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惟静在现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古怪的黑色线虫和那钻进她头发里的一摸一样。
她贴着门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道缝,眼睛刚凑近门缝就看到了一片喷射状的暗红色。
走廊的玻璃和原本白色的墙面画出了一片凌厉杂乱的血痕。
一具僵硬的尸体就横在血迹的不远处。
从血肉横烂的面部和扭曲的肢体不难看出他死前有多么的痛苦,尽管周惟静已经渐渐对尸体习惯,也不仅有些胆颤。
八楼主要是医院的职工之家和档案室之类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在这个时候几乎人人都凑热闹跑去三楼的平台,唯恐在开船送人回家的时候慢人一步。
因此给了周惟静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
她全身包括伤腿都包在厚实的雨衣里,头发和脸连着脖子罩在头盔里,连眼睛也掩藏在泳镜下,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黑色线虫可以钻进去的空间。
黑色的线虫钻进寄生的宿主身体,啃食血肉直接活活将人的内脏和大脑挖空,这啃食的速度极快,短短一会儿她看看见尸体的小腹这里瘪下去一块那里凹下去一片,像是商场里逐渐漏气的迎宾气球人。
周惟静从空间里取出一块血淋淋的牛肉,抛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
新鲜的牛肉还保持着刚切割完的莹润饱满,淌下新鲜的血丝。
她紧密地观察着,江述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侧,一手握着轮椅背后的推把手,一手拿着一把平板拖把,只要有黑色线虫敢往他们这边爬,随时准备呼过去。
这虫子嗅觉灵敏且对血肉表现出极度渴望,立马就有细小如线头的黑色长虫蠕动着从尸体干瘪的皮下钻出来欢快地爬向新鲜的牛肉。
她默默地再往后退了一点。
看着线虫毫不犹豫地钻进牛肉里,又看着鲜红的牛肉短短几十秒就肉眼可见地失去血色。
比起肉,线虫更喜欢血液。
吸食了足够鲜血的线虫宛如被泡发的面条,肿胀成了一条条黑红色血淋淋的毛毛虫样,在失去血色的牛肉上欢快地摇摆着,没一会儿就产下了一堆密密麻麻针眼大的白色卵。
“这虫子的繁殖太快了……”江述垂下眼皮,脸色凝重。如果此时外面的雨里都携带有这种黑色线虫的话,他们根本没办法逃走。
那难道要在这个虫窝一直耗下去吗?
周惟静叹了口气,“是啊,这么快就能把人血全吸干,还这么能繁殖,楼下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虫子恐怕会迅速爆发……”到时候他们独善其身都做不到。
楼下。
尖叫声响起,迅速把场面推向另外一个极端。
之前有多么想挤到前排现在就有多么想逃离前排,周方满目惊恐差点双腿一软直接摔下船,还是对面的年轻医生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
面前是拥挤到堆叠在一起的人海,身后是大片距离在一起的黑色线虫。
在血腥味的作用下,越来越多的黑色线虫从半空中落下来,也越来越多的从河水里扭动着想跳上船。
任何一个人只要从高空中往下看,都能看到水面出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在深色的黑夜里,唯有这一片的水面恍如滚开沸腾的热水,密密麻麻地涌动着冒着气泡。
只有近距离的人才能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到那些气泡里分明就是一团团黑色的线虫。
简直就像恐怖片里的画面。
虫子在船上在雨里在水里,迅速被新鲜的血肉吸引靠近大快朵颐地吸食着,在吞噬完后被鲜血激发了凶性的虫子们转向了岸上的新鲜宿主们。
线虫的头部有粗糙的裂状纹路,细小的虫悄无声息地钻进人的衣服,在雨水和群体恐慌情绪的掩饰下,几乎人们在感觉到疼痛的时候虫子已经钻进皮肤内部了。
有人摔倒,就有人被绊倒,倒下的人越多,通往光亮的路就离幸存的人越远。
往前被压死踩死,往后被挤进水里再没法浮出水面。
不断出现因为被虫子啃噬大脑和内脏出血而倒下的同伴,暂时还没被咬的人则被团团困住,绝望地看着扭曲的尸体们等待死神找上自己的时刻。
张方是心情最极端的那个,他最先发现这诡异的黑虫,也因为之前开船的职责穿戴整齐暂时还没被虫咬。
他浑身都在发抖,口腔里满是自己咬出来的血腥味。
头盔的玻璃上还残留着同事的鲜血,是刚才拉了他一把的那个年轻人,他眼睁睁地看着他面目狰狞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口鼻眼里猛烈喷出鲜血,几秒就浑身软了下来。
黏滑的血粘在头盔上,他带着手套的手下意识地抹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尸体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他仓皇地看着一团团黑色的线虫向他游过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也要这样死了吗?
