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寺建在云田东南的山林间,离着许家宅院不远。
暮春的山里林寒涧肃、水木明瑟,正是踏春游玩的好去处。
晨间的阳光穿透薄雾照在三架雕花马车上,车轮平稳地行驶在浮岚暖翠的山路中,微风徐徐吹起卷帘,窥得车内娥眉轻蹙的貌美女郎。
许清妙着一身蔚蓝色春衫斜靠在软枕上,头顶的少女双螺髻换成妇人才梳的超云近香髻,妆饰的彩带绒花也换成了珠钗和步摇,她拿着铜镜照了又照,实在瞧着不顺眼。
再看了眼本该领口较低的春衫,却在脖颈处围了一圈绸带,只为掩盖那上面暧昧的红痕。
白皙的脸上泛着自然的红晕,她如今这副身体处处透着春情,无不彰显出俩人房中事和谐融洽。
好羞耻啊!
她一个连男子手背都没碰过的姑娘家,挂着这么一身痕迹出了门。
不由记起出门前,她站在院子里,身姿清雅的许恪出现在院门前,挥了挥手支开婢女小厮,逆着光朝她走来。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墨蓝打底的金线团锦刺绣熠熠生光,宽松的腰间系着镶嵌了玉石的黑色腰带,文雅大气,浑身上下退却了少年人的单薄,却又留着少年人的劲腰窄臀。
看见了便教人移不开眼。
这跟她见过的长兄很不一样,他高中状元时也不过十八岁的少年郎,分明还是单薄的读书人模样,如今却浑身的风度。
大概察觉到了她直白的目光,许恪不紧不慢地朝她扬唇抿了个笑,这笑像是特意挤出来的,一闪而过,灼灼的眼眸看着她。
“三娘,和离的事我暂时没法答应,我们往后再说。稍后你要去祥云寺我也没法陪同,你一个人能行吗?”
许恪低着头耐心地跟她说话,脸上平和如常,身体却刻意站得离她有三尺远,比兄妹关系还疏远。
许清妙很想解释,她脱口而出的和离其实并没经过谨慎考虑,不是非要他立马给个答复。
但她对着他认真的眼睛说不出口,只能半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长兄从小便有神童之名,却不骄不躁,勤学苦读,连中三元。这般出彩的成就他依旧恭谦有礼,耐心教导弟妹。
他是他们所有人的榜样。
读书的兄弟渴望成为长兄这样的博学之士,及笄的姐妹希望嫁给如长兄般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
大概是她低着头恍惚太久,长兄的声音再次响起:“实在不知如何应对便少说话,祖母和我娘总归不会太为难你。”
许清妙收敛了心神,依旧低着头嗯了一声。
她低头登上马车,眼睛余光里瞧见长兄伸出又收回的手,她不敢回头看自己敬佩的兄长,只能躲在马车里听着他在外面交代鹊枝仔细照看,如从前一般。
*
减速行驶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座清幽的院门前,门上牌匾刻着“祥云寺”三个庄严质朴的大字。
清晨的寺院里已经香火旺盛,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许清妙搭着鹊枝的手下了马车,扭头便见另一架马车上,娴淑温柔的大伯娘王氏正扶着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下来。
“少夫人,您快过去吧。”
鹊枝在耳旁提醒她,许清妙按下心底忐忑,步履艰难地往老太太那走去。
实在是老太太的规矩繁多,她平常轻易不敢往前凑。
许家长辈对她们姐妹的教导向来严厉,不仅请了女先生教女德女容,老太太还经常将她们喊到一处考较。
她每次都应对得提心吊胆。
“祖母,大伯娘。”
许清妙如往常般行礼叫人,身子刚半蹲下去便晓得自己出岔子了。
如今这儿媳的身份如何还叫得大伯娘。
“怎又犯糊涂了,该叫娘时候不叫,不该你叫时候围着叫。”
果然,老太太责备的声音立马响起。
话落,许清妙便听王氏笑道:“想当年,这丫头刚被送回来养时,就爱粘着我,逗一逗她就甜甜地围着我叫娘,嘴可甜了。”
许清妙微红着脸站在一旁,满是尴尬,这声娘她如今是实在喊不出来。
幼时,父亲四处做官,母亲带着她也跟着四处奔走,直到生弟弟时难产没了,从此她和弟弟便被接回了祖宅,由老太太和王氏教养。
“行了,别站着发愣,今儿有正事,别在这耽搁了。”
老太太嘴硬心也不软,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着大伯母的手迈上台阶。
许清妙连忙跟上,在老太太一旁虚扶着,她谨记着长兄的话,少说话,果然她们也没再为难她。
她一路上跟随着,她们拜佛她便跟着拜,她们上香她便也恭敬地作揖上香。
直到跪在一座法相庄严的观音像前,她们让她虔诚跪好其他别管,接着耳边响起悠扬深远的诵经声。
她低头跪着,余光里瞧见有穿着僧袍罗汉鞋的和尚从身前走过,如此反复直至一道高深莫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佛法无边,观音大士亲临,施主的心愿必能达成。”
许清妙没有动作,站在一旁的老太太和王氏虔诚而欣喜地回道:“多谢菩萨保佑,许家诚心祈福定为菩萨塑金身传佛法。”
接下来的事情,许清妙没有了参与感,全程皆是老太太在向大和尚问佛经。
