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3
    婆婆是在下午转醒的,收到消息的第一时刻,祝心就赶去了医院。

    祝心进来时,病床里只有祝荷玉一人,并没有看见迟椿的身影。祝荷玉躺在床上,正望着天花板发呆,脸上还带着氧气罩。见她来了,祝荷玉喘着粗气,胳膊抻着,想要坐起来。

    祝心将她按回原地,握上祝荷玉的手,陈年老茧和冻疮刮着祝心的手心,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说:“你别急,慢慢说。”

    祝荷玉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祝心,眼泪从眼角流出,又砸进另一只眼睛,又胀又涩。

    祝心这才知道,原来人老后,连眼泪都是浑浊的。

    她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自己的视线却开始一点点模糊起来。祝心强忍着颤抖,用一种自以为平静的语气问:“阿婆,你今天怎么想着出去了?”

    祝荷玉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些呃呃啊啊的声音。她摸了摸口袋,颤颤巍巍地掏出被她温热的照片。

    祝心瞳孔一缩,心猛地下坠。

    这个秘密她守了十年,最终还是被她发现了。

    “你…为什么…不、不告诉我?”

    祝荷玉说得艰难,许多音已经不再调上,但祝心还是听明白了。

    眼泪挂在睫毛上,欲落未落,祝心抬头看着头顶的白炽灯,欲图将眼泪逼回去。

    “我——”

    还是哽咽。

    祝心鼻腔发酸,像是麻筋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从指间到心脏都泛着麻意,她眨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手一摸,泪水还是糊了一脸。她偏着头,不想让祝荷玉看见她此时的样子:“我怕你不要我。”

    她的声音混着气声,只有她们两人听见。

    祝荷玉抬起另一只手,轻轻顺着她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头发,心疼道:“我的傻姑娘,你是我从三十多个孩子里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孩子,是我祝荷玉亲自接回来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你知道,我看见那些照片时,我有多心疼吗?是阿婆没照顾好你,把你带了回来却又从不关心过问你一句。”

    “是阿婆错了,阿婆不应该因为当年的事就冷落你。”

    “阿婆,不怪你。这个病跟你无关,是我本来就有病,是我当初骗了你。”

    当初祝荷玉领养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健康,是祝心骗了她,十年来,她都因为谎言对祝荷玉心有愧疚。

    祝心的手被她攥得发紫,祝荷玉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说:“那我们都原谅对方好不好?”

    祝心将挂在唇珠上的眼泪抿进嘴,咸苦一点点上泛。她抹去眼泪,吸拉着鼻子,一连点了好多下头,笑着说好。

    阿婆再次睡下后,祝心拿着水杯去打水,却被告知这层的热水器坏了,要去楼下接。

    楼梯拐角处,谈话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你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建议立刻住院化疗,至于医药费,我会尽量向医院多申请一些补贴。”

    “还有就是,你之前吃的那些药以后也没有了。”

    “我还有多长时间?”

    迟椿的声音一出来,祝心下楼的脚步一滑,险些踩空。还好动静不大,门后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她。祝心往门边靠了靠,声音更清晰了些。

    那人顿了下:“两三个月,最多。”

    “好。我考虑一下。”

    医生重重叹了口气,安慰性地拍了拍迟椿的胳膊。为医数十载,死亡对他们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可每当他眼睁睁看着疾病即将夺走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时,还是忍不住唏嘘感慨一句:

    “就命运而言,休伦公道。”[1]

    两三个月……

    祝心突然觉得好累,她倚着门,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门的另一边,迟椿也同样靠在门上,眼窝凹陷,多日未打理的下巴胡渣丛生。

    阿婆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当天下午,祝心就借了辆轮椅将阿婆推回家。

    路过绿化带时,里面种着大木黄杨。

    “等会儿。”

    祝荷玉让她停了下来,她认出这是祝心吃过的。

    “哎。”

    祝荷玉掐了一片,祝心想要阻止,但阿婆的速度比她更快。

    祝荷玉将叶片塞进嘴里,口感偏硬,像在嚼一块被切成薄片放了很久的年糕,除了涩和苦,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很难想象祝心平时怎么咽下去的。

    想到这,心里的懊悔又多了几分。

    祝心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微微躬身,将手伸到祝荷玉嘴前:“阿婆,吐了吧。”

    祝荷玉嚼吧两下咽了下去,拍拍轮椅,语气温柔:

