错觉,他总觉得秋宛的声音中带了点颤抖。
谢临微心中生疑,仍朝着门走了过去。
他一边推开门,一边道“秋…!”
一柄寒刀从秋宛身后探出,猛的向谢临微刺来!
月华流光,刀背陡转,谢临微侧身一避,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朝着心口的一刀,刀身偏开一寸,仍旧直直没进了他的肩头。
而此刻蹲在瓦檐上寻找机会的周青一惊: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也要和自己“抢”这一单?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救,还是不救?
按理说只要谢临微死去,她就能回去复命,但因那惊鸿一瞥的玉佩,周青直觉相信,倘若谢梵死了…她恐怕今生都只能做暗枭中,没有记忆,没有尽头的“青”。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太短,下一秒,刀刃没入皮肉的闷响传入耳中。
周青再也顾不得什么,从檐上一跃而下——
铮!
她的力度太大,那柄刀被她弹的直直飞了出去。
夜风寂静,唯留鲜血嘀嗒声。
周青双目陡冷,手腕轻抖,那枚如蝉翼般薄的刀片破开晦暗,随后极其利落的割开了黑衣人的喉咙。
噗哧——
脖颈交界之处,血花飞溅,星点洒落在周青的脸上。
从秋宛的敲门到不速之客的倒地,一切都只在瞬息之间。
就在此刻,踉跄的谢临微抬头向她看来。
女郎半沐月光,半浸鲜血,有种难以言说的诡谲美。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猎物,血泊中的神仙公子:他实在漂亮,或许是因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面更雪白,唇更糜艳,雾茫茫的瞳孔涣散,平故添上几分可怜。
周青忽然坏心陡起。
她此刻不想杀掉他,也不想关心所谓的玉佩了,她只想逗弄一下自己的“目标”,像是猛兽叼住柔弱的动物时,以锐齿呢蹭,磨咬着颈肉一般——
周青俯下身:“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