等到最后结束,一根红线串着一尊小巧的玉菩萨戴在了她脖子上。
大和尚光可鉴人的脑袋上闪烁着慈悲的神光:“女施主是有福之人,很快便会心想事成。”
许清妙僵硬着回了礼,跪拜菩萨后出了寺院。
她恍恍惚惚满脑子都是心想事成这句箴言。
如果今日之前的那个许清妙心里也期盼早日有孕,那她必然不能很快心想事成。
这不准。
可再一想,自己“昨日”在祠堂外无意间许的那个愿望,恐怕真是“心想事成了。”
*
“昨日”的许清妙做梦也想不到,她能离奇地来到三年后,那时候最让她担忧的事情是定亲成婚。
在大雍朝,女子嫁人犹如二次投胎,一旦所托非人余生皆是苦楚。
所幸许家有许家的规矩,女郎从十五及笄开始相看,等到十六十七才会正式成婚,这在女子普遍及笄成婚的大雍朝算是晚婚。
许清妙由衷感激祖父的智慧,他老人家为官之余修道法习医理,深知女子过早成婚孕育子嗣的凶险。
但再怎么拖,她也已经及笄,相看人家已成必然。
本来相看得有条不紊,可一通从京里传回的喜讯令她的婚事火速敲定。
她的堂兄,许家的嫡长孙许恪,以十八岁少年之姿在集英殿上被圣人钦点为状元郎,朝野震惊。
古来状元多壮年,如此少年状元郎少之又少,抬匾送喜的官差还没到许家老宅,慕名而来说亲事的却纷沓而至。
长兄的婚事不能草率,祖父发了话,一切等他回家后再商议。
自然那些心里有谱或者家里没有适婚女儿的人家,便将目光投向了正在相看人家的许清妙,许家三房嫡出女郎、状元郎的堂妹,同样可以与许家拉近关系。
许清妙的婚事就这般莫名其妙地定下了,对方是四品京官大理寺少卿胡汇中的嫡子,门第家世都相匹配,甚至许清妙还有些高攀,毕竟她的父亲还只是个五品给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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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人对这门婚事很满意,胡家门风清正,胡少卿更是为人刚正不阿、能谋善断,只那嫡子胡庆堂年龄大了些,今年二十有三。
这般年纪的世家公子几乎都已知晓人事,他自然有几个通房丫头,胡家为了以示诚意并无隐瞒,甚至承诺定下亲后将通房丫头都发卖了。
如此,这门亲事可称得上良缘。
可许清妙得知后,心里还是不痛快,她不想嫁给一个大自己八岁还有过几任通房的公子哥。
这样的想法,她是不敢透露半点,埋在心里却愈加煎熬。
许清妙试图说服自己,诗书传家的祖父也会默认祖母为兄弟们安排教导人事的通房丫头,她理应习以为常。
可脑海里不期然想起长兄许恪,他是唯一一个敢拒绝祖母所赐,将祖母赐给他的通房丫头退回的。
她犹记得自己去给祖母请安时无意间看到那一幕。
孤雁一般的少年跪在老太太身前:“孙儿一心读书,不愿将精力分散别处,何况这般行事难免有辱正妻,孙儿娶亲前不会有任何女子。”
言之灼灼,铿锵有力。
老太太意外地欣然同意。
那也是许清妙第一次见识到温和有礼的长兄,强势坚定的一面,更知道原来这世间是有男子愿意婚前为正妻守贞的。
往后的岁月里,许清妙一直偷偷期望能有一位如长兄般坚定守己的夫君来迎娶她。
偶尔,她也会暗暗遗憾,为何她和长兄生在了一家。
少女的奇思异想如诗如画。
可现实却是没有人问过许清妙的意愿,她的婚事就选定在了年底,很快两家会过庚贴下定,而她父亲也送了信回来,他拜托了回京祭祖的状元郎长兄,等探亲祭祖结束后,带着她一起上京。
胡家是京城本地人,而许家在京城也有府宅,她将在京城的许家大宅发嫁,婚期定下,接下来的几个月她都得待在府里备嫁。
回了京,恐怕她的婚事再无可回旋之地了。
这一日,状元郎长兄如期回乡祭祖,许家宅子里里外外欢声笑语,鞭炮震天。
三牲六畜,香烛祭台,早已备好。
祖父特意提前写好了祭文,为这场上感天地下告祖宗的祭祀大礼极尽心力。
不光许家族人齐聚一堂,远近友邻也纷纷来贺,连云东道府台也惊动了,总之,这场祭祀祖宗的大礼热闹盛大。
没有人会在意许清妙的那点惶恐挣扎。
她整夜难眠,辗转反侧,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招待来访的同龄女客。
许清妙上头的两位堂姐早已出嫁,如今招待同龄人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她身上。
有人拐弯抹角向她打探长兄的品行习惯,也有人矜持腼腆地送她手帕绣品,五花八门,几乎全是冲着状元郎来的。
她想她们可真有眼光,长兄几乎不近女色,人品高洁,性情还虽冷清但进退有礼,只不知晓哪家小娘子会入他的眼。
许清妙被一大群小娘子簇拥着,挤在了许家祠堂院子里,祠堂正屋今日是挤不进去也不让女眷进去了,里面全是许家各房长辈。
鞭炮起舞,锣鼓喧天。
状元郎脱白挂绿,换上了进士阑袍,头戴展角幞头,鬓角簪花,左肩披一幅红锦带,踩着四方步在热烈的祝贺声中一边得体回礼一边大步走过。
儒雅端方,气度翩翩的状元郎引得一众女郎羞红了脸。
连自家小堂妹许清莲也感慨:“长兄真是闺中佳婿,无人能比。”
许清妙望着长兄走远的背影怔怔出神,她默默在心底祈祷:祖宗保佑,愿她嫁的人也如长兄般清风峻节。