    “走!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

    月亮还没完全落下去,没有云,只是挂在浓雾里,湿淋淋的。

    后院的香味穿过缝隙进入祝心梦里,她揉着胀痛的眼睛,走到后院。灶台里,清亮的汤里飘着一层饺子,个个饱满。

    祝荷玉舀起一个给祝心:“来得正好,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祝心咬了一口,酸菜鸡蛋馅儿的,偏酸口,但咸淡把握得刚刚好,她的眼里流出一抹惊艳,赞道:“好吃。”

    祝荷玉本来想包酸菜猪肉饺子,但是家里没买肉,只能从米缸里摸出几个鸡蛋凑合一下。看祝心吃的开心,她也开心。

    “你先吃,吃不完的我给你盛起来带去学校。”

    再到校时,迟椿正在主干道扫落叶,他一边扫,树叶一边落,他将落叶堆积在一起,搭成了一个小山。祝心远远看着,心里又难受了起来,就好像那座小山落在了她的心上。

    迟椿朝她看过来。

    祝心压下苦涩,笑了笑,朝他走去。

    “吃早饭了吗?”祝心问。

    “还没。”

    祝心早就猜到,她从书包里拿出饭盒:“阿婆包的,你尝尝,她说谢谢你昨天送她去医院。”

    “好。”

    “迟椿。”

    祝心又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还是如以往一样清润。

    “你……”祝心动了动嘴,将原本想说的话吞了进去:“谢谢。”

    迟椿冲她一笑,想揉她的头,又觉得冒犯,手就那样悬在祝心的头上。

    祝心都懂他的想法,搭着他的胳膊轻轻往上一跳,迟椿的手和她的头顶撞在一起。这一跳,两人间的距离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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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近,几乎是脸贴着脸,对方的一呼一吸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脸上的笑容被红晕所取代,祝心朝后退了半步,却被砖头一绊,摔进了旁边的树叶堆里。

    巨大的气流将部分松散的树叶冲散,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回落到祝心的身上。祝心下意识屏住气,不让灰尘进入肺里。

    树叶堆得很厚,所以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是有些尴尬。

    铃声响起,祝心在迟椿的笑容中仓皇而逃。

    请家长的事祝心没有跟祝荷玉说。她没有进教室,直接被带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站着一对夫妻,他们是陶桃的家长。

    衣着朴素,说着方言。

    李虹一脸疲惫,看样子已经交涉了很久。

    见她来了,男人将医院的缴费单甩在她的身上。

    “我就一句话,赔钱。钱给了什么都好说。”

    祝心扫了一眼缴费单:

    复方氨酚烷胺片五十

    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八十

    莲花清瘟胶囊二十

    布洛芬缓释胶囊三十

    ……

    缴费单一长串,几乎涵盖了所类型的疾病的用药。

    总计将近两千。

    祝心冷嘲一声:“原来我这几巴掌能打出这么多病。”

    “你!”男人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李虹拦住:“陶桃爸爸,你的要求确实说不过去。”

    “要不这样,祝心同学赔您两百块钱,在班级公开道歉,我在给陶桃放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怎么样?”

    陶桃妈妈叉着腰脸上的肉松垮垮地垂着,将陶桃拽到面前,动作亢奋,语气激烈:“我不同意,你看看她把我姑娘打成这样,几百块钱就想打发了?我坚决不同意。”

    陶桃一家都是外地人,方言与江镇的方言有出入,加上陶桃爸妈语速快,李虹也就听了个三分懂。

    面对他们的过分要求,李虹不想过多纠缠。

    “据我所知,陶桃不完全是受害者,通过监控显示,陶桃同学有多次欺凌同学的行为,如果您非得这样,那我只能请警察介入。到时候对双方都不好。”

    说完,李虹拿起电话想要报警。

    在接通的一瞬间,陶桃爸爸将电话线拔掉,他扬起手,一副肉疼的样子:“五百,少一分都不行。”

    李虹:“两百。”

    陶桃爸爸:“三百!不能再少了。”

    李虹犹豫了下,同意了。

    陶桃父母如愿拿到钱后就走了,偌大的办公室又只剩下李虹和祝心两人,前者指尖有规律地敲着桌子,说道:“至于你,祝心,按照校规,记大过一次,回家反省十五天。”

    “知道了。谢谢老师,钱我也会尽快还您。”

    陶桃爸爸手里拿的钱是李虹垫付的。

    “不用谢,我也是花钱买个清静。”

    “回家也要记得好好学习。”

    教室门口,陶桃父母数着钱,陶桃提着书包想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却被父亲无情推开:“你走什么走,滚回去上课,晚上我带你弟弟下馆子,晚饭你自己解决。”

    祝心与陶桃擦肩而过,见状,她对陶桃说:

    “你也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