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
    钱桂香像是听不懂人话的NPC一样,继续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有才咳嗽了两声,不可置信道:“她大媳妇,你说什么?你不去?你怎么能不去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你怎么变得这么没良心,我们可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呐!家里娃都要上学,你有这个机会和能力,你不帮我们你帮谁。”

    原主就是被这样PUA到了,听到这话自然是心口一热,她在陈家待了这么多年,陈家人终于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而自己终于有机会为陈家出力,成为家里的一份子,她当然轻易就被陈有才说服了。她看不透陈家的自私冷血和压榨。

    可此林苏棠非彼林苏棠。她抓住了重点,既然首都这么能挣钱,他们两个人去不就能赚一双?

    她抻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和钱桂香夫妇算起账来:“公爹,我知道你很急,你先别急。

    我来帮你算算,在首都一个月能挣一百,那可比你和婆婆种地挣得多多了,我觉得你们俩去北京才最合适,加起来一个月能挣两百块,一年就是两千四百块钱。嘶,这可是笔巨款啊。要不我在家帮你们俩带孩子,你们去了每个月按月往家里寄钱就成。”

    钱桂香一听这话,气得胸口痛:“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是真的黑心烂肺,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要反天了。你不去,我用麻绳捆也给你捆去。”

    陈有才抽着烟斗转身默默回了房间,经过钱桂香时打了一下她手背,示意她别再说蠢话。把人绑去,万一人心里有气,去了挣到钱不往家里寄咋办。

    捆她去?她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苏棠有点无语,翻了个白眼,转身准备回房睡觉了。

    感受到家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陈武依旧默不作声,他本想起身回房的。但他还是想听听大嫂怎么说。尽管他认定大嫂说得都是气话,但他心里还是希望大嫂能一口答应去首都。就当是为了帮助他顺利完成学业。

    他一直都知道大嫂喜欢他的。

    但是大嫂这次并没有站到自己这边,他心里的感觉怪怪的。

    陈武眼前突然浮现出大嫂刚才说的“白嫖”二字,他好像明白了,他明白了大嫂的弦外之音了。

    大嫂这是在怨他。

    他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没钱一切都难办。

    妈就是这个脾气,他劝过很多次了,但没用。

    他还是学生,他也是没有办法改善家里的状况。

    等他读出了名堂来,这个家一定会好起来的......

    改天,他一定要和大嫂说清楚!

    你不听话,还想睡觉?钱桂香不乐意了,冲过去撞了一下她胳膊,像一堵墙一样堵在房门口。

    “今晚先别睡了,你去堂屋给耀祖守灵。”

    昨晚是陈武在守灵,但今天苏棠醒了,还忤逆自己,所以钱桂香让苏棠顶上。苏棠不去首都,她有一百个法子逼得她在这个家待不下去,最后哭着求着要自己许她去首都。

    守灵?苏棠立刻呈现出一副活人微死状态。

    钱桂香不给对方挑战自己威信的机会,继续说:“你是耀祖他媳妇儿,晚上你不陪他谁陪他。怎么?不乐意啊,不乐意就别在家待,晚上给我滚出去。”

    花十五块买回来的人,难不成真摆在家里当菩萨好吃好喝供着?钱桂香见不得人闲着,不然觉得自己每天都在亏本。

    苏棠看了一眼外面,黑魆魆的,八十年代的农村晚上没有路灯,她一个姑娘家能跑哪儿去?

    要她给他的宝贝耀祖守灵是吧?

    好好好。

    陈耀祖是钱桂香的大儿子,小时候突然腿脚没劲力,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半年光景身体越长越小,医生说是瘫病。前阵子病得快不行了,钱桂香买了林苏棠来冲喜,新婚当晚陈耀祖归西了,死的时候不到二十岁。

    当地农村有个习俗,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宜大操大办,家里摆个灵位烧点纸钱就成,棺材放在家停七天。

    纸扎的灵堂摆在正屋,黑白遗像摆在正中间,前面香炉里插着数根香,旁边是陶瓷骨灰罐,两边各点燃三根白蜡烛,呛人的空气里还弥漫着黄纸烧焦后的焦浊气息。这阴森的情形苏棠只在英叔的电影里看过。

    苏棠年轻气盛,作为一个唯物主义战士,嘴里念着什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之类的话,正能量护体,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重生穿越和投胎一样,是门技术活,别人落地是贵族豪门世家,她落地是穷乡僻壤鸟不拉屎。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也没有资产阶级的爹。比怨气,再猛的鬼也不及她十分之一。

    当夜陈家人都睡了,屋里昏沉沉的,苏棠找了个草扎的蒲团一屁股坐下去,百无聊赖地往火盆里添黄纸,一摞一摞地添,火越烧越小,烟越烧越多。

    她被烟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于是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双手抱住膝盖,把头侧放在上面,双眼看向墙上闪烁的光影。