“各位!伸手捂住你们的脸!——”
一声带着扩音喇叭电流声的大喊猛地钻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张方愣了一下,在大脑思考这声音在说什么之前下意识地伸手照做了,下一秒,一股股热烫的水流从天而降。
滚烫的液体落到身上给人的第一感觉反而是温暖,凑巧准确地冲开了他眼前的一片血色,张方木愣愣地抬起头,在数米高空之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捏着水管戴着面具,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而在他的视线之外,周惟静坐在轮椅上,艰难地直起身试图看到楼下的场景。
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往楼下冲热水一个拿着喇叭喊:
“不要怕不要慌!虫子怕烫!怕火光!我们往楼下泼的是热水!”
这是他们尝试出的结果。
这种虫子虽然杀伤力巨大,一旦让它钻进身体里,短短十几分钟分钟就能让一个人从血液喷溅到失血而死,但死穴也非常明显。
它在雨中来,钻进人体内吸食血液来繁殖自身,生存的基础就是‘水’,在干燥的环境里如同翅膀沾水掉进水里的苍蝇,在挣扎之后就会慢慢干瘪死亡。
周惟静还尝试了杀虫剂。对一般虫类无往不利的药剂对黑色线虫有一定的作用,但效果并不明显,可以作为预防手段,但无法作为杀伤手段。
听到楼下混乱的动静后,周惟静鼻尖冒汗,继续尝试其他的杀虫手段,一样样尝试过后,惊喜地发现,温度,居然才是最有效的杀伤手段。
刚从尸体里钻出来的黑色线虫在打火机的火焰前缩了回去,再尝试用滚烫的开水,黑色线虫沾上一点就僵住而后化开。
“你快去找找直饮水龙头在哪里!”周惟静兴奋地从空间里摸出水管,递给他,“我们从楼上喷热水下去!”
滚烫的热水大股大股地落在人堆里,人们被烫得尖叫,但很快,痛里就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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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猛烈的喜悦。
有救了……有救了!
开水烫在身上一下就发红肿痛,但那些可怕的黑色线虫一沾到开水就像失去粘性的纸条,簌簌掉落。
冲刷了几分钟,泥泞暗红色的地板上就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浮尘,慢慢的,在尚有余温的水流里融化成了一团团模糊的深色。
楼上,在大部分人都被滚烫的水冲过一遍了之后,江述放下水管,让水管自然地垂在栏杆,自己则悄悄地背起周惟静,在有人上楼来找人之前从另外一边楼梯下楼,悄悄地混进四楼守着重病病人的家属堆里。
知道了克制黑色线虫的方法,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没多久就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退回安全的室内。
耳朵听着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激动地和家人倾诉,周惟静和江述躲在角落,商量什么时候溜走。
猝不及防地忽然被一道尖亮的声音敲中了脑袋。
“断腿的小姑娘!”
大娘看到坐轮椅的周惟静眼睛一亮,迅速上前打招呼道,“你们不是往楼上走了嘛!什么时候下来的啊!”
正是刚才在楼梯间遇到的那个猛女大娘,周惟静迟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下,又在大娘另外一只手牵着的女儿身上转了下。
她记得这大娘在楼梯间的时候去关了窗,肯定也淋到了雨,看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肯定也没被虫咬。
这不管是运气还是实力,都非常让人艳羡啊。
大娘两眼发光地凑过来,“小姑娘你们碰到那个虫了没有,我刚刚都快吓死了哦,那个雨里居然有吃人的虫!”话语间颇有点兴奋。
又骄傲地转头看了眼瘦瘦的女儿,“还是我女儿细心,看到了立马帮我把虫子抓掉了,要不是我家宝贝,估计我也跟外面的那些人一样了!”
她说着还伸出右手,给他们展示她手指缝里的一粒黑点,“喏!真的就差一点这虫子就钻进去了!”
周惟静笑了笑,对着带着口罩的瘦小女孩夸道,“你好厉害!”
“你们碰到虫子了没有啊?”
“没有。”
周惟静露出一个温良的乖巧笑容,“我们俩个运气好,听到动静还以为开船了,下楼了才知道刚刚外面居然这么惊险。”
大娘哦了一声,有些遗憾,“确实是运气好啊,还以为……”
边上和大娘一道的中年男人听他们在这扯来扯去,有些不耐烦,打断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刚才呆在楼上的人吗?”
大娘立即点头,“对对对,我看着他们上去的!”
张方沉着一张脸,问道,“小姑娘,你们大概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在楼上看到什么人没有?”
“什么人?”周惟静装傻,“我老公背我下来速度就比较慢,刚到楼下十分钟吧。”
张方扫视了一遍江述的身材,对比了一下自己印象里的样子,似乎比自己刚刚看到的样子小了一圈,还带着一个断了腿的拖油瓶……
判断不是,张方直接招呼身后的同伴一声,继续去找刚才放开水的神秘好心人。
大娘不以为意地‘害’了一声,解释道,“他们是医院的人,在找刚才从楼上放开水的人,那个人说不定是这方面的专家,早点找到人说不定我们也能早点回家。”
周惟静和江述不动声色地对了个眼神。
果然是要快点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