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六点放学,张呓没再和她说一句话。
祝心摩擦着口袋里的被她捂得发热的手电筒,加快追上他的步伐。
“张呓。”她喊道。
后者顿住脚步,也没回头,显然还在生气。不是气祝心,而是气自己的自尊心。
十七八岁的少年心高气傲,肩上不用背负家庭,也没有能够将人压垮的房贷车贷,对他们而言最贵的就是自尊心。
祝心绕到他的身前,将握成拳的手掌摊开:“手电筒还给你。”
张呓的气还没消,语气也不怎么好:“怎么在你那?”
“不是你放在窗台上的吗?”
张呓被她说迷糊了,没细想,冷漠地接过,转身就走。
他的冷漠被祝心当成了默认。
“你说得对。”
一只鸟儿飞过,抖了抖翅膀,几滴雪水被它甩下,一些落在她的衣服上,一些滴到祝心的额头上,又顺着她的脸部轮廓流向下巴,汇成一个小尖尖,挂在那里。祝心将水抹去,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不该总是拒绝你的好意。”
她说得突然,走的也突然。张呓左脚绊了右脚,踉跄了一下,要不是平衡性好,今天就摔了。张呓望向她远去的背影,半晌后轻哼起周总的歌,手里不自觉地转动着手电筒。
-
离开后,祝心照常沿着路边捡瓶子去卖。
今天去的地方是南街,南街中学是江镇最好的一所高中。作息更为严苛,晚自习要一直上到十点,每周也只放周日下午半天,到了六点还要返校上个晚自习。
这个时间刚好跟江中错开。
南街也不止一所学校,再往前还有一所六中。两个学校人流众多,许多流动摊贩也都在喜欢在这里摆摊。
六中和南中之间的垃圾桶几乎天天都是爆满的状态,特别是周日下午,垃圾溢满一地。
祝心每次来这捡垃圾都会将校服脱掉,即使江中再不好,她也不想给学校丢人。但今天没有,因为她穿着羽绒服,弄脏了不好洗。
冬天的晚霞不似夏天炽热,远处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所有颜色混合在一起铺满了整片天空,像玻璃器皿里互相起反应的化学药剂,透着一丝温柔和神秘。
祝心特地等到他们收假去上晚自习才出来。
垃圾桶混杂着各种没吃完的汤水,散发出阵阵恶臭。祝心忍着恶心将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将纸碗和塑料瓶捡出来后又将剩余的垃圾重新塞进垃圾桶。
清理完所有垃圾桶已经大概九点多了,再过一会儿放学铃声就会想起。她加快速度将垃圾拖到一个废旧的院子里。
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几乎没有人来,这里堆着祝心捡来的垃圾和扫帚,外加一个小车。因为离垃圾场较远,所以她会将垃圾洗干净攒着,等到一定数量后一起拖去卖。
干完所有事,祝心找了个风口站着,身上的味道是在难闻,她得散散味。
直到被风吹透,直到发丝有些湿润,她才踏上回家的路。
如早晨一样,她走到了十字路口。装着狗的盒子早已不见,应该是被人收养了。
祝心心里轻松了些,又绕回小路。
“如果再看你一眼,
是否还会有感觉,
当年素面朝天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
不画扮熟的眼线,
不用抹匀粉底液,
……”
心情不错,她在心里跟着哼了几句许嵩的《素颜》。
周总的歌只在CD里能听到,而许嵩的歌却穿过了大街小巷。
用现在的话说,狗路过都能哼两句。
某个岔路口,祝心看见蹲在树下的向葵,好像在哭。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暴雪。
她跟向葵谈不上多熟,又是反方向,并不想多费时间更不想浪费口舌,她要早点赶回去。
祝心走到路中间,一群社会少年骑着鬼火从她身前擦过,嘴里还吹着带着调戏意味的口哨声。她向后退了两步,用手扇了扇还未散去的尾气。
恍神间,她想到向葵那日对她的夸赞,微微叹了口气,她抬脚朝向葵走去。
“向葵。”她蹲下,歪着头试图看清她的脸,“你还好吗?”