    恶婆婆把她牛马使,劈柴扫地喂鸡,一个人当三个用。如果她没穿越,这会儿应该已经找到了工作,在整顿职场了,噢不对,是在给公司老板当牛马。横竖都是牛马,五十步笑百步,这么一想,心态平和许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媳妇烧一天纸,人活着嘛最重要就是经常保持内心的peace。

    一面神游一面打盹儿,后半夜睡熟了身体没支撑住,往前一扑,差点栽进火盆里。火盆早烧灭了,只灰烬下面还藏着奄奄一息的火星子。

    被惊醒了,四周乌漆嘛黑。她身子往后退两步,暗自庆幸:“差一点儿,差一点儿,老天保佑。”

    夜晚气温低,苏棠拢紧衣服,往灰盆里连铺了几张黄纸,但没点燃。手头也没发现火柴打火机之类。灶房应该有,但陈家晚上做完饭会锁好灶门,钥匙钱桂香随身携带。

    我就不信点不着!

    苏棠猛用力去吹,一层灰屑被吹起来,扬了她一脸一身。这法子还挺管用,最底下的纸似乎有要燃起来的态势,苏棠捂住口鼻继续用手乱扇,扇得到处又是烟又是灰。

    还点不着。她就用火钳去拨,左一翻来又一翻去,弄得满屋子又是烟又是灰。终于翻出藏在最深处的火种,一阵热烟往上涌。

    突然火光照在苏棠脸上,苏棠点火成功。她兴奋极了,当成生日蜡烛猛地一吹,几片火星飘到纸扎灵堂上——

    嘿,燃起来了!

    五更天,钱桂香不是被鸡鸣叫醒的,而是被一阵烟呛醒的。

    “咳咳咳......咳咳咳......”

    走到堂屋一看,屋子空旷了,灵堂没了,只剩摊在哪儿泡湿的黑灰屑。

    苏棠救完火,给自己蒸了两个馒头吃,现在正哼哧呼哧用大扫把清理现场,看到钱桂香,便甩了甩袖子擦一擦脏兮兮的脸,露出一口大白牙:“还好我抢救及时,你儿子遗像还在,嘿嘿。”

    看到被烧焦了半边角的相框,钱桂香两眼一抹黑。

    对于这一切,苏棠丝毫不觉得愧疚。钱桂香罪有应得,把童养媳不当人,自家儿子都病得活不了几天,还让好好的大活人和她儿子圆房冲喜,这不是害人一辈子吗。原身刚一断气,钱桂香就巴巴儿地拉神婆来家里给她合冥婚。

    遇到发疯的大学生,算你倒霉啦。

    “哎哟,耀祖,我的儿啊,都怪你媳妇啊!”

    钱桂香的心在滴血,想拿刀砍了林苏棠的心都有,但她手还没扬起来,林苏棠就撒脚丫子跑出了院门。

    钱桂香因为上次追她出院门那事,已经给村里人落下话柄了,这次吸取了教训,不去追她。打又打不到,留在家又觉得碍眼,索性决定让她去牛棚。

    她板起脸走到门边,扔给林苏棠一小袋玉米棒子:“这几天家里牛没人看着,你正好没事,就去放牛吧。”

    牛棚哪是那么好待的,她要让林苏棠知道,除了陈家,她再没地方去。

    放牛?苏棠无语,一袋玉米就想打发了她。

    转念一想,除了陈家她此刻去哪儿都不合适。原主被送到陈家前一刻,林老太就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把苏棠房间腾出来给小孙子住了。

    此时此刻,她也打出一张感情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婆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以后我挣了大钱你也能沾光是不是?家里这么大,多我一口饭吃也穷不了吧?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干活儿,把家务干好。”

    钱桂香两手叉腰:“你只吃一口饭?我可是看你吃了一碗又一碗,吃得比谁都多。你只会把米吃贵!至于干活儿,那就更甭提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烧了我家东西,还有了功劳?”今天说什么都要把人赶出去,她相信大媳妇一定还会哭着回来求她要去首都。

    苏棠伸出手保证:“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以后一定改行不行。婆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要是不听话,你再赶我走也不迟。”她只是偶尔有点清澈的愚蠢,又不是真的混不吝。大学生嘛,此一时彼一时,形势所迫,跪着要饭也不磕碜,好死不如赖活着。

    儿媳妇又和以前一样低三下四,钱桂香更觉得自己这个做法很对,梗着脖子趾高气扬起来:“今天说什么你都得去牛棚!”她今天就要给她个怕处,不然她还当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要翻了天。

    苏棠说:“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对我好,我就加倍对谁好。谁对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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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在心里给她判死刑。俗话说的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后的路还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婆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钱桂香冷哼一声:“人这辈子的命都分三六九等,你是什么人,就是什么命。咱们这有句老话,女孩儿都是菜籽命,撒到哪儿就是哪儿,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你去牛棚里好好反省反省,离了陈家,你什么都不是。”

    “呸呸呸,我还当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真是癞蛤蟆趴腿上——恶心死人了。钱桂香,去你的菜籽命,天高海阔任我飞,本姑娘有手有脚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苏棠拉下脸白当了回孙子,让钱桂香蹬鼻子上脸了。语言输出虽然不会产生实质伤害,但任由对方一直输出未免太窝囊。狗咬了我一口,我就给它两脚,咬都咬了当然不能白咬。

    钱桂香听了很不爽,沉着脸,一袋玉米棒子往外一扔,把人推出院门:“我不和你说,你舌头有八丈长!今晚就滚去牛棚住着吧,以后就在那边放牛,别回来了。”她就不信了,做婆婆的还能让媳妇压一头。

    苏棠:“诶诶诶?就这么点吃的啊,你就不怕我饿死?再多给点呗。”

    钱桂香:“那你别吃了,都给我拿回来。”说完“砰”地关上门,死在外头那就跟她没关系了。

    好好好。

    放牛是吧。

    我一定给你好好放。

    就这样苏棠拎着一小袋玉米棒子,嘴里哼着小曲儿去了陈家的牛棚,路过的狗她都想踹两脚。

    她有一点好,就是从不不内耗。现在已经是最坏的处境,还能有比这更糟的吗?苏棠一直相信,人在谷底的时候,怎么走都是向上走。

    加油,林苏棠!

    晚上林苏棠守灵的时候,陈杏和陈苗两姐妹躲在被窝说悄悄话,以前林苏棠也住这间屋,和陈家姐妹挤在一起睡。因为要和陈耀祖圆房冲喜,这两天才搬到陈耀祖房里,但没到圆房那步,陈耀祖死了,苏棠便一个人睡到了陈耀祖原先的房间里。所以现在陈家双胞胎姐妹睡在一块儿,说话也不用背着人,关系反而更亲密了。

    陈苗说:“三姐,我终于想通了妈为什么突然这么纵着大嫂了。”

    陈杏问:“为什么?”

    陈苗说:“家里没钱,没钱就不能上学,妈是想让大嫂去首都打工,给咱家挣钱攒学费。所以这几天大嫂怎么折腾,妈都不管她。”

    陈杏听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爱动脑,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妈又没和你说。”

    “你吃饭的时候没听到吗,妈让大嫂去打工,爹也让大嫂去打工,大嫂不同意,妈才气得要用鞋底抽她。还不是因为家里没钱交学费了。”

    陈苗也是晚上吃饭时才听懂的,她平时不爱说话,但心比针还细,不说话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听人话和观察人。

    陈杏也想起来了晚饭时候的事,苦着脸叹气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大嫂不去挣钱,咱们家就吃不着肉了。”

    陈苗轻轻推了她一下:“你先别说吃肉了,咱们开学的学费都不知道怎么办呢,不上学的话就要像大嫂一样天天在家干活了。你难道不想继续上学吗?”

    陈杏想了想:“上学多好啊,在学校没人管,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等考上了高中,走到哪儿都有人夸。”

    陈苗从被窝爬起来,赤着脚从陈杏身边跨过去,走到床边,看了看漆黑夜里天边的月亮:“我听说上大学才好呢,上了大学就分配工作,走到哪儿都高人一等,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妈还不敢骂你。”

    陈杏一听,还有这好事儿?眼睛都亮了:“我要上大学!”

    陈苗立刻给她泼了盆冷水:“可是咱家没钱,二哥读书把家里都读穷了,妈哪有钱让咱们两个女孩儿读书。咱们只怕以后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了。”

    陈杏说:“要是大嫂去打工,咱们家就有钱了。”

    陈苗说:“你看大嫂像是要去打工的样子吗?咱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各自朦胧睡去。

    五更天,天就要亮了,双胞胎姐妹被钱桂香的叫骂声吵醒了。

    陈苗睁开眼躺在被子里,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陈杏听:“都怪大嫂这两天把家里弄得不安生了,她要是答应了妈的话哪还有那么多事,而且咱们也能上学了。”

    陈杏将被子一推,穿好衣服,气鼓鼓跳下床,将鞋往脚上一套:“我去和大嫂说!”

    陈苗没再说话,也默默地起床穿好衣服。

    这边林苏棠前脚刚出院门,陈杏突然从身后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