向葵抬起头,愣了几秒,随后一把抱住她,将头闷在她的怀里。
“我该怎么办……”
“什么?”她的哭腔太明显,说出的话含糊不清。祝心听没太清只能轻抚着她的背以作安慰。
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会让向葵如此难过。
她跟向葵同桌不到两个星期,但她也大概听说了向葵的家庭。
很幸福,爸妈都是公务员,收入高并且待遇好。
向葵也是他们班唯一的舞蹈生,每个星期都会请一天假出去练舞。
学舞蹈很费钱,一般家庭都不会让孩子去走艺术的道路,哪怕考不上大学也不会。
向葵和他们一比已经很幸福了。
直到祝心双腿升起麻意,向葵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松开祝心,用袖子擦干眼泪,挤出难看的笑容,说道:“没事,我就是训练太累了。”
果然,像她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烦恼的,无非就是累了渴了而已。
一时间,祝心觉得很烦。
但她还是在确定她没事后才重新站起来,如天气预报一样,天空又开始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周身的景色仿佛被瞬间虚化,好看,但让她有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就像抱着一块浮木漂在海上,没有路,也不知道方向。
“那我走了。”
“祝心,谢谢你。”
声音随着距离的拉长渐渐减弱,尾音还飘着哭腔。
祝心的脚步顿了顿,但她没回头,最后没入风雪中。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感觉很好。
-
雪越下越大,祝心脱了校服外套盖在头上。
再次经过烂尾楼,门口不知何时装了外灯,是最普通的钨丝灯发出的暖黄色光亮,但跟大路的灯一样亮,应该是一百瓦的那种。
还有个盒子放在灯下,很像她早上装狗的那个。
好奇心驱使着她走近,定眼一看,果然是。
不过里面铺上了厚厚的棉花,小狗躺在里面睡觉,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爪子边还散落着没吃完的半根火腿肠。祝心忍不住戳了戳它。
小狗哼唧两声。
“喂。”
正起劲儿,祝心听到了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像是才睡醒。她一惊,跌坐在地,再回头,迟椿正站在离她三四米的地方看着她。
“胆子这么小?”
祝心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戏谑。
少年孤身伫立在纷飞的大雪中,迎着光,瞳孔也染上一抹棕。他双手插兜,站姿懒散,没有专门打理的碎发随意支棱着又或散落在耳旁,神色倦倦。
比起寒冬,祝心却觉得他更适合二月的早春。
很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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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寂静中,她似乎听见了雪花落在眼睫的声音。目光被这片雪花遮挡,渐渐地,融化成水,压弯了睫。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听觉无限延伸,雪被踩得吱呀作响。
少年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很喜欢?”他同样蹲下,两人近在咫尺,声音不用多费力气就能跑进她的耳里。
她反问:“喜欢什么?”
“狗。”
祝心的双眸暗了下来,说道:“还好。”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薄凉的人。
初中那会儿她养过一只兔子,她没有朋友,只有这只兔子。于是兔子便成为了她唯一的朋友,每天放学回家后她就一直抱着兔子,走哪抱哪。
她也曾想过,如果兔子万一哪天死了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当时的她觉得自己肯定会的,直到后来兔子真的死了,她一滴泪没流,甚至趁它还没僵硬时换了钱。
十块。就值十块,连同她所倾注的感情。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养过宠物,她不想再看见如此冷漠的自己。
“它叫什么名字?”祝心问。
“乖乖。”他答。
“很好听。”
两人说话间,乖乖被他们吵醒,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这么大点的狗还叫不出来,只能喘着气发出呜呜的声音,很亲人,一个劲儿地朝他们手里钻着。
在小狗的推搡下,两人的手轻轻擦过,如同羽毛轻掠过脸颊。
又或是,
蝴蝶经过时翅膀扇动荡起的气流。
祝心的心重重跳了一下,缩回手,努力平复着被紊乱的心跳。
同样如此的还有迟椿。
不可名状的尴尬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踏上回家的路的。钨丝灯的光亮有限,过了这段路,祝心又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份偶得的光亮太短暂了。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心中这份莫约的低落,加快了赶路的脚步。她也不敢去想这灯是为谁亮的。
雪融化的速度远远追不上落下的速度,荒郊的小路被大雪埋葬。世界彻底安静下来,祝心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远远望见了田野中的那一间小屋,亦如往常般沉默黯然。
看吧,不会有人专门为她留灯的。
寒风裹挟着少女的心事,祝心的步伐越发加快,慢慢地,一道光打在了她脚下的泥路上。
祝心下意识转头,摆动的发丝像被风吹乱的合欢花。
身后的少年今日换上了一件厚的黑色连帽棉服,左手依旧插在口袋里,右手握着一个小巧的手电筒,正循着她的脚印跟在她身后,帽檐掩住他的情绪。
见她看过来,迟椿朝她扔了颗糖。
祝心接住,撕开包装喂进嘴里。
话梅糖的咸酸相互交织率先占领味觉,渐渐地,甜味从中挣扎出来,后来居上。
“看路。”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但比原先清亮了几分。
祝心回过头,脚下步伐不止。
身后的脚步声像是尾冬关不住的春风,侵蚀着她内心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荒原。
一直将她送回家,迟椿才原路返回。
嘴里的那颗糖也全部融化,泛着焦糖的微苦。
祝心盯着雪地上还未被覆盖的脚印,有一颗种子,悄悄从她心底破土而出。
在她不被人爱的第十八年冬,终于出现一个人,愿意为她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